仲朗杰被送回住处,有士兵专门精心护理。医者又来了几次,对他的周身伤势,进行了仔细地检查。
确认没有什么严重的烧灼伤势,医者安慰了仲朗杰后,再去向乞力徐禀报。
其他回归的众将,也先后三三两两地前来探看。对此,已经略有恢复的仲朗杰,连连施礼道谢。
回到伏俟城的乞力徐,在大帐中听到医者的回报后,心里稍微安定下来。
人,是永远无法满足内心需求的。
开始是不放心以仲朗杰为首的被俘兵将,乞力徐不惜以火焚的方式,试探仲朗杰,以及众将的反应。
见到仲朗杰至死都表示对大蕃的忠诚,乞力徐后悔不已。
现在,仲朗杰逐渐康复,乞力徐再有疑虑重重。的确,他筹划的是一场大战。
对于这场战斗,乞力徐的规划是首先尽可能多地杀戮唐人兵将,以报前次几乎被俘的羞辱。更还有接连两次大败之下,许多蕃人兵将,包括大将龙本佳巴的阵亡。
其次,他就要抢掠尽可能多的,唐地的牛羊驼马以及唐人兵民,将他们都永久地留在蕃地。
最后,他甚至想要进攻凉州,与崔希逸当面会一会。或许,进到凉州城里面逛一圈,狠狠地抢掠一番,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不过,对于长期占领凉州,乞力徐也是不敢做这个奢望的。毕竟,此时的大唐正是强盛。凉州周边的唐人兵将,也是人数众多。
如果占据凉州而不撤退的话,别说蕃人兵将或许会生出水土不服的瘟疫,更可能被反击的唐人包了一顿“水饺”。
总之,凉州城,最起码凉州城下,乞力徐是很想走一遭的。真要是达成心愿,哼!崔希逸的河西节度使,肯定是做不成了!
这样,现在基本处于戴罪立功状态的乞力徐,也就算是“扳回一局”!
可是,这个计划里面,存在着一个重大的分歧。
想要尽可能多地掳掠牛羊驼马,蕃兵就应该沿着大斗拔谷北上焉支山。因为那里才是唐人集中饲养牲畜的牧场。
而如果想要羞辱崔希逸,就只能沿着张掖川北上直击凉州。
这两条道路之间相距甚远,蕃人兵马再多,也不能犯下兵家大忌:设立两个同等重要的目标,试图以两面同等配置的兵力,进行攻击。
这首先取决于蕃人在数量上,远远不及唐人兵马众多。而战斗最讲集中优势兵力,对敌方予以沉重打击。
如此看来,乞力徐只能选择这两个战略中的一个。也就是说,无论蕃人准备了多久,准备了多少人马,也只能进攻一个目标,达成一个心愿。
选择哪个呢?
从可能的收益角度而言,当然是沿着大斗拔谷方向北进,这是蕃人多次得手的通道。
以往,蕃人沿着这条道路,一路风卷残云一般,袭掠了处于大斗拔谷北端的甘州,收获颇丰——当然也有失败的时候,但毕竟比较有把握。
如果从两边的威势此消彼长的角度考虑,那就应该从张掖川这条距离凉州很近便的道路,进攻凉州!这样,定会使得大唐上下震动,也可以多杀伤唐人兵将。
乞力徐目前,对于这两个不能同时进行的进攻方向,心中很是犹豫不定。
因为作战不仅是己方要考虑可能的利益,更还考虑到对方的兵力配置。
从实际收益角度考虑,应该进攻大斗拔谷。可是仲朗杰又说大斗拔谷内,唐人正在调集兵将。
从实际唐蕃双方的气势上考虑,应该进攻凉州。可是张掖川一带,却又安静得令人害怕。这条道路既然是凉州的门户,为什么崔希逸对此没有重兵防范,反而绕远去增兵大斗拔谷呢?
乞力徐在大帐中来回踱步,如同一只被困在笼中的猛虎一般,显得极为焦躁不安。
裨将连忙命侍卫把沙盘摆好,以供乞力徐参考。
沙盘上代表着山川河流、关口险隘的缩小版模型,乞力徐几乎早已熟记在心。
此时,他再反复察看以后,再走回虎皮大位中,沉默着发呆。
裨将小心地提示道:“大相,此时已经十月。这里距离逻些还远。恳请大相尽早定下计议,也好报与赞普。”
也是愁人。此时的逻些,不仅有赞普,更还有唐朝来和亲的金城公主健在。
对于唐蕃的交战,金城公主肯定是反对的。
乞力徐力排众议,必要为蕃人死难兵将报仇,消弭连败于唐人之耻,当然,这里面也有乞力徐为自己的考虑。
连败之耻,毕竟发生在自己主政伏俟城之中,自己肯定逃脱不了被逻些的贵人们指责。
身距逻些太远,乞力徐不能当面向赞普、金城公主陈说自己的“委屈”,那么就只好以报复唐人得胜的消息,为自己正名!
正因如此,也才应该尽快把作战计划,报知逻些,以便得到批复后,才能名正言顺地对大唐进行主动进攻。
乞力徐现在拿不定主意,将佐们的意见又不统一。想要试探并获知更多唐人情形吧,他却险些弄巧成拙,将仲朗杰真的搞死掉。
好愁人!
正在焦虑不安,他忽然见到侍卫进来报道:“仲朗杰求见!”
难道仲朗杰这么快就康复了吗?
乞力徐心中又是纠结:对仲朗杰亲密一点吧,不仅自己对他还完全未消除猜疑,就是其他诸将也会觉得,仲朗杰毕竟带着被俘的身份。也就因此显得乞力徐待人不很公平;
对仲朗杰冷漠呢?乞力徐又想通过拉近和他的关系,得知唐人唐地的详情。
犹豫之下,乞力徐还是要施以恩威并重的策略,对此时已经提拔到东本职务的仲朗杰,进行怀柔策略的对待。
他以威严的目光,扫视了帐内诸将之后,就大步走向帐门。他要把自己亲手造成那名忠诚勇武的,受伤未愈的将领,亲自迎进大帐。
帐外,寒风凛冽刺骨。
乞力徐一出大帐,立刻感动不已:受伤未愈的仲朗杰,身上盖着一件皮袍,半躺在一辆牛车里。
看到帐门处人影晃动,仲朗杰连忙挣扎坐起来。想要从牛车里下来,即便有人搀扶,他也是感到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