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老头家出来,夏灵跟着储安上了他的马车。
此刻手里握着的那袋子蜜饯,总觉得沉甸甸地压手。
她还记得自己在现世也经历过一场比这次规模浩大更加眼中的疫情。
原本记忆中的理所应当不以为然,认为是只要身在这片土地,就该享有的待遇。
在此刻才能体会到其中的艰难与辛苦。
储安拿起马车中桌子上放着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夏灵,“出门时,小王命人给娘娘备得姜茶,娘娘喝上几口,暖暖身子,勿要病了。此刻病倒了,小王可是不会顾及情面,将贵妃娘娘拉走,然后……”
他咧着嘴,表情故作凶神恶煞,冲着夏灵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原本还心情沉重的夏灵,被储安的动作逗笑,手中热茶的暖意,也似沿着掌心一路流进了心里。
瞧着夏灵的笑容如孩童般纯真灵动,储安也跟着轻松了一些,随意闲谈着问道:“方才贵妃娘娘为何假意冒充皇后娘娘的身份?这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要将这份功劳记在了皇后娘娘的头上?”
“这便是我存在的意义。”夏灵放下茶杯,觉得同储安接触多了,也不必再用本宫本宫的称呼来说话,“当初陛下留我在宫中,给我了贵妃的名分,其本意是为了让我成为皇后娘娘身边的得力助手,怕娘娘性子温婉在宫中被欺负。所以,坏事记在我身上,好事便都记在皇后娘娘身上。”
储安静静地端详着坐在对面的夏灵,明明说出来的话像如此残忍,却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瞧得他的心像是被握紧了一般,阵阵涌出酸涩。
这般好的女子,皇兄是瞎了眼不懂珍惜?
“不值得。”储安倒了杯茶给自己,像是以茶代酒一般地一口将姜茶全都饮尽,试图纾解心中不快,“皇兄如此对你,为何还要留在皇兄身旁?难不成就是为了报答他救你一命的恩情么?”
储安脸上的忿忿不平,却让夏灵多了份心思。
这张网,许是能织地更大了些。
她缓缓放下杯子,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霎时间红了眼眶,轻声道:“没有值不值得,只若是能守在他身旁,见他安然无恙。纵使这一生,不曾入他心门半步,纵使只能远处望着他同皇后娘娘携手前行,我也无憾了。”
储安紧握杯子,胸口压抑地似要喘不过气,“这怎能叫无憾呢!”
夏灵笑着摇头,满心的苦涩仿佛都化作无奈的笑容,“其中有我难言的苦衷,安王不能懂,我更不能说。”
他情绪一急,便伸手握住了夏灵的手,“只若你肯说,什么苦衷,有何难以开口?若是我能帮上忙的,定不遗余力。”
“为何?”她小扇子般浓密的羽睫下那双美眸透过泪光望向储安。
这一问,储安也红了脸,手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立即缩回。
他双眸有些慌张躲避着夏灵直勾勾的视线,“只是见娘娘行事仗义,不像女子,倒有些寻常男子都没有的广阔胸襟,小王甚是钦佩,若无僭越,便想结交娘娘这个好友。”
好友?
夏灵扭过头,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粲然一笑,“此次来到春湖,有幸识得王爷。若是没有王爷仗义相助,我一人也定是做不来这些事情的。若是王爷愿意,那我若能同王爷成为好友,我自然是高兴的。自然王爷愿同我做好友,那我便将心里的秘密说给王爷听,当为王爷解一惑,也当作为我们结交之礼吧。”
原主的回忆涌入脑海,夏灵便开始娓娓道来:“江阳皇帝只有一个女儿,便是月凝公主。因公主少有,便一直被皇帝捧在手中,视若珍宝。公主被宠的骄矜,同旁人合不到一起。偶然父亲带我赴宴,竟同我玩到了一起去。皇帝大喜,便将幼时的我送入皇宫,作为公主陪伴。八岁那年,听闻江阳入侵金国失败,却带回了金国的太子,囚禁在禁宫之中,作为质子。那日公主同我打赌,我输了,赌约便是溜进禁宫取质子一根头发回来。”
储安在一旁喃喃道:“皇兄……”
“嗯。”夏灵应了一声,继续说:“自小我便同父亲学了些功夫,禁宫旁栽着一棵树,我便趁着入夜上树,在跳上房檐,溜进了禁宫。那年夜深,禁宫之中不燃烛火,只记得野草萋萋,一个瘦小的银发孩童蹲在月光能映到的墙脚,望着我满脸愤恨地问我是谁。我只敢说自己是这宫中婢女,怕被人发现便按住了那质子,摘走了质子的一根头发。可入了夜每每想起那张脸和瘦弱的样子,我又睡不着了,便偷着用衣裳包走了白日里没吃完的糕点,又溜到了禁宫。”
储安陷入沉思,心中也有了猜想。
“那质子见到我以后,硬是不肯吃,非说我投了毒,给我气得够呛。”夏灵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也忍不住笑起来,“所以我便自己咬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硬塞到了质子的嘴里。发觉没毒,饿了好多天的他便像是风卷残云般吃光了所有的糕点。我觉得他好有趣,便日日夜幕落下时去给他送吃喝,时间久了,便仿佛成了朋友。他同我讲起金国的好,说那里有高山大河有草原,不似江阳净是无趣的平地。也说金国人善良热情,祖先都是游牧之人。又谈起了江阳皇帝的暴政,以及他心中驱散不去的恨意。”
说到这里,夏灵的脸上浮出一抹红,眼中也带着期许,“我说想去金国看看,那质子却说,待他回去长大,亲自来接我去金国,他要好好带我看看金国的江山。到时我再也不是江阳的奴隶,而是金国的皇后。”
后来金国重整,兵马闯入江阳主城营救质子的消息。
原主是从公主的嘴里听到的。
她猜测这大抵是唯一一次质子能得救的机会。
可那时储良身子弱,原主便背着他,一步一步地爬到了屋顶,给他换上了女孩的衣裳,把帽子带在了他头上,将他带出了宫。
质子出逃,江阳皇帝手里唯一握着能制约金国的人没了,便大怒下令彻查。
一查便查到原主当夜带人出宫。
鞭子板子打在身上,原主几乎被打到半死,硬是咬紧了牙,一个字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