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之中哀嚎片片,朝拜大殿上堆满了尸首。
血里映着火光,火光燃烧着鲜血。
宫中的下人们哭喊着捧着在宫中多年攒下来的细软和包袱。
本是想要逃出宫外,如今却只能跪着哭着,求被饶过一命。
这些与夏灵无关。
父亲和段之徕带兵继续向前冲,势要直捣皇帝老巢。
她便提着还在滴血的剑,朝着段杭柔的宫殿走。
她越走越快,抬眼看了一眼挂在宫殿上的“韶盛”二字,抬脚踹开宫殿门。
屋子一片昏暗,屋内寥寥几盏烛火,随着门外涌进来的风,在黑暗之中飘摇。
夏灵抬脚迈入门内,环顾一圈不见秦洛影踪。
只见段杭柔像是被吓怕了一般,穿着月白色中衣,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
她面色惨白,目光发直空洞,人如同被风化了的蝴蝶,仿佛一碰就要碎的脆弱模样。
仿佛是知晓夏灵到来,她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迟缓地扫着夏灵的脸,霎时间泪水泛滥了双眸。
她伸出手,似是想要抱住夏灵,却在手伸出去的片刻,又怯生生地收了回来。
见着她这动作,夏灵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都已经到这个时刻了,她还在演戏。
段杭柔啜泣着,声音枯哑,“你杀了我吧。事已至此,我无颜见你。”
夏灵唇瓣紧闭,未答话。
见她不言语,段杭柔哭得更凶,仿佛自己是受了千万委屈的人。
“我不知父皇会将主意打到云霞山的头上。无论如何,我愧对你,愧对你对我的好,愧对我当初应下你的承诺。”
夏灵将手中剑插入剑鞘,鲜血顺着剑鞘边缘,缓缓地顺着纹路流淌着,似是为那银色纹饰描了一条红边。
段杭柔紧张地看着夏灵的动作,看着剑入剑鞘,一颗提着的心似是也放下了,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她爬下床,紧紧地抱住了夏灵,脸贴在她肩膀上,哭泣不止。
“灵儿,我替父皇向你道歉。是父皇的野心,害死了这么多人。我愿替父皇去死,求你放过父皇……”
夏灵冷漠的目光一转,眸中神色变得柔和。
她用手轻轻地拍着段杭柔的背,柔声细语道:“你我情同姐妹,断是我杀了天下人,也不会动你一下的。如今皇位易主,你若是活着,新皇定不会放过你的。你先同我回云霞山躲一躲,待这阵子过去,你想去何处,我便帮你在何处安家。”
段杭柔愣了下。
她从与夏灵的拥抱中离开,怔愣地望着夏灵,“新皇?新皇难道不是,云霞山的城主么?”
夏灵摇摇头,叹了一声,“不是。我们只想在云霞山安稳度日,新皇是北楚的一位亲王,我不大知晓。入宫来,便是为了救你和秦洛。”
一提到秦洛,段杭柔的脸上又布满愧疚。
“灵儿,我无意同他成亲。”她眼泪簌簌掉落,“是秦洛做局以救你为由,引我去见他。他,他辱了我的身子,强迫我与他在一起的……”
“抱歉。为我,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夏灵拉着段杭柔的手,双眸微红,“他在何处?我若找到他,定将他碎尸万段!”
不等段杭柔说话,她走到衣柜面前,拿出了段杭柔的衣裳,递给她,“你先穿上,我带你走。”
段杭柔拿着衣服,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地点了点头,“好。”
换好了衣裳 ,两人携手走出宫殿,径直地走到了已经被云霞山人占领了的正殿外。
皇帝和后宫嫔妃的尸体摆在宫殿之中,段之徕已经坐在了皇位之上。
夏灵扫了一眼,便用手遮住了段杭柔的眼睛,“别看。”
段杭柔乖乖点头。
“夏仁。”
“灵儿。”
听到夏灵的呼唤,夏仁从士兵中走出来。
夏灵:“这是韶盛公主。找辆马车,将她送到车上,再带几个人看守住,勿要让她遭遇危险。我要带她回云霞山。”
夏仁点点头,“马车已经备好了,就在宫门口停着,我带人送这位公主过去。”
“去吧。”夏灵拍了拍段杭柔的背,轻声道。
段杭柔点点头,随着云霞山的八人朝着宫门外走。
夏灵望着段杭柔离去的背影,大喊了声:“夏仁!”
夏仁闻声跑来,“怎么了灵儿?”
夏灵静静地望着夏仁,上前一步,“一句话不要同她讲。我恨她入骨,若是看丢了她,我杀了你。”
夏仁憨憨点头,“好。你放心,若是看丢了她,不用你杀我,我直接摘下脑袋给你做尿壶。”
夏仁离去,夏灵才转身走进大殿中。
殿中夏金城站在龙椅正前方,同坐在龙椅上的段之徕仿佛达成了什么协定,两人互相对望着笑。
夏灵站在台阶下,抬头望着段之徕,“段之徕,我有话同你说。”
段之徕倒也不介意夏灵此刻的态度,起身从龙椅走下来,停在了夏灵的面前,“你说,若我能做到,定义不容辞。”
夏灵转了转眼睛,思索片刻道:“帮我找到秦洛,给他加官进爵,再陪我做最后一出戏吧。”
七日后。
血染的大殿被冲刷的干净,宫中的每一块砖都被刷的似是发光一般。
整个皇宫,焕然一新。
似是那夜的杀戮,从未出现过一般。
北楚,景合初年。
新皇登基,受百官朝拜。
登基后,宣五令。
一是为太后与太上皇正名。
命工部在御风城天湖建天湖别苑,此后便为太上皇同太后常住宫。
二是便是宣布云霞山城主夏金城为寿亲王,夏灵为云霞郡主。
三是娶风尘女子兰蕙楼的芸娘,封她为后。
四是命人去寻前朝状元秦洛,寻到有赏。
五是打破只有男子才能科举为官制度,除有年龄限制外,再无性别禁忌。
三日后。
秦洛在逃往御风城方向的路上被抓到,送入了宫中。
此前相遇,翩翩少年一表人才的秦洛对段之徕来说,印象很深。
他在殿中俯视着伏地而跪的秦洛,身上的衣服已然脏到看不出颜色,头发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般,原本顺长的发全都缠成了一团。
按着地面的手仿佛是血结了痂,厚厚一层黑漆漆的,也看不出个模样来。
听闻有人是在叫花子里面找到他的,此前还被拐到红楼里,险些做了铃铛。
堂堂状元,落得如此模样,瞧见了还真有些叫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