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灵停下脚步,回眸望向连曲。
“少庄主还有何事?”
连曲匆匆两步上前,皱着眉头,面露难忍。
“我知姑娘你今日已是与我坦诚相待,可在下心中有苦难言,故而不能对姑娘畅快直言。如今我已想明白,只想请姑娘一坐。若是听完了在下的话,姑娘是走是留,便全由姑娘你做主。”
夏灵抿着唇,眼睛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霄云山庄。
似是纠结一般,许久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刹那间,她又看到了连曲眼中仿佛可以拿捏住世界一切人和事的得意。
屋内烛火幽暗,书案上的两盏烛火如心神般不稳地跳跃着。
夏灵与连曲相对而坐。
手上茶盏中的茶都快凉了,才等到连曲开口。
“悠然之事,还望姑娘能帮忙保守秘密。”
“什么事?”
握着茶盏的连曲望向夏灵被烛光照亮的脸庞,对上她那双如水般清透的双眸。
“夏姑娘是聪明人,想必不需在下再多言了。她是个苦命人,全族人死于非命。眼睁睁地看着父母被魔头所害,一张绝世容颜被残忍毁去。若非在下去得及时,只怕她已经香消玉殒了。”
连曲神色哀戚,浅酌杯中茶,润了润唇瓣,又叹息一声。
“自打我将她带来山庄,她寻死的念头便没断过。为了护她周全,避免引人疑心,便命人教她医术,成了霄云山庄的大夫。不料姑娘洞若观火明察秋毫,片刻之间便识破了悠然的身份。既是姑娘已经识破,在下便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直接了当的承认。只盼姑娘还有一丝怜悯在心,念她命运多舛,只当可怜她。”
夏灵垂着眸,双手轻轻地抚着茶杯上被凸起凹陷沟壑不平的纹路。
心中却带着疑惑。
萧家灭门,萧悠然毁容,若是凌墨所为,那凌麒定然是知情的。
那日他分明瞧见了入门帮自己诊治的萧悠然,她带着那样大的帷帽,相当于将容貌不能示人摆在了表面上。
那般明显,凌麒为何未起疑心?
这里面弯弯曲曲的事儿,只怕还有许多。
“不知少庄主可听传闻过有一神草,碾成粉末,涂在脸上,便是眼歪嘴斜,满脸疤痕,也可即刻拥有倾城美貌。若是寻到那神草,定是能疗愈悠然姑娘脸上的伤疤。”
连曲怔愣了片刻,似是觉得听到了什么无比荒谬的话。
“那岂不是仙药了?这世上怎会有这般仙物?兴许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
“我幼时曾见过一次。幼时与婆婆上山采药,我见过一株红色的草很高很大。旁边还趴着个黑色的老虎。我指给婆婆,婆婆只能看到那黑虎,却瞧不见草。我回家同婆婆说了那草的样子,婆婆便给我讲了这个故事。说是有一位祖上的先人,也曾见过此草。如今想来,那黑虎定是守着那仙草,不肯让人摘去。”
连曲仍旧半信半疑,虽说他不信这些,但又一时摸不清夏灵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更是不认为她是出自真心,单纯想要帮萧悠然。
“明日一早,在下便找画师来,将姑娘说得仙草画下来,派人去寻。多谢姑娘,慷慨直言。”
“好,就这般定了。”
-
“仙草?”
凌墨蹙着眉头,一边用布擦着银针,一边听着凌麒那边传回来的消息。
凌书点头。
“是,二哥那边的消息说是这样。这还是……灵儿给出的主意,只不过他也摸不清灵儿的意图。他问过灵儿了,灵儿不肯说缘由。”
凌墨将细针放在眼前,看着针尖上闪着的光,“那奸贼如何说?”
凌书答道:“说明日找画师来画出仙草,估计是要派人去寻。”
“他那般奸险狡诈,若是灵儿的话是真的,定会让人去寻。一旦他们动身,你便派人跟着,务必拿到手。无论她打的是什么心思,这东西定不能被他们拿到。”
“是。”
凌书看着凌墨小心翼翼地将银针放回盒子,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大哥,你笑什么?”
凌墨的手搭在盒子上,垂着眸,嘴角的笑意更胜方才。
“我笑身边养了一头狼。我养她十年,耗尽心血,她却如此轻而易举的归顺了我的死敌。”
“并非归顺。若是归顺,二哥也拿不到这些消息。大哥,那山庄中戒备森严,尤其是连曲的书房,更是不能近的。若不是灵儿同他说这些,二哥又哪能知晓呢?大哥,灵儿是个好孩子。许是……许是因为萧悠然……寒了心……”
凌书对上凌墨冰冷的目光,瞬间就闭上了嘴。
“寒心?该寒心的是养了她十年却被背叛的我。”
-
翌日一早,画师被请到了山庄内。
夏灵讲了好几个时辰,那画师才画出了个未上色的大致雏形。
画师看着纸张上无比怪异的图画。
“这倒是怪异,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草,两侧长了那么多的刺,叶子这般纤细,又高又宽。”
连曲也凑了过来,看了一眼,确实未曾见过。
他看向夏灵,“如何?可是你记得的样子?”
夏灵确认了一眼,点了点头,“可以上色了。”
她指尖点了点下巴,皱着眉头认真道:“这草尖儿是发白的,渐渐变粉,到根部是发红的。”
画师按照她的描述,沾了颜料,缓缓地涂在了叶子上。
笔尖轻触纸张,很快便按照夏灵说的样子上好了全部的颜色。
“在下喝口水,姑娘,来瞧瞧是不是这般?”
夏灵走过去,盯着画完的那幅画。
看着它的颜色渐渐消失,就连方才叶子的轮廓也不见了。
连曲也凑了过来,见纸张上的画消失无踪,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花了眼。
他诧异地看向夏灵一眼,又仔仔细细地看向空白的纸张。
“这……这怎地……”
夏灵见他惊讶的模样,故作迷茫,“少庄主也见过这株仙草吗?”
连曲霎时间脸色变白。
“你,能瞧见这上面画完的画?”
夏灵点了点头,“能啊,能瞧见的。画师画得很像,只是那仙草当时还发着光,不过的确是我见到的那般。”
端着茶杯走来的画师听到夏灵这样说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色。
今儿,怕是能拿不少赏钱了。
谁料,刚一站定,那画师手上的茶杯直接惊摔到了地上。
“我方才画好的,怎地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