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清亮,有如水波般的粼粼,风吹过来的时候碎发轻逸地飞扬。
风从七中吹到国大,射进三年后丁费思的心脏。
楼下不远处的广场上,有人在架音响唱歌,唱的是刘若英的后来。
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苦涩温柔的歌声在人群中响起。
『……』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却已经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这首歌明明叫后来,可是听的人总是想起从前。
丁费思和祝野在天台上久久地对视着,仿佛回到三年前。
如果她不回来,留给他们的就会是一辈子的遗憾。
如果再见的时候,她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在遇见的时候,视线相撞的瞬间沉默,而后露出坦然告别的笑意。
若是这样庸俗又老套的久别重逢。
恐怕他这辈子都难以释怀。
祝野凝视着她,忽然开口道:“丁费思,我想听一次你说爱我。”
丁费思眼圈微红,可是却莫名释然地一笑,夜风似乎变得燥热。
少年时的场景与眼前的画面有一刹那的交汇。
与他双目相对,她一字一句道。
“祝野。”
“嗯。”
她眸中若隐若现的泪光尤其动人,可她偏偏是笑着的。
“我喜欢你。”
祝野挑眉:“我要听的是我爱你,你偷工减料?”
丁费思笑了。
“我说的喜欢,是想到以后都会和你在一起就会很开心的喜欢,是一醒来就想见到你的喜欢。”
他嘴角微勾,眸中有明亮如星海的笑意,却故意和她作对,懒洋洋地道:“可是每个人都觉得我喜欢你远胜过你喜欢我。”
哪怕只是华大的论坛里,都在说祝野明显更爱丁费思。
祝野虽然笑着,语气闲散,可这却是祝野一直在担心的事情,每一个字都是他的不安与自嘲,听得丁费思心酸。
她往祝野的方向挪了挪,在更近的距离里和他双目相接。
丁费思明亮的眼睛看着他,认真道:“他们说反了。”
祝野:“嗯?”
仿佛多年前祝野站在教学楼下花坛旁,听见丁费思说别人都在传她喜欢他的谣言,而他微微皱眉,对她淡淡道:“他们说反了。”
此刻丁费思认真地一字一句强调:“是我喜欢你胜过你喜欢我。”
祝野的太阳穴狠狠一跳,看着眼前清艳秾丽的女孩子,她那双怜人的明眸中,此刻满满都是他。
丁费思凝视着他的眼睛,将她所有爱意都在夜色中剖解出来,说给他听。
“我喜欢你,同样需要你,是无法割舍的喜欢。”
“你是我的朋友,亲人,爱人,是我不能缺少的一部分,是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我也甘之如饴。”
她含笑看着他:“如果在世界上选一个人和我永远在一起,那个人一定是你。”
祝野忽然垂眸轻笑一声,他抬起眸来,眼神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尾音懒懒上扬地道:“有点肉麻啊,哥哥听着挺不好意思的。”
“你说到,要做到啊。”他虽然漫不经心地说着,眼尾却有微微泛红。
丁费思抱住了他,钻进他怀里:“作为朋友,你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作为亲人,你对我所有的包容和偏爱都不需要条件,作为爱人”
她轻声道:“我很爱你。”
丁费思抬起头来看着他:“哥哥,你听到了吗?”
祝野的心一震。
而丁费思抱住他,把脸靠在他胸口上:“所以你不要别扭了,我不会喜欢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取代你的位置。”
祝野垂眸看着她,收起了自嘲的笑意,轻声道:“知道了。”
他摸摸丁费思的头发,像是自己明白似的,穿过三年,和她轻声道:“丁费思,好久不见。”
而楼下的广场上,唱到了最后一句『有一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
祝野的手托住她的脸颊,闭上眼睛将薄唇压了下来,所有的喧嚣都远远低下去。
月色星辰,晚风歌声都是陪衬。
丁费思说的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在遇到祝野之前,她都不知道哭的时候被人搂在怀里是什么感觉。
亲生母亲顾着抑郁和悲伤,福利院没有人会关心她,即使伤心也不敢在收养家庭里表现出来。
只有在祝野面前,她能把所有情绪宣泄出来。
他于她的意义与众不同,作为相伴相知的朋友,他是玫瑰花旁的密草,作为会无条件帮助她的亲人,他是玫瑰的花匠,作为爱人,他是来自b612小行星的小王子。
因为他,一朵玫瑰正马不停蹄地成为另一朵玫瑰。
神明对于玫瑰的治愈能力超过了想象。
她太幸运,在最脆弱的时候都遇到祝野,幸好是她遇到祝野,祝野没有爱上别人。
晚风拂过耳畔,暧昧与缱绻在亲吻间发酵。
丁费思仰着头和他接吻,嘴角却忍不住弯起,抵着他的额头,嘴唇微微和他隔出缝隙,祝野微微睁开眼眸,慢悠悠地笑道:“和哥哥接吻不好?”
丁费思面色微红,羞怯地低下头:“是我太开心了。”
不知是有什么活动,国大开始在不远处放烟火,绚烂的烟火一朵朵像流霞一样炸开,明明暗暗的烟火远远照亮了天台。
祝野冷峻的轮廓也被衬得柔和下来,他轻轻松松跳下高台,张开双臂,做出怀抱的样子:“下来,我接着你。”
丁费思搂住他的脖子往下跳,双脚站定在平地上的时候还有些眩晕,本来觉得应该是低血糖,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她靠在祝野身上好一会儿,祝野自然而然地抱住她,却恰好护住了丁费思,让她没往下滑。
丁费思闭着眼睛缓着,轻声在祝野耳边道:“祝野,我有点头晕啊。”
祝野用自己的额头去碰她的,也不发烧。
“吃饭了吗?”
丁费思确实没吃晚饭,她老实道:“没有。”
祝野把她抱起来下了楼,一直抱到停车场,把她放进车里,丁费思中途缓了过来,让祝野放她下来他也依旧抱着她。
丁费思微赧,低头看着祝野给她扣安全带。
他把车的顶篷合上,不让她吹风:“吃什么?”
她撑着脸,不知道为什么格外感觉没力气:“都可以,吃点热的东西就行。”
祝野带她去吃私房菜,热汤入胃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四肢开始回暖,但是拿筷子的时候手莫名地抖,心慌胸闷的。
祝野一把握住她的手,把筷子抽出来,就开始喂她。
他语气平静地道:“吃了饭去医院看看。”
丁费思犹豫道:“我就是低血糖,没必要吧。”
祝野淡淡看了她一眼,丁费思乖乖闭嘴。
丁费思吃完饭之后其实已经没有大碍了,但是祝野依旧把她带去医院了。
医生问了丁费思一些情况,也找不到具体原因,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点什么:“你把手伸出来。”
丁费思不明所以地把手伸出来,给她看病的医生,一个西医,像中医一样按住了丁费思的脉。
丁费思有点诧异,而医生按着她的手不让她动。
医生终于找到了原因,把手挪开扶了扶眼镜。
“怀孕早期的话,确实容易因为低血糖而产生很明显的反应,头晕、乏力、心慌、颤抖都是很正常的现象。”
丁费思登时震惊道:“啊?”
只是一句话,祝野的心脏开始猛跳,大脑一片空白。
医生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
“你最好经常在身上备点小零食,低血糖发生对胎儿和孕妇都会造成不利的影响。”
“看你样子应该是不知道自己怀孕,你等会儿去妇产科做检查吧。”
医生刷刷写完病历,再抬头,就看见两个完全被震惊到的年轻人,觉得有点好笑:“干嘛呢?我这儿不看妇科,赶紧去。”
见两个人依旧呆若木鸡,医生忍不住劝道:“你体质过寒了,这个孩子不容易,虽然你们还很年轻,但其实可以考虑留着,不要打掉。要再想怀上就没那么容易了。”
祝野不假思索地道:“我们不会打的。”
医生点点头:“那就好。”
丁费思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腹部。
从中医来说宫寒,西医方面也查出子宫后倾,按理来说很难怀孕,但这个孩子却到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个孩子的缘分。
她整个人像是飘在云上,脚下踩不到实处,直到做完所有检查回家,洗澡的时候看着自己平坦得不能再平坦的小腹,才突然开始有了点感觉,这里面有一个生命。
她洗澡久了一点,祝野在外面敲门,生怕她在里面晕倒。丁费思穿上衣服出来,镇定得仿佛个老手:“哪有那么娇气。”
她坐在梳妆台前面,往脸上涂面霜,突然意识到,怀孕能用这些东西吗?
她又去把脸洗干净。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两个月以前,祝野说想要孩子,她说影响她的学业和事业,她虽然没说出口,但如果有了,一定会打掉。
但现在她完全没有打掉它的想法,一点都没有,甚至于把手放在小腹上的时候,还会觉得温暖,这里面有一个她和祝野的孩子。
她出浴室的时候,祝野就等在门口。
祝野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动作很轻地伏在她小腹上听了半晌。
丁费思笑了:“怀孕不到两周能听到什么,你不是最讲科学了吗?”
祝野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思思,我想听听它有没有话想和爸爸讲。”
她也能感觉到,祝野今晚莫名像个孩子,牢牢把她圈在怀里,俊美的眉眼间是孩子气,带着笑的眼睛像海波上璀璨的阳光,她第一次见祝野这个样子。
祝野搂住她就开始亲她,丁费思被他圈在怀里,像被一只黏人的小奶狗缠住了,祝野抱着她一直亲个没完。
哪怕好几天过去了,祝野还是忍不住随时随地地亲她。丁费思问他为什么,祝野就搂住她,说觉得太幸福了。丁费思一旦说有什么想吃的,祝野马上去买。
丁费思哪怕只是写文不顺,心情不好,祝野都担心得要命,想方设法哄她开心。
祝野是肉眼可见的高兴和喜悦,而丁费思却莫名的平静,甚至于比怀孕前情绪更平静。
丁费思连上课都是满勤,没有一个人发现她有什么问题。
要产检的时候,丁费思下午没课又无聊,跑到祝野实验室外面等他。
薛瑞鸽跑出来放风,意外看见了丁费思,惊喜道:“费大!”
丁费思虽然不认识这个女孩子,却友好地打了个招呼:“你好啊。”
薛瑞鸽紧张道:“费大,我是上次那个让祝学长带弑神续写给你签名的人。”
丁费思恍然大悟:“是你啊。”
“对啊。”薛瑞鸽结结巴巴道,“我特别喜欢你。”
她鼓起勇气,忐忑道:“费大,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当然可以啊,我让祝野把我推给你。”丁费思笑眼盈盈,“现在可以帮我把祝野叫出来一下吗?”
薛瑞鸽如梦初醒,连忙道:“当然。”
真是的,费大当然是来找祝学长的,她还在这儿傻站这么久都没意识到。
祝野连实验服都没脱就跑出来了,丁费思还是第一次见祝野穿白大褂的样子,还不赖。
高高大大的,长得又好看。
她不知不觉地想,爸爸这么好看,孩子应该也会很好看吧。
可是想到肚子里面有一个孩子,还是不太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