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这女婴命大,在定安和姜燕的喂养下活了过来。
但是对于她们来说,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越来越多的尼姑到了待产期,这就意味着,即将有更多的女婴被抛弃。
很快,一批又一批还俗的姑子们到了分娩日,姜燕抱着第一胎女婴在房子里,定安师太去庵里打探实情。
刘大洪此刻看着面前的四个女婴,已经脸如黑炭,但仍强撑着脸,笑着跟定安说话:“本来是想邀请义母来看孙儿的,结果不尽如人意啊!”
定安道了句阿弥陀佛,定定地看着他,说道:“男女皆可,何谓不尽人意?”
刘大洪摇摇头,没有回答。
之后他指挥着其他姑子们先把婴儿统一照看,等乳母喂养。
这尼姑庵地处偏僻,人烟稀少,何况几个月来一直处于闭门状态,香客们早已断了。
如今庵里都是孕妇,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若再养着这么多不合要求的婴孩,大家过一阵子就要断粮。
还有那个跑了的神婆,姑子们都以为她不服从圣主,已经曝尸荒野。
只有刘大洪知道,他那日没来得及灭口,那婆子定然还活着,万一把这里的事宣扬出去……
他的神色渐渐变得狰狞,眉宇间的狠辣与周身“圣贤”的光环格格不入。
进程得快一点了。
时间不紧不慢的流逝着,庵里已经迎来了十七个新生儿,无一例外,皆为女婴。
再等等,还有几个怀着呢,我的长生大业不能就这么崩了。
刘大洪像往常一样安慰众人,自己内心的躁动却即将抑制不住。
姜燕和定安这边也在静观其变,按姜燕的想法来说,先渡己,后渡人。
那时的她其实只想找出能让自己活命的法子。
又过了些时日,庵里的孕妇一人不剩。
刘大洪看着这满屋子二十多个女儿,满脸凶相,除非是儿子,否则所有的都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
父爱?对于一个丧心病狂的人来说是不存在的!
这些孩子该如何处理呢?
房屋里用许多木盒放着婴儿需要的尿布等物品,木盒原本是用来装贡香的。
灭绝人性的想法出来了,像一只恶魔残食着这些人仅剩不多的人性。
其实世间最复杂最可怕的是人罢了。
第二天,刘大洪冠冕堂皇地把众人集中起来,煞有介事地告诉这些“恶魔的信徒”:
“昨夜,我与仙人座谈,这么多女婴其实都是仙人的旨意。咱们的女儿入了册,要去服侍仙人。”
“今夜,我等需将婴孩放入香盒中,顺山流而下,自会有仙人带她们去该去的地方。”
“诸位可愿意,为仙人献尽心之劳?”
众姑子瞬间跪地,齐声答:“吾等愿意。”
定安师太看着这些昔日的同门,心中升起浓浓的陌生之感。
她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人却连畜牲都不如。
……
“师太,那你打算怎么办啊?”
“要我说,就这么随他们去吧,咱们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头等大事。”
“这养一个孩子能养,养一群就算了,婆子我可不干啊!”
姜燕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希望这次定安师太能和她想法一致。
只是定安自讲述完刘大洪的说法,就不再多说一言,不论姜燕怎么问,也得不到一丝回应。
直到定安师太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眼底有种难以察觉的沧桑之感,她仿佛做下了一个决定。
姜燕顿感不妙,双手抓住定安的胳膊,着急道:“师太,你莫不是要做傻事,醒醒吧,不过是蜉蝣撼大树!”
定安师太从柜子拿出一把匕首,一边拿软布擦拭,一边回她的话:“这匕首是曾经的一位皈依佛门的施主留下的,现在贫僧将用它替天行道。”
定安问她:“今夜一去,我必身死,你可愿在山腰等候那些顺流而下的婴孩?”
两两对视,拒绝的话死死粘在嘴边,不愿出口。
姜燕明白,这拒绝二字,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了。
“我会用火油烧灭这贪婪恶心的地方,这把匕首会结束刘大洪龌龊肮脏的一生。”
“你……”姜燕支吾一声,却接不出任何一句话。
她只坚定地回了句好。
当天晚上,月朗星稀,山里依稀划过几声鸦雀的叫声。
那祭天仪式结束,这些人,不,这些丧尽天良的东西,心安理得的进入梦乡。
丝毫不在乎那逝去的孩子,皆是她们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的。
火油已经浇好,定安走着,一脚深、一脚浅,手里举着的火把扔了一路,火势蔓延,火光星子四溅。
寺庙的房屋是连梁结构,一处起火,不及时扑灭得话,就会全寺庙起火。
这些人再迷信、受蛊惑,但本质还是人,白天忙碌了一整日,夜里又集体做那仪式,现在正是最累最困的时候。
姑子们从小生活在这里,还未曾遇过火灾;
而那刘大洪过了这么两年的土皇帝生活,当初做乞丐的疯劲儿已经隐藏。
这群人早已没了危机意识,大火无情地吞噬它所能触碰到的事物。
定安师太跪坐在庙庵门前,火光映照眼底通红。
她在等,等那个最善于逃命的罪魁祸首。
别人也许逃不出来,但刘大洪可不是一般人。
果然,刘大洪逃出来了,看着面前的“义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有何不对,匕首已经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你!”
定安又刺了进去,半分说遗言的机会都不给他留。
也许这里在很久之后才会被人发现,但是已经不重要了,就让这恶心的一切一起埋葬吧。
确定刘大洪已经没了后,定安跟着自刎谢罪。
姜燕刚把救上来的婴儿转移到她们住的房子里,火光已经漫天。
她抄着小道,疯狂地往庵里跑,赶过去之时,就看见地上横着的两具尸首。
眼泪奔涌而出,作为一个混吃混喝的神婆,她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哭过了。
这位师太,终是扛不过自己内心的争斗,亲手了结这一切,并也终止了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