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钰轻轻拍了拍江凝的小脑袋,示意她不用多想,去随便在这龙门镖局里转一转。
看着江凝还是一脸呆呆的样子,叶钰不禁失笑,摇摇头,随后转身离去。
他的小姑娘还是经历太少了,所以才这么容易纠结,可是她有时候又不是这样,会看得很开。
算了,先去忙一下手头的事情,那人应该已经等了许久了。
叶钰倒是真的不担心江凝会在这龙门镖局出什么事情,也不是说他现在不关心江凝什么的。
而是他知道,江凝是一个学习天赋能力极强的人,强到这大半年来,审案司三人传授她的东西,她竟然能够完全吸收。
甚至于在一些方面反而更是“青出蓝而胜于蓝”!
或许,他们不应该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好,小姑娘的能力是众人目睹的,一些人生下来就适合做一个领导者。
而且现在小姑娘其实已经能做到独挡一面了,实际上缺的只是锻炼的机会罢了。
江凝看着叶钰转身离去的背影,倒是没有想过一些什么别的想法。
她还是没能从袁中庆突然死了的消息中回过神来,这一切发展的都太顺利了,顺利到有些蹊跷。
江凝觉得身后仿佛有一只手,一直都在推波助澜中,宛若在茫茫大海中,早已经有人给他们提前规划好了一条路。
众人好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就开始按着暗中人的想法开始进入圈套。
江凝甩了甩小脑袋瓜,算了,不想了,万一只是自己杞人忧天呢,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江凝不再想最近发生的事情,开始悠然地在龙门镖局的宅院里散步。
来这里住了几天了,今天还是她第一次闲下心来好好看看这里的景色。
可能是为了方便练武之人,龙门镖局这里倒不像寻常富绅豪达之家的那种府邸一样,都是楼台小筑。
而是转一个方向就是一个练武场,东边是龙门镖局内部掌权人居住的院子,比如说许大彪和许衍凤的院子,包括审案司众人现在住的院子也都在东边。
而西边则是住着门徒之类的,守镖优秀的人还有教头等人可以住单独的房间,其他人则都是住宿舍。
只是有一个小点是,江凝发现陈克让也住在西边,只不过是可以单独住一间屋子。
还以为以陈克让目前的身份地位,在龙门镖局内部可以上升的空间。
大概是人各有命吧。
刚刚走到那边儿的时候,还听到有一个小学徒夸赞陈克让对人极好,即使带伤也要主动传授他们一些练武的知识。
话说,陈克让他也太刻苦了,练武都练到受伤了,大概是真的对过阵子的选拔大会很重视吧。
……
江凝又在院子里随便逛着溜达了一会儿,觉着有些厌倦了,就往住的院子方向走,打算回去了。
莫有道已经开始为许大彪开始医治了,这蛊毒虽然他是见过,知道解决之法。
但是制作解药的过程依然是漫长且艰辛的,所以今日一整日,江凝没有再见到莫有道了。
江凝走在路上,脑子里稀里糊涂地在想着些什么,思绪一直在慢慢放空,然后又凝聚起来。
忽然之间,江凝听到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回头一看,却发现原来是许衍凤。
大概是经历了昨天的事情,今日的许衍凤没有一贯的自信和朝气,多了几分昏昏沉沉。
一整个人,周围的气氛都好像是乌云一般。
江凝回头看见了她之后,收起自己的思绪,莞尔一笑,站在原地等着许衍凤走过来。
两人并排着走,一时无言。
其实自昨天的事情发生之后,江凝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许衍凤继续沟通交流。
毕竟是她自己亲手把袁中庆这个叛徒揪出来的,但那人好歹是看着许衍凤长大的长辈。
相当于许衍凤一下子失去了一个对她就好像是父亲一般的人,然后她自己的亲生父亲现在还躺在病床上。
江凝悄悄得瞧着她,心里想道:许衍凤的肩上应该扛着很大一块重石吧。
两人又默默无闻的走了一段路,最后还是江凝想着,自己现在是男子身份,一直这么“冷漠”也不太好。
于是就随便扯了个话头,状似随意一般地对着许衍凤开口说道:“少当家最近有很累吗?”
许衍凤就那么静静地瞧着她,也不答话。
江凝单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继而又接着说道:“那个选拔大会不是要来了嘛,我觉得你最近会很不容易。”
许衍凤却是轻笑了一声,然后接着说道:“倒也不是很忙,只是你今天怎么……”
江凝不解,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不知不觉的就张口问了一句:“什么?”
“你怎么突然改了称谓,以前不是叫我阿凤吗?”许衍凤却是只定定地看着她,嘴角还勾起了一抹笑容。
只是那抹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涩,江凝看到了之后,一下子就想把自己狠狠地关起来揍一顿。
毕竟自己也算是个“男人”,怎么能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呢?
江凝在自己心里暗暗“唾弃”了自己好几句,但是她又确实不知道怎么说。
幸而这时许衍凤又接着开始说了:“阿凝,你可以接着叫我阿凤吗?”
江凝憨憨一笑:“当然可以,阿凤不必如此见外的。”
不是说江凝自己和许衍凤亲近不起来,而是江凝自己最一直就对许衍凤的印象怪怪的。
一边觉得她应该是个好人,本性不坏;可是另一边又觉得她“老谋深算”,整个人都不简单。
虽然内心闪过很多想法,但是江凝自己面上倒是没显露出来,面不改色是审案司众人每人都必备的技能。
两人又接着往前走了一段路,只是无可奈何地是,两人都能明晰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再也不如之前那般的和谐欢乐。
江凝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罢了,本来也不大可能成为朋友,自己有何必突然这般多愁善感的呢?
走着走着,江凝却发现许衍凤带着她走的这条路好像并不是回自己居住院子的那条路。
她看着许衍凤满脸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叫了一声:“阿凤?”
见许衍凤没有反应,江凝又叫了她一声:“阿凤!”
许衍凤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下周围的景色,明白了江凝想要询问这里是何处的意思。
随即伸手给江凝示意,指着不远处的凉亭,温柔地说着:“阿凝,走罢,陪我去那凉亭坐一会儿吧。”
江凝想着她可能想排解一下自己心中的郁结,就答了声“好。”
然后两人一起往凉亭方向走去,进去后,凉亭里有一张大圆石桌,旁边还放着装饰用的花卉。
江凝和许衍凤一人坐在一边,周围倒是再没有第二个人。
这里的风景很是怡人,微风拂面,现下正是盛夏的日子,而在这凉亭里,江凝却是觉得一下子便放松了起来。
这凉亭周围只有一个池子,不大,但胜在花卉长势不错,就宛如一幅画卷,江凝慢慢欣赏着不远处的风景。
耳边是偶尔飞过凉亭的鸟雀的鸣叫声,自然万物,万分和谐。
江凝看风景,而许衍凤看江凝。
江凝回眸的时候正好对上了许衍凤专注于看她的视线,猛然怔住了一下。
然后又眉眼弯弯,笑着对许衍凤说了句:“怎么了呢?这里风景可真美。”
许衍凤也说不出来自己刚刚怎么突然控制不住一般地就直勾勾盯着江凝看。
好在自己一开始树立的形象就是江凝的“狂热迷妹”,现下倒是盯着“他”发呆,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许衍凤伸手把微风吹乱的碎发重新别到耳后,复而把视线转向池子上。
只听得她用清甜的声音说道:“阿凝,其实你是这里第一个来的人。”
江凝把目光重新转到许衍凤脸上,确是发现她并没有接着回过头来看她。
江凝坐姿端正,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等待着许衍凤的下言。
许衍凤顿了一顿,然后过了一会儿之后才接着开始继续说着。
此刻的她整个人都好像已经成了一种出神的状态,宛若沉浸在过去的时光中。
只听得她的声音婉转,轻柔地在凉亭中响起:
“我小时候其实不是跟着父亲生活的。”
“父亲对我实在是非常严厉,在他眼里,我仿佛做什么都不对。”
“可是对我来说,他越是对我严厉,认为我做什么都不对,那我就越是要证明自己。”
“可是他眼里只有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
忽然之间,许衍凤好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开口补充了一句:“可惜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命不好,没几年就早夭了。”
江凝属实没有想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好像宽慰也不是,说别的也不是。
随后她索性什么都不说了,就这么充当一个玩偶,默默地听着许衍凤继续讲述她的故事。
许衍凤:“我原本以为我那妹妹没了以后,父亲他就会把目光放到我身上,可惜不过是痴人妄想。”
“我娘亲她大概是早已看透了我父亲的为人,不再把目光投在他身上,而是转而把目光转在我身上。”
“我也本着一股蛮劲儿,疯狂地练武、读书,面上表现着自己不喜欢他,根本不稀罕他的眼神以及花语之类的。”
“可是,我真的想啊,我也想做一个爹娘和睦,爹爹称赞而母亲温柔的孩子呐。”
“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于我都在想,是不是我的出生就是一种错误呢?”
“后来,一场寒急带走了我的娘亲,也可以说是带走了我唯一的亲人。”
“随后就是庆叔还有三叔伯等人带着我,扶养我长大。”
“最可笑的一件事是什么呢?你猜猜。”
江凝只默默地看着许衍凤,江凝知道,这个女孩现在正在一层层地剥开自己血淋淋的肉,把那已经愈合好的深疤又重新刨了开来。
“我有一次从练武场上回来,正好碰见一个学徒仗势欺人,当年的暴脾气不允许我对他有任何的退让。”
“但是我就上去为那学徒打抱不平了,可惜那男子体格显然比我壮,甚至他的武功也比我强。”
“我当时唯一的优势就是身体小巧灵活,我可以趁他不注意之时,‘火中取碳’。”
“虽然那时候身上受了不烧伤,但起码是比武我赢了。”
“我现在都还记得,那是一个大雪天,鹅毛一般的雪花一片片地落下。”
“练武场上的人早已经走了干净,只剩我一个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又哭又笑的。”
“那一场架打得我差点去了半条命,大约是大家看到我的状态,都以为我是已经疯魔了。”
“就连我打抱不平的那个学徒,都连滚带爬地跑了,压根儿没有一个人管一管地上躺着的我。”
“天地一苍茫,可我却是像一片枯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最好笑的是,正当这时,我父亲却是偶然走到了这里,听人说我在这里跟人打架。”
“根本不管我当时的死活亦或是伤重还是伤轻,直接一脚踹了上来。”
说着话,许衍凤还不忘给江凝拿手比划着自己当时被踹的地方,还比划了一下自己被踹飞的距离。
“我不理解,我父亲他当时是怎么会觉得我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会扛得住一个壮年、终日习武男人的一踹呢?”
“我瞬时间都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继续存活的意义。”
“反正母亲也已经没了,那我还留在这世间做什么呢!”
……
许衍凤突然全身周围都溢满了一种悲伤至极的气氛,枯寂,仿佛再也不会开心一般的忧郁。
江凝却是在这一瞬之间感受到了熟悉之情,她突然觉得,好像许衍凤的这种情感她也有过。
而且真的非常熟悉,江凝伸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脑袋里很是刺痛,仿佛要炸开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