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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你上岸!”师傅抢过我手里的船桨,迎风破浪,四羊船颠簸着被冲到了一片浅滩上:“我去救人!你就在这里等着,现在的水势很急,要是有喜神漂过,记得把喜神捞上来!”

我应了一声,师傅一转身,用力推着四羊船重新下水,顺流而下,全力追赶那条失控的渡船去了。

风大浪大水势猛,而且两条船都是从上游朝下游去的,没多长时间,渡船和四羊船先后走的远了。

我担心师傅,站在齐膝深的水里眺望着。当渡船快要从视线里消失的时候,我的心骤然间砰砰的狂跳了几下,浑身上下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我看见那条渡船上的船客围着渡船的船篷吊了一圈,十几个人,双脚悬空的吊在船上,河风那么大,十几条腿软塌塌的随着风在摆动。

我赶紧揉了揉眼睛,可就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渡船完全脱离了视线,我只能看到师傅驾驭的四羊船跟着渡船,也消失在远处的河道。

四羊船不见了,我不敢走远,还等着师傅回来接我。在河岸边百无聊赖,我拿起了一张很特殊的网。

捞尸人捞尸,一般用到的工具,就是一钩,一网,一套,一哨。打金钟这一派要求门人功底扎实,所以这四年时间,我都在练这张网。这张网说白了,和一个特大号的笊篱差不多,只不过使用的时候有很多技巧。一旦在水里发现起起伏伏的尸体,这张网就能从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力道兜住尸体,不至于被河水再冲走。

这张网练到炉火纯青的时候有多神奇,我是亲眼见过的,师傅用网捞尸,只要他愿意,能让浮尸和活了一样,在水里随着网的操纵,甩胳膊蹬腿,仰头翻身,反正是厉害的很。

我在河边等了至少有两个时辰,天色都开始渐渐发暗了,师傅还没有回来。我有些心急,拿着网心不在焉的漫步在方圆七八丈的浅水里,喜神是一个也没捞到。

可能是今天这事有点太突然了,也可能是我眼花时在渡船上看到的十几个吊着的船客很渗人,总之是很不踏实。

就在我心里越来越不安稳的时候,从上游几丈远的地方,晃晃悠悠的漂下来一具脸朝下的喜神。我虽然还没有出师,但毕竟跟了师傅四年,相关的经验还是有的。我看得出来,这具喜神是从上游顺流漂来的,老河口南边的这段水道地势有点特殊,哪怕在汛期水势最汹涌的时候,河里漂流的东西都会随着地势流入岸边的河湾。

我定了定神,还记得师傅临走时嘱咐的话,慢慢迈动脚步,等那具脸朝下的浮尸快要漂到跟前的时候,手腕子一抖,手里的网就在水中甩出一个花儿,准准的兜住了浮尸。

浮尸兜住之后,我随手拉了拉,借助水的浮力,把浮尸拖到了跟前。

这么一收一拉,浮尸在水里翻了个身,脸庞也若隐若现,当我看到这具浮尸的脸的时候,眼神顿时凝滞了,整个人就像是突然挨了一闷棍,直挺挺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此时此刻的我,脑子里如同装了一滩浆糊,已经完全乱了方寸。水里那具浮尸被我拖到了跟前,水湾的水流很缓,浮尸仰面朝天,随着水流轻轻起伏。我年轻,眼神很好,我看到这具浮尸,竟然是师傅。

我无法形容心里是什么感受,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我才回过神,大喊了一声,丢下手里的兜网,不顾一切的把水里的浮尸给拽到了岸边。

浮尸死透了,没有一丝活气,就是师傅,我跟着师傅五年,朝夕相处,五年下来,俩人已经情同父子,我可以认错任何人,却绝不会认错自己的师傅。

“师傅?师傅?”我的手在发抖,噗通一声跪在师傅的尸体面前,我还不敢相信,或者说不肯面对这个事实,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师傅没气了,这是不会错的。我在河里捞尸捞了五年,水里的浮尸是死是活,我肯定看得出来。

我没能管住自己,眼泪唰唰的开始朝下掉,师傅虽说年龄大了点,但水性出奇的好,经验又无比的丰富,他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糊里糊涂的脑海里,陡然显出了那条失控的渡船。我现在开始怀疑,之前自己的眼睛可能没有发花,也没有看错,那条渡船很邪气,一船的人吊在船篷四周,随风摆动,那或许不是幻觉。

可是一转眼,我又觉得不太对劲。师傅驾驭四羊船顺流而下去追赶渡船,就算出了事,他的尸体也只可能在老河口的下游被发现,怎么会从上游漂到河湾?

我想不明白这些,也不愿意面对这些。我哭的泪人似的,不停的抓着师傅的胳膊晃动着。我能感觉到,师傅的身子虽然已经僵冷了,但死去的时间并不长,如此推算一下,他死去的时间,恰恰就是驾驭四羊船去救人的那一段。

没有人会知道,一个十九岁的少年,突然失去了相依为命的人的感受,那种感觉,如同头顶的一片天突然崩塌了,自己柔弱的身躯的肩膀绝对扛不住塌下来的天。

我一个劲儿的哭,哭的眼睛都肿了。

“你哭什么?”

就在我哭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这道声音并不响亮,然而,声音传来的一刹那,就仿佛一道炸雷在耳边响起。我唰的回过头,哭红的眼珠子差点就从眼眶里掉出来,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惊悚和诧异,在心头蔓延开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敢相信现在所看到的情景。

我看见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那人离我大概有六七步远,腰身挺的直直的,一张脸如同刀削斧凿,赫然是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