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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望无际的黑水湖泊中划动小船,走的很慢,我很怀疑,这片湖泊的面积超乎想象,以这样的速度滑行,天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走到湖泊的对岸。

尤其是这片黑水,让我心里一直发毛,虽然水面非常平静,平静的没有任何动静,但是,越是这种寂静,就越让人没底。

漆黑的水下,究竟有没有东西,谁都说不准。

书生倒是很镇定,坐在船头,眼望着前方,那片昏黄的光不断的洒落下来,稍远一些的情景就看不清楚了。

“你今年多大岁数了?”我看着书生目不转睛的眺望前方,就想跟他聊几句,排遣一下心中些许的慌乱。

“多大岁数,连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书生想了想,说道:“我真的记不清楚了。”

“自己多大岁数都记不清楚?”

“是啊,时间太久远了。”书生回过头,淡淡一笑,说道:“我只记得,这是我第九世。”

“第九世了?”我微微吃了一惊,因为之前书生跟我说过,他说黄泉捞尸人快要死了,黄泉捞尸人也活了九世,九为极数,也为极限,谁都不可能逾越这道屏障:“那你的意思……”

“第九世,就是最后一世了,再无前生,再无来世。”书生的语气里,没有悲伤,也没有恐惧,只是有一阵难言的萧索和寂寥,像他这样的人,可能早就参悟透了生死,对于死亡,他一点都不害怕:“就是因为到了最后一世,我才想知道,黄泉路尽头的大门后面,到底有什么,要是不抓住这一世的机会,我就得带着这份遗憾归西了。”

“你掌管着幽冥图,要是……要是你真的死了,这幽冥图会给谁?”

“我死了,幽冥图也将不复存在。”书生说道:“或许,这一世,一切都要有个了结。”

我们俩说着话,我的两条手臂就渐渐抬不起来了,之前走了那么远的路,中间只略微休息了几次,这会儿又拿着两只这么沉重的船桨划船,我不是钢筋铁打的不坏之身,自然会觉得疲惫。

可是,我又不愿意让书生小看,觉得我没有什么用,所以,还是咬紧牙关,想再坚持一会儿。

“这一世,真的会有了结吗?”

“大概会的,这种事情,不要强求,不到终结的时候,你没有任何办法,到了终结的时候,你拦也拦不住。”书生回道:“这都是天意,都是天数,人力不可逆转的。”

“那你……”我这边正想再接着说下去,陡然间,觉得左手的船桨好像一下子变的特别沉重,原本我还能勉强划动小船,可这时候,船桨仿佛在水下被什么东西给坠住了,我用尽全力,都没办法把船桨收回来。

书生察觉到了异状,急忙过来给我帮忙,他握着船桨,刚想一起发力,把船桨给收回来,波澜不惊的水面,一下子泛起了一圈波澜。

随即,我看到翻滚的黑水之间,露出了一团肉眼几乎看不清楚的影子,这团影子抱着船桨,顺势就爬到了小船上。

我这边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黑水中又冒出了一团影子,跟着也爬上了小船。这些影子很难辨认出来,无形无质,想阻拦也无法阻拦,等到第二团影子也爬上来的时候,第三团影子,跟着就从黑水中浮现。

我有些心慌,因为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也不知道怎么把这些影子给赶下去。

我心里一急,手忙脚乱的把船桨用力给拖了回来,可是没有用,翻滚的黑水之间,还有一团一团的影子,接二连三的想朝船上爬。这些影子无法驱赶,我眼睁睁看着这条小船不多久便挤上来七八团淡到极点的影子。

我正没主意,小船周围的黑水,好像不断的在翻滚着,越来越多的影子,从水中浮现,一下子就把我们的小船给围了起来。

“这……这……”书生站在船头,朝四处看了看,又摸了摸自己的头,突然像是醒悟过来:“这条船!是……是往生船!”

“什么往生船?”我拿着船桨,面对周围一团一团的影子,束手无策。

黄泉路的出口被堵住了,那些进入黄泉路的游魂,全都无法出去,就只能挤在那边的环形河,一圈一圈的绕圈子。

但是,在环形河里,多少还有那么一线希望,如果有一天,黄泉路的出口通畅,它们都还有出去的机会。

可是,这片黑水湖泊中的游魂,却要永远被禁锢在这里,无法上岸,也无法逃脱。

这条黑漆漆的小船,就是往生船,不知道多少年才在湖泊这里划动一次,如果能登上往生船,那么就可以被带上岸去,进入环形河。

那个死在岸边的船家,可能就是负责驾驭往生船的,他肯定知道如何控制这些影子上船,每次只带很少很少一部分影子上岸。可我跟书生都不知道这些,看着周围那些不断翻涌过来的影子,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转眼之间,小船上挤满了影子,而且附近的影子还在争先恐后的朝上面爬。对它们来说,登上往生船,就等于获得了一条生路,跟人逃命一样,谁都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影子轻飘飘的,几乎没有什么重量,但是,小船挤满了影子之后,明显就划不动了,我拼命的划动船桨,小船却困在湖面,纹丝不动。

“船划不动了!”我回头对书生说道:“快想想办法!”

直到这时候,我才醒悟过来,这片黑水湖泊,很难过去,如果一直都这样的话,我们迟早会被困死。

书生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从怀里抽出了自己的幽冥图。

“下去,若不下去,将你们都收到图里去!”

幽冥图不是寻常的古图,只不过,对于这些无生的游魂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忌讳了,书生拿着幽冥图,却丝毫不起什么作用。

“没招了。”书生为难的望向我:“吓不住它们……”

此时此刻,整条小船上到处都是影子,无论怎么使劲,船都无法划动,而且,往生船下水,引起了更大的反应,周围的湖面上,水波接连闪动,每一片水波之间,就有数都数不清的影子。

“没招了,那还想什么!”我猛然把手中的船桨一扔,说道:“跳水!”

我的双脚一用力,拼死一跃,朝着黑漆漆的水面就跳了下去。书生也跟着我一跳,两个人落入水中,身前身后全都是影子。

不过,这些影子,争先恐后的扑向了往生船,根本就不理会我和书生,我们两个憋着一口气,在黑水中游动。

“咱们要不要朝对岸游一游?”书生回头,看着模糊的远方,说道:“万一能游到对岸呢?”

“你自己游过去试试。”我心里已经很清楚了,黄泉路,可能真的断绝了,除非是变成游魂,才能越过这片漆黑的黑水湖泊,在两岸之间穿行。如果靠着自己的力气,想要游过去,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朝着来路游去,书生没有法子,只能跟上。我们已经在湖面走了很远,往回游动,也需要一段时间。一边游动,我一边回过头看了看,那条往生船上,影子不计其数,船就像生了根似的,在水中不动弹,即便船都被挤满了,那些影子还在前赴后继。

所幸的是,往生船吸引了所有的影子,我和书生倒是无惊无险,费了半天功夫,这才游到了湖畔,等翻身爬上岸的时候,我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疲惫到了极点。

我直接就在岸边躺下了,心里叫苦不迭,原本想着,跟书生在一起,可能不会太危险,但是现在看起来,还是打错了算盘,这一趟无法穿过那片黑水湖,就不可能回到黄泉路,我们俩如今只能再想办法从出口出去。

“事与愿违啊。”书生意兴阑珊,说道:“还是白跑了一趟。”

“现在就别说白跑不白跑了,还是想想怎么从出口出去吧。”

我记得,在环形河的尽头,有一座桥,桥头有个老太婆,在那边守着。我之前就遇见了她一次,这一次再遇见对方,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书生看着我,神色之间很有些惭愧,嘿嘿的笑了笑,然后又给我加油鼓劲,我不理他那么多,自己躺下来休息了至少半个多时辰,等缓过这口气,才站起身。

“走吧,我在这儿熟,我带着你。”

“那就多谢了啊。”书生急忙跟上我,一边对我说道:“这一次不成,不代表下一次也不成,咱们出去之后,还可以想想办法,我琢磨着,若是能带进来一条普通的小船,是不是就能从黑水湖划过去?”

“你可拉倒吧,这个地方,我以后不想再来了。”

我一口回绝了书生,自顾自的朝前走,这又是一条漫漫的路,来回浪费了很长时间,才穿过了环形河之间的那片大地,来到了环形河的尽头。

远远的,我看到了那座桥,但是,还没有真正靠近,我就隐约察觉出来,那座桥,好像损毁坍塌了,而且,桥上那个老太婆,似乎也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