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一步一步靠近,江小暖也抬起了头,眨也不眨地盯着楼梯,呼吸都屏住了,还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陆寒年的手心都沁出了汗,表面看着很平静,其实他很紧张,哪怕上战场前,他都没这么紧张过。
江小暖握住了他的手,冲他笑了笑。
陆寒年反手握紧了,心里安定了些,就算不是亲人也没什么,都已经失散二十四年了,不急于这一时,而且他现在有了暖暖,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楼梯并不长,其实只过去了几秒而已,但对于所有人来说,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有身影露了出来,看着像是个老太太,而且侧面挺眼熟。
又过了会儿,老太太终于露出了全貌,江小暖瞪圆了眼睛,怎么会是她?
陆寒年平静的面孔也终于破裂了,实在没想到出现的人,竟是周阿嬷母子。
难道这对母子是他的亲人?
四目相对,眼神都很惊讶。
“周阿嬷,师父,你们怎么来了?”江小暖抢先问。
“你是陆志国的大儿子?你母亲是顾清雅?”周阿嬷激动地问,眼神十分热切。
难怪她第一眼看到这孩子,就觉得特别亲切,原来这就是血缘亲情,哪怕素不相识,也能能有感应啊。
“对,我父亲叫陆志国,母亲顾清雅,您是?”
“我是你姨婆,你妈是我的外甥女,我找了你妈二十几年,孩子……我是你姨婆,家里就只剩下我们几个了。”
周阿嬷抢过来几步,抱紧了陆寒年,终于没忍住哭了。
她可怜的雅儿唯一的骨血啊!
现在出落得这么硬朗,还这么有本事,老天爷可能是觉得对不起顾家和周家,所以才给他们两家留下了这么好的孩子,她以后少骂几句贼老天吧。
“姨婆?”
陆寒年口气不太确定,跟做梦一样,不像是真的。
“对,你妈顾清雅是我姐姐的女儿,你外公外婆已经不在了,只有你妈一个女儿,当年我们家出了事,四分五裂,家破人亡,你妈被送去了小厂子,我和你舅舅去了农场改造,你外公外婆留在海城,死在了牢房里……”
周阿嬷说不下去了,她收到姐姐姐夫死讯,赶回了海城,但姐姐和姐夫已经去世半年了,烧成了灰,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坐下再说吧。”
江小暖搬来了凳子,让老太太坐下,她现在也觉得跟做梦一样,这个世界太奇幻了,转来转去竟成亲戚了。
不过她猜得没错,陆寒年母亲的家世很不简单,江小暖回想了下,海城那些有名的大家族,有哪家是姓顾的?
实在想不起来,海城的名门望族太多了,姓顾的就有好几家,也不知道陆寒年的外家是哪家?
周阿嬷平静了些,说起了周顾两家的渊源,“我家以前是开钱庄的,裕昌钱庄就是我家的,后来改叫银行了,你曾外公吸大烟败了一半家产,银行的股份也败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家在海城还是响当当的。”
“你外婆从小就会做生意,她嫁给了顾家少爷,就是你外公,顾家是书香世家,钞票虽没周家多,但顾家名声好,个个都是才子才女,基本上都送出国留学了,现在你们顾家还有不少人在国外定居,唉,还是顾家人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出了国,避过了一劫!”
周阿嬷长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
当初顾家其他人,都劝姐夫和姐姐出国,但姐夫和姐姐都不愿意离开故土,也觉得形势应该不会太严峻,如果时光能倒流,她一定会拽着姐姐他们出国,哪怕永远回不来,也好过悲惨死去呀。
“我……外公是不是叫顾学海?”陆寒年问道。
“对,你怎么知道的?”周阿嬷激动地问。
“我猜的,您说顾家是书香世家,又有不少人在国外定居,海城除了那个顾家,还会有哪家。”
陆寒年笑了笑,依然很平静,但他内心却一点都不平静,他真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有个那么不平凡的家世。
顾家在海城并不算顶级家族,也不算有钱,但顾家却相当出名,因为顾家出人才。
顾家人是出了名地会读书,不管男女,个个都是才子才女,而且并不是追求风花雪月的才子佳人,顾家人在学术上的成就相当不凡。
不过顾家人大都在国外定居,陆寒年之所以能叫出外公的名字,是因为他外公太有名了。
顾学海少年成名,才二十岁就声名显赫,成为了FD大学的教授,顾学海学贯中西,才高八斗,别人只精一样就相当厉害,顾学海却样样皆精。
琴棋书画都是一绝,他还编撰过古琴谱,围棋能达到高人水平,更精通好几国语言,在大学教的是历史,每次上课都挤满了学生,外校的学生都会慕名来听课。
关于顾学海的传说实在太多了,是个风趣幽默的才子,不过顾学海最出名的还是他的收藏,他喜欢收藏古董,盛世古董乱世黄金,顾学海的收藏注定要为他带来祸事。
他最珍贵的收藏是一些古字画,每一幅都是无价之宝,正是这些字画给顾家带去了灾难,当然也有其他原因,但字画是导火线。
因为顾学海声名太响亮,现在还有不少人提起他,都很惋惜,认为是学术界的一大损失。
所以周阿嬷一说起顾家,陆寒年就想到了顾学海,心里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顾家人那么会读书,为什么他一点都没遗传到?
就算他是外孙,那也有一半的遗传吧,可他是真不喜欢念书,看到那些书都头大,做生意却耳清目明,无师自通。
周阿嬷很快也平静了,热切地打量着陆寒年,又看向江小暖,不禁笑了,“上天注定咱们要团圆,让小暖来租房,又让你在弄堂买了房子,兜兜转转一家都聚齐了。”
“今年过年,咱们一大家子就能一起吃团圆饭了。”江小暖笑道。
周阿嬷母子也笑了,神情欣慰,一路奔波的疲倦也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