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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末,皇帝的御驾渡过辽水,派出两路先锋分别从东西两面进攻平镶,而同一时间的大周国内,却是盗贼蜂起,便连燕州城也有几家富户遭劫,一时间各家开始暗中蓄养私卫。

进了盛夏六月,烈日高照,整一个月没有降雨,七月暑气更甚,北方各地大旱,竟迅速流行起疫病来,闹得人心惶惶。

郑府里每日都要熏三、四遍的艾蒿和松枝,邓家又给送了大批的药材,取九种辛香类研磨成细末,府里不论主子、下人皆佩戴香囊,端的是满院“香风习习”。

如此重视小心之下,郑家里倒真平安无事,只王氏寻常不准人出门,染了疫病的百姓虽都被集中在城西一处,但仍旧不时有人跑进城来。

到了七月下旬,疫情终于渐渐有所控制,郑家上下刚松了口气,谁知却得了崔家的报,——郑明珠竟染了疫病。

王氏一听立即上了火,赶紧打发人去问询详情,结果人回来说连郑明珠的面都没见上,因着得的是时疫,未免传染,现隔离开了,除了大夫外,旁人暂不叫近瞧。

“这甚么屁话!”王氏又急又怒:“娘家人是哪门子旁人!焦嫫嫫,收拾收拾,我必得亲自去瞧瞧!”

焦嫫嫫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一面应了一面忙让人去禀郑佑诚,郑佑诚也正与邓环娘商量此事。

邓环娘月前伤了脚,不能行走,但她顾及明玥不想叫明玥出门,便要自己跟着郑佑诚去崔家,郑佑诚看看她动一动尚且费劲的脚,皱眉道:“还是叫明玥替你去吧,明珠的病从急,到时还顾不过来你呢。”

邓环娘张了张嘴,明玥已在一边说:“爹爹说的是,娘就莫动了,我与爹爹即刻动身,眼下燕州的疫情已好了些,大姐姐也定会没事的。”

邓环娘闻言也说不得甚么了,只好让人给他们略作收拾,一时又问:“要不要打咱们这带了大夫过去?”

郑佑诚道:“带便带了,只是不知哪位大夫肯去,稍后路上再瞧吧。”

邓环娘点点头,若原来的郎大夫在倒好,既是个姑娘家医术又精,去了也方便,可人家几年前不知是定了亲事还是怎的,已不在燕州了,如今换的两个大夫邓环娘都不大满意,遂也只道:“左右到了清河崔家甚么样儿的大夫请不着,去瞧了且再看吧。”

片刻收拾妥当,正也听了“老太太要亲自去”的回禀,遂赶紧到松菊堂劝说。

王氏执意,郑佑诚劝了好半晌才将她劝住,最后带了焦嫫嫫同去,王氏又叫将一直与她瞧病的胡老大夫请去,这才罢了。

一路上马不停蹄,当日下午匆匆赶到了清河。

“亲家老爷,我对你不住啊!”崔老爷一见面便垮着一张脸要哭似的对郑佑诚道。

算着日子,崔家三年的孝期刚过两年大样儿,崔老爷也是才从茅草屋搬回府里,大约是还没缓过劲儿来,一副憔悴模样。

崔夫人也在一旁抹泪说:“我的好孩儿,前阵子还好好的,不过出府去铺子上转了一圈,回来竟就染了疫病,可真真心疼死人了!”

郑佑诚皱着眉,也顾不上先叙话,只道:“亲家老爷、夫人先莫伤怀,叫我先见过明珠方是,虽是疫病,但幸而如今已配出方子来,燕州百姓的疫情已然得缓,咱们这里好几个大夫瞧着,明珠也定会无碍的。”

崔夫人擦了眼泪,点头应着,郑佑诚看了一圈没看到崔煜的影子,刚要问,崔夫人道:“煜儿在后院陪着呢。”

郑佑诚倒怔了怔,转而叹道:“难为煜哥儿了。”

几人出了崔夫人的正院,往西北行了大半晌,绕过一片人工湖和几座假山,进了排排垂柳遮挡着的小独院。

院门处静谧,崔老爷并没有跟着过来,崔夫人带着郑佑诚和明玥,刚踏进来便有丫鬟呈了用汁药浸泡过的帕子来,院里也全是药香味,明玥四下四下看了看,伺候的丫鬟也不少,有郑明珠打郑家带来的,也有崔家的,都各做各事,没显得着慌。

到了廊下便听屋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夫人,药好了,再凉喝下去就该伤胃了。”

屋里大约是叹了一声,然后是崔煜的声音:“你先退下去吧,我来。”

郑佑诚心里一阵酸楚,忙挑帘子大踏步进屋,退出来的是丫头潘儿,迎面一见是郑佑诚和明玥来了,也不知是惊是喜,当即眼睛一眨落下泪来,跪在地上磕头道:“老爷,姨奶奶,你们到了,小姐正盼着呢!”

郑佑诚也没注意她,瞥一眼便忙进了里屋,明玥微做打量,但因潘儿是郑明珠要出嫁时才入的府,她见的时候也不多,只大概觉着这姑娘长了两岁,身段愈发丰满鲜活。

崔煜和郑明珠应也听见了,崔煜放下手里的药碗,忙起身行礼:“岳父您来了,七妹也来啦。”

明玥在郑佑诚身后回了个礼,听见帘帐里郑明珠虚弱的喊了一声:“爹。”

郑佑诚答应了一声,连忙上前,巧格儿边哭边要打起纱帐,郑明珠咳了两声慌忙说:“别,别打。莫传了父亲。”

郑佑诚与她父女连心,一听这话,立时忍将不住眼眶发酸,生生落了泪,叫着明玥亲上前打起了纱帘。

帘帐里,郑明珠脸色蜡黄,眼下乌青,一双微陷的眼里满噙泪水,带着点儿委屈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待瞅见明玥又微微的偏过头去。

巧格儿见她不说话,忙叫人去换了条新的药帕子,崔夫人在后头瞧见崔煜竟没捂帕子,不由暗里瞪了他一眼,顺道也叫人拿了一条塞到他手里。

郑明珠低头捂着新换的帕子深吸两口气,这才缓缓开口说话:“爹爹来看过女儿便成了,我如今得了这个病,恐是好不了了,爹和祖母,就莫记挂着了,少伤心些。”

“莫说这样的丧气话!”郑佑诚道:“外面的疫病都要好了,还治不好你一个?你只管好好养着,旁的甚都莫要想,你公公婆母都在,煜哥儿也在,定会好起来的。”

郑明珠抽噎两声,崔煜便上前道:“岳父说的是,明珠便是想的重,如今更是愈发连药也不肯好好吃,这如何能成?”

郑明珠闻言皱皱眉,偏头横了崔煜一眼,有点儿不耐烦的模样,崔煜便不说话了。

郑佑诚道:“不吃药怎么成,那病还怎生好。”

郑明珠神色一暗:“吃了这般久也不见好,怕是身子不能成了。便挨一天算一天也罢了,何必再灌了一肚子的苦药汁子。”

“明珠”,郑佑诚叹了一声,屋子里静了静,明玥瞧郑佑诚双眉紧锁,便转而道:“大姐姐也莫急说这个话,病情如何咱们在这里再担心也是没用的,还得叫大夫来瞧,横竖都来了,胡大夫就在外面候着呢,爹爹先叫大夫瞧给姐姐瞧病吧。”

焦嫫嫫也上前一步行礼道:“七姑娘说的是,老太太正惦记的不行,大姑奶奶便是想着老太太也该好好瞧病吃药啊!”

郑明珠想起王氏心里头一揪:“祖母可好么?”

焦嫫嫫点头说:“姑奶奶好了,老太太便好了。”

郑明珠有些虚弱的喘了两口气,崔夫人便在一旁叹道:“实不瞒亲家公和小姨奶奶,清河里有名的大夫也请了个遍了,可明珠这身子一直不见好,哎……”

郑佑诚瞧见郑明珠的样子是心里有些不顺气,但他一个大男人对着崔夫人毕竟不好多说,便只板着一张脸不说话,明玥过来握了崔夫人的手道:

“走前祖母就说了,咱们这定是把大夫挨个都请了一圈。夫人又是日日瞧着姐姐的病,担心难过定必我们更甚,这些都是自不用说的。只燕州的疫情如今稍有缓解,想着大夫必然在此病上经验足些,遂带了来,这会子赶紧叫人一瞧,回头若是好了,咱们对对方子也能知差在哪儿了。”

说着,便请焦嫫嫫去将胡老大夫请了进来,崔夫人拍拍她的手:“还是你们想得更周全些,这些大夫再不行,我都要叫煜儿去京城请了。”

郑明珠也识得胡大夫,知晓他一直给王氏瞧病,当下便也没再说甚么,只当再多喝几副药罢了。

老大夫静静号了许久的脉,最后又取了银针在穴道上刺了两下,半晌沉吟道:“少夫人这病恐与燕州城里的疫病不大相同,这老夫不敢妄言,要治此症恐得有一味药引。”

崔煜忙道:“是何东西?还请大夫明示,崔家便是竭尽所能也定会寻来。”

大夫也知崔家名望,到笑了,说:“公子不必紧张,并非甚么稀罕东西,只是老夫这次来备的都是治疫病的,没备这个东西罢了,你们差人领我去药铺里自选就是。”

崔煜松了口气:“这好说,现下便叫人带了老大夫去就是。”

郑佑诚起身道:“我与胡大夫同去,能快些”,说罢又吩咐明玥留下照看,自与大夫去寻药,崔煜自也跟着去u了。

一路上老大夫的脸色沉沉,崔煜瞧了便以为他担心寻不到对症的药,不由打了几句保票,胡大夫却是摇头道:“老夫不是担心这个,实不瞒二位,少夫人的病极似疫病又与疫病不尽相同,老夫也无把握,这个法子也只是尽力一试,成与不成这……”

郑佑诚心下忽悠一沉,半晌没吱声,如今之计,不试有能如何?

几人寻着了药赶着返回崔家,却见有一辆马车尾随而至,等车里的人一下来,崔煜也是微怔:“王爷?”

徐璟点点头,直接忽略了郑佑诚和崔煜脸上的意外,径自大步上前笑了笑:“怎么,本王来不得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得打点滴,都没能按时更新,抱歉。

可怜我的双十一都在打点滴中度过了,没能和乃们一起为造就中国首富贡献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