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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玥简直要喜极而泣,心道老天有眼啊,若不是这么多人在场,她真想叉腰对着常令韬大笑三声,再吐他一口唾沫。

“嘿,咱们这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阮子雅左手拎了个盒子,右手晃着大刀,打量一身血污的郑泽昭。

裴云铮一言不发,上前两步,反手将银枪往前微挑,枪尖抵在明玥身后的哑婆子喉间,“放开,妇孺可免一死。”

明玥刚刚听见郑泽昭喊她下意识往前跑了半步,不过被哑婆子死死拽住了,但此时她一点儿也不怕,甚至脑补了一出“哑婆子会绝世武功以一挡百挟持她飞出城去再狂霸的告诉自己她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然后二人相依为命明玥拜她为师最后成就一代魔女的故事……”明玥想象着这等画面,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裴云铮:“…………”

事实证明,明玥想太多了,哑婆子只是个力气奇大的寻常婆子而已,她呜呜哇哇地朝裴云铮喊了两声,双手便要去掐明玥的脖子,裴云铮不作迟疑,枪尖下滑,微微用力刺入了她的琵琶骨,哑婆子大痛,立时松了手,明玥赶紧跑到郑泽昭一旁。

常令韬脸色铁青,阴测测的骂道:“裴云铮!你来作甚!你与乱臣贼子勾结,是要造反不成?!来人呐!”

裴云铮盯了他一眼,那眼神并不多狠戾,却叫常令韬一个心惊,猛然感到今日自己怕是要死在这里。

常令韬也顾不上胳膊疼,扒拉着轮椅想逃。

裴云铮看在眼里也没理他,旁边的阮子雅还在乒乒乓乓地和冲进屋的家兵打,裴云铮抬脚帮他踹飞一人,转身对郑泽昭微微颔首:“路上有些耽搁,晚了半刻,二郎和表妹受惊了。”

郑泽昭摇摇头,咳了两下:“不早不晚,刚刚好。”

裴云铮“嗯”了声,目光在明玥身上停留片刻,继而低头解开手腕的绑带,呲啦一下撕了片袖子下来。

可撕完又立时觉得不成,他墨黑色的长衣满是尘土,甚至还有一路厮杀的鲜血,遂微微侧身,在里衣的前襟上又重撕了一条子,过来明玥跟前道:“表妹先将眼睛蒙起来,恐还要稍等一会子方能离开这里。”

明玥看了眼横七竖八的尸体,嘴硬道:“我不怕,大夫刚刚不知跑哪去了,先将人抓回来给我二哥治伤。”

“放心”,裴云铮道:“我来时军中带了大夫,很快便到。”

郑泽昭站的比方才稳了些,冲明玥笑笑说:“那位严将军方才手下留了情,我还好。”

明玥瞪大眼睛,正要发问,常令韬已扭头颤声问:“严勇竟被你们收买了?!不可能!你们有甚么能许给他的?”

“不需要许给他甚么”,郑泽昭淡淡道:“你一来便要他的三万兵马听令于你,他本就十分不服,我不过是将你常家的作为又与他说了一遍而已。”

“原你是算准了自己必定得受一番折磨,特意进城来托住我?”

郑泽昭不置可否的挑挑眉,裴云铮道:“常大人手里应还有一道手谕,可调涿郡临县的八千兵马,不过现下是用不上了。”

“逆臣!全都是逆臣!我定要上奏皇上将你们全部伏法!来人!来人啊!”

“哎喐,累死小爷了!”阮子雅收拾掉最后一个冲常令韬呸了一口,“姓常的,你废话怎的忒多?皇上如今在扬州游河,哪里顾得这些?再者说,你也莫要装作不知,齐国公如今坐镇关西,他乃皇亲,如今发三路兵马以清君侧!你难道不知?否则你如何急着来涿郡调兵?哼,旁的小爷懒得与你多说!快快,早死早超生,小爷这是在帮你!”

常令韬眼见今日怕是走不了了,便也停下轮椅,恶声道:“你们今儿若敢把我如何,来日我父亲定将你们一个个五马分尸!灭你们满门!”

“你父亲?”阮子雅摇着头嘲讽的笑笑。

“子雅,东西给我留下,你带人去接应聂朗”,裴云铮沉声吩咐:“若能劝降严勇,便少伤其部下。”

“是”,阮子雅应声,将方才拎的一个木盒子放在地上,拿大刀拍了拍常令韬的脸,转身打窗子跃了出去。

裴云铮四下扫了一眼,见桌子上还有两团刚才大夫给常令韬接骨时留下的棉团,遂拿过来示意明玥把耳朵也堵上。

明玥看了郑泽昭一眼,郑泽昭点点头,“裴家表哥是为你好,你当下不怕,回头恐是要做噩梦的。”

明玥嘴上说,实际一眼也不想往地上多看,便依着裴云铮给她蒙了眼睛,她又使劲儿往耳朵里塞了两团棉花,裴云铮似是还有些不放心,一把将屋里的帘子扯了兜头给她盖上。

明玥:“……………”

她蹲在墙角,盖着厚厚的帘子,蒙着眼睛,塞着耳朵,默默地数绵羊。

一方帘子之外,常令韬却是突地笑了起来,笑了半晌方冲着二人有些神秘的低声道:“女子当真是祸水!我方才便该先杀了她,只是到底一夜夫妻百日恩……哈哈哈,你们不晓得,世家女平日里瞧着是端庄矜贵,床榻间那个浪样儿……啧啧,肤如凝脂,我……”

郑泽昭的脸色登时就变了,过来劈头抽了他两巴掌,常令韬一味的只是笑。

裴云铮却是眯着眼颇不屑的盯着他,眼神在常令韬身上打了一圈,他拉了把椅子端坐在他面前,用枪将方才阮子雅留下的盒子挑了过来,直接砸在常令韬的腿上,常令韬一个哆嗦,笑不出来了。

“在下特意给常大人带的,常大人打开好好瞧瞧罢,定然惊喜的很。”

常令韬紧拧着眉头,咬牙道:“姓裴的,你搞甚么名堂?!莫忘了你爹的教训!”

裴云铮看死人一样的瞥着他,话却是问向郑泽昭:“二郎,听说你前阵子给常严光测过一卦,结果如何?”

——常严光正是常令韬的父亲。

郑泽昭笑笑,看着常令韬打开木盒,吓得“啊”的大叫了一声,他扬扬眉道:“我测得常严光,命不久矣。”

——那从常令韬手里滚落的,正是一颗人头,眼睛尚且瞪着,死不瞑目。

“爹……!”常令韬大恸,惊惧的全身发抖。

郑泽昭在一旁拢着袖子叹了口气:“我进城时便说过,我的话常公子听晚了怕是要后悔。”

常令韬目呲欲裂,用还扎着箭的手颤巍巍的指着裴云铮:“你……好!裴、云、铮!当初就该诛你裴家满门!不该叫你活到现在!”

裴云铮冷哼一声,起身将银枪抛在一旁,抽出腰间佩剑端详片刻,冰冷的剑光映出他坚毅肃峻的脸,他回身看了看,斜跨一步,高大的身子将明玥那一团完全挡住,手起,剑落。

“啊啊啊!”常令韬捂着胯/下嚎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虚脱地骂道:“姓…裴的…你、你要杀…便杀,何须这样…折辱…啊哈哈…”郑泽昭在地上的尸体上扯了团烂布塞到他嘴里。

裴云铮仰着头闭了闭眼,喃喃说了句甚么,再睁开时眼眶微有些发红,随即他看也不看的滑出一剑,屋里静了下来。

郑泽昭拍拍他的肩膀,沉默片刻,转而喊道:“七妹。”

明玥躲在厚厚的帘子下,坐着两个蒲团,一时心中松懈下来,竟捂着耳朵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

裴云铮掸掸衣裳,过来轻轻将她拉起来,“表妹,现下可以走了。”

“嗯”,明玥还有些迷糊,耳朵里塞着棉花根本没听见他说话,抬手想将眼前的布扯下来,裴云铮和郑泽昭忙同时喊道:“莫摘!”裴云铮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明玥的手,明玥指尖微凉,不安的握了握他的手掌,指腹摸到他掌中的伤疤轻轻摩挲了两下,而后蓦地笑了,“裴表哥。”

裴云铮的脸腾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儿,语无伦次道:“我……嗯,是、是我。”

明玥点点头,又问:“二哥?”

“我在”,郑泽昭瞥了一眼,说:“走吧,等寻个干净些的地方再叫你歇着。”

明玥忙道:“我表姐和几个丫头还在偏院关着!”

“已有人去救了”,裴云铮安慰道:“只是城里厮杀未停,应是没叫她们出院子。”

明玥放心了,裴云铮拉着她走了两步,明玥一脚踢在一个软咕囔囔的东西上立时吓了一跳,双手使劲儿抓紧了裴云铮的袖子。

裴云铮抿着唇,扫了眼屋里屋外荡着血腥的尸体,稍一沉吟,在她面前蹲下身,满脸通红的说:“外面已经黑了,我背着表妹走吧,这样快些,也好叫大夫给二郎看伤。”

郑泽昭满头的汗,风一吹却又有些发抖,他看看自己满身的血污,没说话。

那严将军虽手下留情没伤了他的筋骨,但皮肉伤却都是真的,且腿上这一箭是常令韬所射,伤得很深,他方才也是在硬捱。

明玥一听这话也有些着急,她虽看不见,但浓浓的血腥气还是直往她鼻子里钻,她心里也不禁毛毛的,遂也不扭捏,摸索着趴到裴云铮的背上,喃喃说:“多谢裴表哥。”

明玥这当口有点儿怕,不自觉的手臂箍得很用力,说话时嘴唇微微碰到了裴云铮的耳朵,她完全无意识,自己也没察觉到,裴云铮却差点儿跳起来!

他自由耳朵十分敏感,加之小时候爱读书胜过习武,他父亲为锻炼他,总爱在他看得最入迷时出其不意,他眼睛不离书本,便练就了一双好耳朵,此刻明玥的气息轻轻一抚,在他却是如雷过耳,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怎么了?”明玥感觉他没有立即迈步,不由担心又遇见了敌人。

裴云铮心口砰砰砰的乱跳,赶紧咬了下自己的舌头,气短的说:“没…没事。”

他背着明玥,真是不敢轻也不敢重,甚至每一步都要迈的一般大,跨过院中横陈的尸体,他脸上的肃冷早已不见,神情一如当年那个勾唇轻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