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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凤栖的绣楼里。

好吃的、好玩的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明玥和邓素素一脸惨不忍睹,见又有丫鬟捧了硕大的石榴进来,明玥忙摆手道:“葛姐姐,快别叫人再端了,刚刚用过饭,哪里吃的下。”

葛凤栖道:“没事,慢慢吃,要么你今儿不走了罢,我还有好些东西要给你瞧呢。”

明玥哭笑不得:“我改日还来的,葛姐姐到时别烦我才好。”

“不会不会,”葛凤栖皱着脸说:“这几天都要将我闷坏了!母亲不准我出府上街,哥哥们也没空儿陪我练功夫,只整日里叫我拿着绣花针刺来刺去的,可是无聊透了!”

明玥和邓素素呛了口水,心道真是彪悍啊,绣花针都是“刺来刺去”。

明玥掩唇笑了一会儿,说:“还没恭喜葛姐姐。”

葛凤栖微微脸红了下,拉着她的手说:“你救我一命,我便是拿你当亲妹妹看的,原本还想让母亲认你做义女的,不过……”,说到这,葛凤栖看了看邓素素,有些不大好意思说下去。

明玥瞧着可乐,便替她说:“不过再过两个多月,葛姐姐与我表哥成了亲,便实打实的是我的表嫂了,只要咱们心里头亲近,也和姊妹是一样的。”

葛凤栖一笑,倒是没有太害羞,只有一眼没一眼的瞧着邓素素,大抵是在心里琢磨这小姑子好不好相与。

邓素素在一旁感觉到了,不由一乐,说:“我哥哥不会武功,但骑射不赖,平日也够周全仔细,葛姐姐往后让着他些,莫与他多计较。”

葛凤栖嘟嘟嘴道:“我又不是见人就以功夫论高低的,你哥哥不会武功,我自也不会用武功欺负他的。我……我知道自己的性子,日后若是有什么不好,你提醒我就是。”

邓素素瞧她说的挺诚恳,便道:“葛姐姐言重了,倒是我日后若有不懂事的,还请葛姐姐多担待些。”

明玥直在一旁笑,心里却想望邓文祯成亲后能懂得惜取眼前人,莫要再念着郑明珠了。

三人相谈甚欢,葛凤栖又带着明玥和邓素素去逛园子,逛了一个多时辰才有小丫头找过来说是邓环娘寻她们呢,想来叙过旧,要告辞了。

离开葛家时,王氏情绪不高。葛家在弘化有两处别院,葛夫人早命人收拾好了准备叫郑家人暂住,但郑泽昭却婉拒了她的好意,说自己已置办好了一处院子,与葛府相距也不过三条街,来去也是很方便的,葛夫人见葛老爷点头,也只好作罢。

路上无话。

郑泽昭置的宅子并不在弘化城的繁华路段,自葛府向南,过了三条主街才到,这一片叫做点墨巷,住的大多是书香之家,宅子都不新,胜在幽静别致。

王氏等人实在没想到郑泽昭已单另置办了宅子,虽只是三进但总比住在葛家的别院自在的多,遂都没挑拣,各自按郑泽昭分好的屋子住进去,自此暂时留在弘化。

之后的一个多月里,明玥三五不时的便要去趟葛府,葛凤栖闷的头上长草,不见明玥去便派丫鬟来接,反倒是王氏托着身子不爽利没去几回。

没几日,郑明珠那边辗转来了信,说是郑明薇一直病着,又挂念父母,郑明珠便派人将她送到了关西。

再到了十一月下旬,邓素素被接回燕州,葛凤栖的婚期愈近,明玥这才去的少了。

而另一方面,葛家联合了其他世家几次上书请皇上重审当年伍家一案,皇上被他们烦的脑仁儿疼,终于松口等到年后让大理寺重查卷宗。

王氏听到老太爷说这话时便不情愿道:“这么一来,岂不是要在弘化过年?”

老太爷嘲道:“留着命,在哪过年不是一样!”

王氏心里头因葛家的邓家联姻堵着一口气,刚进腊月门儿便做了病,邓环娘在窗前伺候她更觉碍眼,便只叫二老爷和林氏来,可这两口子她瞧着更是不顺心,没的将人支使的团团转,可怜林氏要顾着她,还得操心郑明薇,累的腿肚子直转筋。

腊月二十二,邓文祯和葛凤栖成婚。

郑家人不能光明正大的出席,邓环娘和明玥到底有些遗憾,好在葛凤栖记着,天没亮就派人将明玥接了过去,明玥跟在葛夫人身后将她送上花轿,看见整整几条街都是红彤彤的一片。

唢呐吹的极喜庆,花轿起行,载着葛凤栖由一个明媚肆意的少女变作挽起发髻的人妇。

葛夫人心头不舍,垂了好半晌的泪,不过宾客都到了,只好先去招呼宾客。

明玥不便入席,便辞了葛夫人先回家去,葛夫人命人好生送她,出来时却见门外已停了辆马车。

车里的人探身朝她招了招手,明玥一瞧,却是郑泽昭。

——他暂时也是不能在宾客里公然露面的。

明玥便辞谢过葛家的人,跟着郑泽昭一并走了。

“祯哥儿今日成婚,你心里欢喜么?”郑泽昭身上带着些微的酒气,随意的靠着车壁,侧过头问明玥。

明玥笑道:“自然欢喜的,二哥怎么这样问?”

郑泽昭盯着她端详了片刻,似在分辨明玥是否真的高兴,过了会儿唇角勾出丝笑意,说:“现正赶上年下,城里各处都装点起来了,二哥带你逛逛?”

说话时,他与明玥是坐在同一侧的塌座上,多半是因喝了不少的酒,郑泽昭敛去了平日的端严,眼中的笑意不加丝毫掩饰,蒙着层水光似的瞅着明玥。

明玥愣了愣,下意识的别开眼去,说:“二哥是已先向齐国公道过贺了?”

“嗯”,郑泽昭轻轻应了一声,喃喃道:“他很快……就不是齐国公了。”

“甚么?”明玥没听清。

“没有”,郑泽昭冲她笑了笑,“我是说二哥年后要离开关西一阵子嗯……”说到一半,瞧见明玥有些茫然的样子,很觉好玩儿,偏着头打趣儿似的的轻声问:

“明玥,你幼时还是恼我与瑞哥儿的吧?头两年送来的点心味道极是奇怪,瑞哥儿一尝,好些日子都说吃甚么点心都是那个味道,但下回送来,他总忍不住又去试试这回的是个甚奇怪味道,便后来连我也捎带上了,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明玥心里微微一讶,原来郑泽昭竟都明白……

不过现下想起来她自己也觉可乐,不由微吐了舌头,笑道:“幼时是置气来着,不过后来倒送习惯了。而且,给你与四哥送的吃食当真都是味道最好的,你们后来不也不觉得味道怪了?”

明玥边说边笑,浑然没注意到郑泽昭看着她的唇微微出神。

车里充盈着明玥身上的淡香,郑泽昭觉得自己有些渴。

车子颠了一下,他赶忙直起身,扭头去看车外。

他们已经走到了东边的最繁华的平益街,卖灯笼的摆了一长串,郑泽昭笑着晃了晃明玥的手:“明玥,你瞧。”

一说完他才忽然意识到明玥上车的时候他扶了一下,之后竟一直握着明玥的手腕,郑泽昭腾一下脸上烧起来,尴尬的看着自己的手掌。

明玥也是刚意识到,实际郑泽昭不是这样盯着自己的手瞅也就罢了,她心里还当郑泽昭是哥哥因而并没甚么特别的,可郑泽昭这样一瞅,她也有点儿尴尬,遂忙一面探身往外瞧一面打岔道:“瞧甚么?到哪儿了?”

他二人本就坐在一面,明玥是坐在里侧,探身往小窗外瞧时不免要越过郑泽昭,顷刻,郑泽昭只觉明玥的衣袖轻轻抚过他的手背,淡淡的体香一下冲进他的鼻子,从他这个角度,只要稍稍伸手,便能将明玥整个揽在怀里……他怔怔的,一时竟鬼使神差的闭上眼往那香气的来源处靠了过去……

唇上碰到了一个凉凉的、硬硬的东西,郑泽昭脑子霎那一醒,心口扑通扑通的跳,一时未敢睁眼。

明玥捏着半盏茶奇怪的看着他:“二哥……是醉了么?可是风一吹头晕了?”

“唔”郑泽昭喉咙里含糊的发出点儿声音,仍旧闭著眼,就着明玥的手将半盏冷茶咽了下去。

明玥退开身子,见郑泽昭蹙眉倚着车壁喘气,额上似有汗,脸上和脖子却是发红。

——不会喝酒过敏了吧?明玥心道。

从小到大,她甚少见郑泽昭饮酒,年节的时候也是略吃几杯而已,她摸不清郑泽昭的酒量,眼见他微微打了个冷战,不由道:“二哥不舒服,我们便先回府罢,回去叫人煮些醒酒汤来。”

郑泽昭听着她的声音,默默深吸了两口气,好一会子才缓缓睁开眼,正碰上明玥问询的目光,他烫到似的立即偏开眼,觉得气短。

“二哥……”明玥瞧他喘不上来气似的,有点儿担心。

“回府吧。”明玥朝外头吩咐了一声。

“等等”,郑泽昭道:“我…我方想起来在这里还…有、有些事,你先回去罢,不必等我。改日我再带你转转。”

说着便要下车,明玥看他一副要摔倒的模样忙说:“二哥回去醒了酒再来罢。”

郑泽昭却是已然下了车,背对着明玥挥挥手,有些踉跄着走了。

明玥不放心却也无法,只好吩咐小厮好生跟着,自己快些回去再叫马车返回来接郑泽昭。

一处木门前,郑泽昭瞧着远去的马车缓缓出了口气,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心里愤怒的责问自己:刚刚想了甚么?!又要做甚么?明玥是妹妹!是妹妹啊!

他惊异于自己刚刚的冲动和念头,不自禁的抖了抖,一定是酒太烈的缘故才叫他醉了……今日喝的是女儿红,一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