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毅的盛情难却,卢象升也知道这时候客气没什么必要,现在不是在公堂之上,私下里没必要那么讲究,这样反而会显得卢象升矫情。还是随大流的好。想到这里。卢象升不再客气,对众人拱手道:“盛情难却,既如此,卢某就斗胆先行了。”
“呵呵,理应如此,理应如此。”众人笑道。阮府门前的几名家丁早就看到了一大群官员从府衙方向过来,自家的主人也在其中。他们已经提前一步将大门打开。迎接贵客。有明一代大门大户的家院一般都是和官衙的设计一个道理。都有正门和侧门。侧门就是供平时出入所需,而正门只有在有重大事件或是重要客人的时候才会打开。这是一种传统礼节。很显然的,刘毅,卢象升等人那是整个安庆卫地界上尊贵的不能再尊贵的客人了。
众人簇拥着卢象升走上了台阶,刘毅就在卢象升身边,特意落后了半个身位,以示尊重。卢象升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以刘毅现在的官职和地位,虽然自己是文官,但是明面上还是下官,况且这次还是他来求刘毅办事的,能得到刘毅的如此礼遇,让人大为感动。
众人有说有笑的迈上台阶,空气中仿佛已经飘过来了酒菜的香气,不得不说作为整个南直隶地区最大的富豪,阮星的府上各色菜品那是应有尽有,阮星自己厨房里的厨师都是从全国各地花大价钱请来,虽然不能说十全十美,但是几大菜系那都是手到擒来。阮星有个习惯,那就是招待什么地方的人那么主菜一般就是什么地方的特色。
既然今天的主角是卢象升,那么酒菜自然是具有常州府的特色,比如焦店扣肉。上面是猪肉,底下是干菜,看上去色泽金黄,油光光的,下面的干菜,由于蒸了以后,乌油发亮,吃起来,既有干咸菜的味道又有猪肉的味道,肥而不腻,甜香可口,使人垂涎不已。又有横山桥百叶,这是常州本地出产的一种鲜豆腐皮,已有百多年的历史。横山桥百叶含有丰富的水分,入口鲜嫩柔软,类似肉制品般软。再有孟河鳝丝面是万历时期传下来的,用鳝鱼骨头、猪骨等去腥熬汤,期间还要加入十多种食材和佐料,通常要花三个小时才能熬成。
这些食材混合着阮星从皖北一代弄来的陈酿古井贡酒所散发出的陈年老窖的香气,使得人们食指大动。卢象升也不是清心寡欲之人,虽然是出生于常州府,但是常年在北直隶任职,酒量也是不小,也喜好美酒。早就听闻古井贡酒的大名,如今虽然尚未品尝,可是仅仅从这个香气来判断,已经是了不得的好酒了。弄得他垂涎三尺。
阮星看到大家一个个迫不及待想要品尝美酒的猴急样子不禁暗暗得意起来,说起这个古井贡酒可是大有来头。古井贡酒具有一千八百多年的历史,据考证,古井贡酒始于建安元年,当时的魏国丞相曹操将家乡亳州特产“九酝春酒”及酿造方法献给汉献帝,献帝大加赞赏,作为宫廷用酒。自此,该酒便成为历代皇室贡品。南北朝时,在亳州的减店集,人们发现有一口古井,井水清洌甜美,人们用此井水酿酒、泡茶,回味无穷。相传,有个将军因作战失利,临死前将所用的兵器投入井里。谁知此后井水比先前更清淳透明,爽口润喉,所酿之酒,十里飘香,古井名声大噪,人们称之为“天下名井”。从此,亳州一带酿酒作坊如雨后春笋发展起来。到了宋代,减店集已成了有名的产酒地,当地百姓至今还有“涡水鳜鱼苏水鲤,胡芹减酒宴贵宾”的说法。明代万历年间,阁老沈鲤在万历帝的庆典上,把“减酒”当作家乡酒进贡朝廷,万历帝饮后连连叫好,钦定此酒为贡品,命其年年进贡,“贡酒”之名由此而得。
连万历皇帝都首肯的名酒肯定是人间美味了。卢象升捋须道:“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古人诚不欺我。这江南地方果然是人间仙境,好山好水好食好酒。子明,你已经老大不小了,卢某在这里斗胆称一声兄长,听我一句劝,好男儿虽然志在四方但也应先成家后立业,我看你还是赶紧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成婚吧,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等我回去之后给你物色一番,你是不知道,内人偏爱牵线搭桥,手头上确实有几个待字闺中的大小姐呢。”
这话一说倒是把刘毅闹了个大红脸,刘毅平时忙于军务,根本无暇去想自己的个人问题。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军营里都是清一色的男子,充满了阳刚之气,哪有什么美女呢?再说,虽然刘毅来到大明已经很长时间了,可是很多根深蒂固的观念还没有扭转过来。就说结婚这件事吧,放在共和国,一般最起码也是大学毕业工作了两年之后再考虑结婚的事情,大学充其量也就是谈谈恋爱。像刘毅现在的年龄只有二十岁,他总觉得放在共和国不过就是大二的年纪,怎么会考虑到结婚不结婚的事情上去呢?况且无论是在共和国还是在大明,刘毅都是军人的身份,这要找个大姑娘可比登天还难。而且刘毅一直秉持着自由恋爱的思想,像是相亲这种或是大明普遍的包办婚姻都是他所不喜的。他总觉得应该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而对方也喜欢他的人然后相处再谈到结婚的事情上来。伟人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刘毅又怎么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在陆军学院的时候他不是没有心上人,学院附属医院骨科的护士小叶就是刘毅的梦中情人,个子不是很高,皮肤非常白,笑起来很甜美。颇有江南女子小鸟依人的感觉。有一次刘毅在比武中受伤骨裂,到医院休养了一段时间,所以才能和小叶结识。不过刘毅一直没有将这种感情表露出来,算是一种单相思吧。他总觉得时机还不成熟,应该等到毕业之后再向小叶表白,哪知道出了演习事故这么一档子事情,这下好了,想表白也没有机会了。至于在大明找到自己心上人的这件事情还是向后放放吧。一切随缘。
刘毅头脑里胡思乱想了一大堆,倒是把卢象升给难住了,还在暗暗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怎么一提到这档子事情刘毅就愣住了。好一会,刘毅才回过神来,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和大家说笑。弄的卢象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今天天气不错,阮星索性就不在府内摆宴席了,直接在他的庭院中摆下了桌子,虽然是傍晚,天色渐暗,可是阮星将大量的火烛集中在庭院当中,灯火通明,将院子照的如同白昼一般。刘毅等一大群人刚进入院子,排在最前面的卢象升却咦了一声。原来,他看到院子的中央已经站了两个人。一个人年约五十余岁,眉眼之间倒是和阮星颇为相似,想必应该是阮星的父亲,徽商总会的前任会长阮辉吧。还有一个老者年约七旬有余。穿着白色的劲装,从年纪上来看恐怕是阮星的爷爷辈。可是如此老者怎么会穿着劲装呢?劲装一般都是练武之人才会穿,难道阮星的爷爷是个练武之人?可是他不是经商世家吗?一连串的疑问在卢象升的脑中浮现,所以他才会发出疑问的惊叹。
刘毅听见卢象升的声音,顺着卢象升的目光向前看去。猛然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立当场。他直直的看着场地中站立的老者。老者面带微笑的看着刘毅,双手负载后面,就和刘毅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样。依然是那个姿势,只是岁月蹉跎,老者的脸上也布满了沟壑,不复当年的风采。但是那股精气神犹在。刘毅猛地大喊一声:“师傅!”然后飞快的奔跑过去。
众人这才被场中的事情所吸引,王嵩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所以脸上没有太大的波澜。史可法多少听闻过刘毅和他师傅的故事,他向一边的王嵩问道:“大人,这位老先生难道就是刘将军的启蒙恩师程冲斗先生?”王嵩点点头。史可法再看看阮星,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让史可法不禁暗暗赞叹,不愧是徽商总会的会长,竟然将程冲斗给请了过来,这不就等于给了刘毅一个天大的人情。看样子阮星事先并没有和刘毅说这件事情,果然是高调做事低调做人。史可法心想,处世之道就在于润物细无声,让人不经意之间体会到恩情。果然是好手段。
程冲斗的出现对于刘毅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惊喜,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翻身跪倒在程冲斗面前,磕头道:“徒儿不孝,未曾探望师傅,还让师傅亲自来太平府相见,还请师傅责罚!”
卢象升不禁暗暗心惊,原来这位老先生就是刘毅提到过的程冲斗老先生,果然是正气逼人。刘毅竟然冲上去跪下,说明此人在刘毅的心中是何等地位。
程冲斗一把扶住刘毅有些责怪道:“何出此言?你现在是朝廷堂堂二品大员,给我一个糟老头子下跪成何体统?自古忠孝难两全,难道我老头子还能比国事更重要?位卑未敢忘忧国,我老头子一把年纪了,可是心里不糊涂,孰轻孰重我拎得清。这次你能把建虏打个丢盔弃甲,我高兴还不来及,何来责罚一说?快起来,这么多大人在,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刘毅这才站起身来,程冲斗就和小时候一样拍拍刘毅的肩膀道:“不错不错,长高了,也壮实了,更是有一股杀伐果断的大将风度了。很好,是我的好徒儿。”
刘毅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哪里,都是师傅教导有方。徒儿只是侥幸打了几个胜仗。”程冲斗闻言大笑道:“哈哈哈,你啊,你啊,这么多年还是改不掉说反话的毛病,你不是说过吗,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刘毅有些哭笑不得,他可真的没说反话。
“原来这位就是程冲斗程老先生,在下卢象升,见过老先生。”卢象升上前拱手施礼道。
“这位是?”程冲斗询问刘毅道。“哦对了,师傅,这位是北直隶按察使卢象升卢大人,也是今晚的主角,徒儿也只是来陪衬的,卢大人在京师救青弋军于危难之中,边军皆败,卢大人却领一部民团来援,也是当世的英雄豪杰。”
“原来是卢大人,大人之名,老头子也是如雷贯耳,大明有大人这样的忠臣义士是苍生之福啊。”程冲斗恭敬的回礼道。卢象升可不敢让程冲斗给他行礼,不看僧面看佛面,他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程冲斗。
阮星出来道:“诸位,还请先就座,咱们边吃边聊可好,都在那干杵着有失风雅。爹,赶紧的招呼下客人。”阮辉瞪了他一眼,二十多岁的人了在家里没个正形,还使唤起老子来了,罢了这么多人在,给他个面子,回头再收拾这个臭小子。
王嵩接话道:“正是正是,诸位快快就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