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有条不紊的布置着战斗,他最后道:“孙大人和本官坐镇后方,总览全局,都听明白了吗?”“得令!”众人一起抱拳吼道。卢象升大手一挥道:“散会!出战!记住,以潜行之势接近绥德,发起突然打击,能接近多少就接近多少,一定要将攻击突然性最大化。”众人纷纷抱拳领命,各自下去准备了。
一个时辰后,城外的流贼饥兵根本就不知道危险已经在向他们靠近了,正是晌午,开饭的时间,干了一早上活的闯军饥兵早就已经是饥肠辘辘,饿得头晕眼花,他们本来的食物就少的可怜,还要干这么重的体力活,当然已经是苦不堪言,好在看守他们的正兵营将领发了善心,当然不发善心也不行,要是将这些饥兵都饿死了,谁来守城?谁来干活?所以便抬来了大框的杂粮黑面馒头还有一些咸菜分给众人,就当是午饭了。饥兵们席地而坐,一个人分得两个黑面馒头,一手一个抓起来就猛啃。饥兵们有的背靠背坐在一起,有的干脆就倚靠在拒马上,一个年轻的饥兵对身边的同伴道:“他娘的,每天做这么重的体力活,就分给咱们这么一点粮食,够谁吃的,瞧瞧,这些黑馒头里面还掺着沙子,要是放在俺们老家,寻常年景,这玩意就是给猪当饲料,猪都不一定吃。”显然,这个年轻人是加入闯军没多久的,如果长年在闯军中混的,早就不会对这些食物产生疑问了,因为这已经是闯军饥兵最好的食物了,对于饥兵来说,这些东西至少能维持他们不饿死。一个中年人听见年轻人这么说,立刻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你这小子,话可不能乱说,小心杀头。”说完,他指了指身边一直在巡逻的正兵说道,这些人正是上面派来监视这些饥兵干活的,李自成自己也知道,饥兵没什么军纪可言,若是不派正兵监视,说不定会出现逃兵,所以只要是饥兵干活,一定会有正兵在后面跟着。
年轻人兴许是年轻气盛,犟嘴道:“老王叔,俺知道你心里怕,咱可不怕,别的不说,就这点饭食够谁吃的,怎么说也得有点荤腥,要不然哪来的力气。”听年轻人这么一说,围坐的众人都是哄堂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这小子,说的什么屁话,还荤腥,咋的,你还想吃肉不成,实话告诉你,在座的已经好几年没吃过肉了,从加入闯军的那一天起,就没见过肉是什么样的,老子早就忘了肉的滋味了,不过你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没有闯王,咱们早就成了饿死在路边被野狗吃掉的尸骨了。”年轻人还想争辩两句,忽然一个正兵队长气势汹汹地拿着鞭子走了过来,显然是被这边的动静给惊动了,众人脸上立刻出现了惊恐的表情,谁都知道,若是被正兵听见了他们交流的内容,恐怕一顿鞭子是免不了了,且不说饭吃的很差,在干这么多活的情况下还要平白无故挨上一顿鞭子,这放在谁的身上谁都不愿意,方才说话的中年人指着年轻人道:“你啊你啊,大家伙可要被你害惨了。”闯军饥兵内部实施连坐的政策,只要是队内有一个人不听号令,全队都要跟着受罚,显然,年轻人在他们这一组当中,那么这一组人全都要挨上一顿鞭子。
正兵队长走到他们面前道:“方才我好像听见了有人对伙食抱怨,我的耳朵应该还行,应该是没听错吧。”正兵队长恶狠狠地盯着众人,仿佛要将他们的心思看穿一般,饥兵们一个个噤若寒蝉,没有人敢抬头看队长一眼,队长说道:“这样吧,你们指出是谁刚才说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我就开恩一次饶了其他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人已经在用眼角瞥那个年轻人了,年轻人心中一阵恶寒,还真是祸从口出,看那队长手中的皮鞭,若是挨上一顿恐怕小命要送了半条,队长道:“我数到三,要是还没有人指认,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一、二……”他还没有数完,终于是有人颤颤巍巍的指向了年轻人,这些人跟年轻人关系也不熟,认识没多久,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大家没有必要跟着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一起受罚。队长狞笑了一声:“哈,原来是你小子,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自从你加入闯军就没见你怎么干活,这些拒马有多少是你放的,老子都看在眼里,你以为你能逃过这一劫?”队长抽动着皮鞭,大踏步向他走了过来。年轻人这才反应过来,跪地求饶道:“饶命!饶命!小人错了,小人真的错了。”眼见队长已经高高举起了皮鞭,就要走到他的面前。
轰,剧烈的爆炸声在耳边响起,跪在地上的年轻人在一瞬间被强大的气浪掀翻,接连翻滚了好几下,这才停下来,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才发现身上痛的厉害,恐怕是骨头断了,巨大的耳鸣声袭来,他的脑袋嗡嗡作响,恍惚间,他感受到大地在不断的震动,接二连三的爆炸在拒马阵地上响起,一朵朵蘑菇状的黑云腾空而起,无数的饥兵抱头鼠窜,他们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没有目标的乱跑,也不知道自己能跑到哪里去,有的人仿佛在哭喊,他们跌坐在地上双手抱头,一动不动,仿佛这样就能躲过剧烈的爆炸一般,还有的人直接躲在了拒马的后面,可是下一刻,年轻人分明看到,那个人连着拒马飞到了空中,然后在空中解体,变成了碎末,原来放置拒马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大坑,这样的场景不断在阵地上出现,就像是地狱一般,阵地上瞬间变成了红色,血雨从天空中落下,夹杂着破碎的各种零件,年轻人看见一截断臂就落在自己的身前,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趴在地上乞求这老天爷能可怜可怜他。而方才那个要鞭打他的队长已经没有了踪影,不仅是队长,方才坐在那里的他的同伴,那整整一队人马都消失了,现场只剩下了熊熊烈火。
“火炮延伸射击!骑兵包抄两翼!步兵突击,吹号!”就在不远处的山丘上,一杆大旗迎风树立,那正是天雄军的战旗,钱明德昂首挺胸站在大旗下,用千里镜观察着拒马阵的情况,天雄军的炮兵阵地就设立在山丘上,飞雷炮和佛朗机对着饥兵的阵地狂轰滥炸,外围的侦查部队早就被天雄军全部干掉,以至于官军炮兵已经抵近到火炮射程之内,这些饥兵都没有发现异常。嘟嘟嘟,刺耳的号音响起,这是全军突击的讯号,火炮依然在轰鸣,对战场上的饥兵形成压制,其实也不需要压制了,这些饥兵早就被炸的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官兵的出击对他们来说只能是单方面的屠戮,骑兵就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刹那间分成两支队伍一左一右合围拒马大阵,里面的闯军士兵早就成了惊弓之鸟,在他们眼中只看见了铺天盖地的官军骑兵合围了上来,天雄军的步兵排列整齐以团为单位发起了对拒马阵的攻击,火铳不断的轰击,贼兵身上炸开一朵朵血花,他们仰面栽倒,死前眼睛还睁的大大的,简直难以置信,这些官兵就像是从地下冒出来一般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仅仅是正在布置拒马的饥兵,就算是绥德城头上的士兵也是惊恐万分,官兵的攻击实在是太过凶猛,以至于他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一名营将这时才想起来,他们连大门都还没有关闭,他立刻吼道:“他娘的,还愣着干什么,发警报,官兵打来了,全部上城墙防守,给老子把门关上,快!”周围的正兵这才如梦初醒,立刻有一个十人队下去关闭城门,绥德只是一个县城,并不是什么大城,所以城门是木质的不说,也没有可以关闭城门的绞盘,用的还是最原始的人力推动的方式,此刻城门洞里面的饥兵应该早就跑的没影了,只有正兵勉强能立住阵脚,听将军指挥,可是钱明德怎么会给这些贼兵关闭城门的机会,在山丘上观察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贼兵竟然大意到城门都没有关闭,不过也难怪,他们没想到外围的预警竟然一点作用不起,硬是让官兵潜伏在了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既然如此,这样的好机会天雄军当然不能放过,钱明德立刻从天雄军的骑兵当中抽出一个骑兵班作为突击队,携带炸药包去炸毁城门,前面的拒马大阵早就被破坏的一干二净,骑兵如入无人之境携带炸药包就城门口冲去,正在关闭城门的贼兵看见骑兵冲刺,惊恐的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