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老夫平时教你们的都忘了吗?”孙承宗在楼梯上就听见几人慌乱之中的对话,心中愤慨,怒其不争,一上来便训斥道。几人忽然看见阁老驾临,纷纷跪地,孔达道:“阁,阁老,建虏势大,我军兵少,恐怕。”“你怕了?”孙承宗眉毛一挑道。“末将,末将。”孔达语无伦次回答道。“怕了也正常,这种情况下如果一点反应都没有才是奇怪,但是我们是大明的文官武将,即使不能战胜敌人,也不能失了气节,老夫的鸽信已经放出去了,朝廷应该能很快收到消息,只要我们能拖住敌人一两天,朝廷的援兵就能来救援了。”孙承宗中气十足的说完了这段话,他是故意说的这么大声,让周围的兵丁都能听见,人在这种绝境之中,需要有一丝希望来支撑,如果连希望都没有了,他们恐怕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撑不住,也算是望梅止渴吧,孙承宗只能用这种方法来激励一下士气。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虽然鸽信是放出去了,可是周围的援兵赶过来至少需要一两天,一两天的时间看起来很短,但是在建虏重兵围城的情况下,他们能不能顶住一两个时辰都难说,更不要说一两天了。而更加可能的是,朝廷根本就不会派出援兵前来,援兵来少了没用,来多了皇帝手上一时之间也没有那么多兵力,即便是有,难道朝廷和圣上会一股脑的派过来?明军大部队都是步兵为主,建虏来去如风,完全可以不跟你的大部队作战,直接绕路攻打薄弱环节,目前高阳县周围除了顺天府有大队人马之外,其他地方自保都困难,根本无兵可调,各路勤王军即便是骑兵打头阵,他们的救援目标或者说拱卫目标也是京师,绝对不会来高阳县救孙承宗的,高阳县的这些民众在皇帝和朝廷面前算得了什么,即便是城内地位最高的孙承宗,说是四朝元老,但是说穿了也不过是一个退隐的前任阁老兵部尚书,到最危急的时候别说是前任,就是现任兵部尚书不也是说放弃就放弃,前面的傅宗龙和卢象升都是例子,更不要说他这个前任兵部尚书了。若是没有奇迹,高阳县大概率就是完了,可就算是完了,也要从老虎嘴里拔下两颗牙齿来,不能让建虏这么痛快就达成目的。
孙承宗对众人道:“目前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老夫做如下安排,敌军攻打高阳县,应该会先做试探性攻击,第一波的人数应该不会太多,老夫宗族加上家丁二百余人全部到南城防御,罗县令那边已经在城内征集民团,估计有个三四千人不是问题,每一面城墙有一百官兵加上一千民团把守,老夫的家丁全部集中到南城,作为主力防御部队,等罗县令归来,将衙役公人一百多人集中起来作为救火队,哪里危急就增援哪里。老夫亲自坐镇南城,孔达你去东城,罗县令待会去西城,北城交给我儿子孙鉁,大家全力以赴,死守高阳。”孙承宗面不改色,大家都被孙承宗的气势所感染,身后子孙家丁们一起抱拳道:“死守高阳!”孔达抿了抿嘴唇,知道多说无益,也是抱拳道:“末将一定以死相拼。”孙承宗拍了拍孔达的肩膀,孔达施了一礼便匆匆下城赶往东城去了。
孙承宗在家丁的搀扶下走到城门楼的正中,那里一面大鼓,因为高阳县已经很久没有经历战事,这鼓也显得很破旧了,显然是长时间没有使用过,孙承宗毫不在意,拿起旁边的鼓槌,咚咚咚,鼓声隆隆,众人纷纷侧目看向了城楼上,只见孙承宗此刻已经扔掉了拐杖,顶盔贯甲,双手挥舞鼓槌,将战鼓敲的砰砰作响。敲了一会,孙承宗便深吸一口气对着将士们喊道:“我大明的忠勇将士们,老夫是孙承宗,常言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今日建虏大军压境,你们都知道建虏的德性,现在你们的家人都在城内,我们没有第二个选择,只能拼死守城,争取一线生机,我孙承宗跟你们同在,建虏要想进城,就要先从老夫的尸体上踏过去!杀奴啊!”“杀奴!杀奴!杀奴!”孙承宗在军中和民众当中威望极高,众人眼见老大人七十多岁了还顶盔贯甲站在一线,无不被孙承宗的勇气所激励,他们一个个振臂高呼杀奴,一时间,守城部队的士气被孙承宗调动了起来。
“哼!死到临头还在那里蹦跶!”城下的代善和一万多清军将士自然也听见了城楼的鼓声和城头上的欢呼声,经过这么多年和明军交战,很多清军军官都能听懂一些汉话,他们自然听到了杀奴的字眼,一时间群情激奋,有的壮达和分得拔什库等中低层军官更是铿的一声拔出刀来,嚷嚷着要立刻进攻。代善用千里镜观察了一阵,对身边的鳌拜道:“这些明人实在是太嚣张了,城门楼上那个敲鼓的,看样子是个老头,应该就是孙承宗了吧,这老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在辽东跟我们作对,当年在明国京师也是他指挥战斗,现在又是他。”鳌拜施礼道:“大贝勒,我愿意带领巴牙喇一鼓作气拿下城头,活捉孙承宗。”代善想了想,这么小的城池,其实并没有什么难度,只是因为太小了,大军反而不容易展开,用小股精锐部队直接破城,然后大部队杀进去应该是比较节省成本的做法。他点点头道:“让戈洛文的炮兵先轰打一阵,然后用罗刹兵的火枪掩护你们进攻。”鳌拜大喜,在他看来,这种普普通通的小县城,哪里需要两千巴牙喇兵,这些巴牙喇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一个明国小城只有数百卫所兵,以巴牙喇的战斗力,一个打五个没问题,一两百人就能轻松拿下了,鳌拜之所以出动两千巴牙喇,是因为他想要拔得头筹,抓住孙承宗可是奇功一件。
“戈洛文将军,又到了你的罗刹军队表演的时候了。”代善招招手对戈洛文说道。戈洛文在上次偷袭天雄军的行动中损失惨重,作为罗刹国的一名职业军人,这对于他来说是莫大的耻辱,戈洛文就在等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所以当他得知代善不让他打头进攻,而是放在后面的时候,他是满脸的不高兴,但是代善也没有完全弃之不用,毕竟攻城是需要炮火掩护的,所以还是给了他们一个表现机会。戈洛文大声道:“好吧,代善大人,就看我们的吧。”罗刹军队的轻型火炮在城下一字排开,十几门火炮的炮口正对南城,孙承宗见状,立刻下令道:“所有人伏低,躲避炮火,民团不要上城头,以一百人为单位,等对方的炮火间隙上城搬运物资抢救伤员,一轮过后换一百人,以此类推!”他知道,对方敢将火炮摆在这么远的位置上,一定是射程能够到,相比之下,自己在城头上安排的火炮都是老旧产品,射程不远不说,口径也不大,而且火炮老迈,也许打几发就要散热,根本不能应对高强度作战,只能先将火炮隐藏起来,等到对方冲锋的时候再集中使用。
“瞄准,小伙子们,开火!”轰轰轰,随着戈洛文一声令下,城下的罗刹军队立刻开火,炮声隆隆,这些罗刹军队的轻型加农炮如果对比明军火炮来说就是小型佛郎机,一般发射一斤炮子,但是得益于罗刹可以吸收欧罗巴的技术或者是从欧罗巴直接购买火炮,这些轻型火炮的射程要远远超过普通明军装备的火炮,所以罗刹军队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在这个距离上射击。轰隆轰隆,炮子砸在城墙之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很多垛口的马头墙因为年久失修立刻土崩瓦解,碎石飞溅,好在明军士兵都得到了孙承宗的提醒,所有人都老老实实趴在地上,只留下几个监视人员关注城外的情况,所以第一轮炮击之后除了场面看起来比较骇人之外,明军没有受到什么实际损失。在城下指挥民团的是孙承宗的几个儿子,虽然他们都曾经跟着孙承宗学习,但是本质上来说他们是文人,并没有指挥作战的经验,听见第一轮炮火停了,五儿子孙鈅立刻命令一百民夫将手中的物资往城头运,因为对方来的快,所以城头的防御物资并不齐备,正好孙鈅也想让他们上去看看有没有伤员需要抢救。
孙承宗见城头忽然冒出了民团的身影,记得喊道:“趴下,都趴下!”轰轰轰,罗刹炮兵训练有素,动作规范,射击速度跟青弋军有的一拼,这些民团刚上城头,还没弄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对方已经装填完毕,发起了第二轮炮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