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爷,军爷,小人这都是小本买卖,您看这小店,哪里像是有钱的样子。”“去你的,有没有钱老子自己会判断,还用得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但凡是开店的,都是他娘的奸商,哪个奸商没有钱,那不是笑话吗?”京师大街上,一家卖锅碗瓢盆的店铺大门被几个大顺军士兵砸开,士兵们冲进去就是四处翻找,店老板急忙出来阻拦,双方拉扯了起来。这些天大顺军追赃助饷的范围不断扩大,刘宗敏的比饷镇抚司确实搞到了巨额的金银,但是基本也将城内的官员给榨干了,可是刘宗敏觉得远远不够,追赃助饷的范围还要不断扩大。先从富户开始下手,还有那些已经退下来的官员,他们的家产也不少,这些人都是追赃助饷的对象,可是随着形势的发展,局面渐渐有些失控了。
首先引起不满的是城外的各部人马,先不说饥兵,他们的地位低下,有好处也跟他们没有太大关系,但是城外的老营兵和正兵坐不住了,还有那些在城内的老营兵和正兵。既然刘宗敏被任命为比饷镇抚司的头领,那么他用人的时候肯定会偏向自己人,比饷镇抚司负责征收的士兵全是刘宗敏的人,他们在城内胡作非为,其他各营的将士们又不是瞎子,自然是看见了,虽然说追赃助饷所获金银的大头肯定是交给李自成了,但是古代又没有监控,各位将士们在抄家的时候下漏一些那是常事,这就导致这段时间的追赃助饷虽然为大顺政权募集了大量经费,但是刘宗敏手下人也是个个捞的盆满钵满,甚至还出现了刘宗敏手下一个小兵撸开袖子,手臂上竟然带了三五个金镯子的事情发生。这自然让其他各部看的大为眼红,也是怒气高涨,人家吃香的喝辣的,自己眼巴巴在这看着,谁能服气。
李来亨、田见秀、李过、高一功等人麾下人马皆是躁动不安,别说是手下的将士们心里有气,这些主将的心里也是不好受,谁愿意看着人家发财,自己站在一边看热闹呢?随即,开始有老营兵自发组织起来,在城内进行追赃助饷,打的是比饷镇抚司的旗号,实际上搞来的银子都进了自己的腰包,老营兵很多都是李自成的心腹,刘宗敏手下的人不是没发现这个情况,只是他们不敢得罪这些老营兵,这些老兄弟跟着李自成走南闯北的,而且战力高强,两者若真是起了冲突,毫无疑问,李自成肯定会偏袒老营兵。老营兵开了戒,那可就刹不住车了,因为官员们基本上都被比饷镇抚司给包圆了,所以老营兵只能从富户下手,但是这富户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标准,什么样的人能被确定为富户?如果是家里亭台楼阁,天天锦衣玉食的那自然是富户,可是京师毕竟是大明的中枢,商店饭馆都不少,这些商店的老板饭馆的东主算不算富户?如果他们算,那么再小一些,五金店的小老板或者是瓷器店、布匹店的老板算不算富户?层层往下划分,导致根本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大街上但凡是衣服穿得好点的就被认定为富户,家里大门刷了漆没掉色的也被认定为富户,住个小庭院的也是富户,街边摆茶水摊的摊主也是富户,街头卖艺的班主也是富户,甚至天桥地下的说书先生都变成了富户,大顺军彻底疯狂了。
老营兵在城内胡作非为,反正都开了戒了,城外各部正兵开始涌入城内,生怕自己进去晚了,好东西都被别人抢走了。就比如这个卖厨房用品的小店,今日冲进他店内的是李来亨的正兵部下,攻打京师的时候,李来亨的人马也是主力,付出了不小的损失,可是进城的时候他们竟然没进去,被安排在城外扎营,这本来就招致了将士们一肚子怨气,后来这些士兵听说刘宗敏的人在城内发财,这下谁能忍得了,一个个嚷嚷着要进城,李来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然是发财,应当人人有份,只给刘宗敏一个人算怎么回事,说起来,自己还是圣上的亲戚呢。
大量的兵马涌入城内,混乱自然不可避免。老板抱住为首哨总的大腿道:“军爷,军爷,咱们都是小本买卖,北直隶打了这么长时间仗,京师戒严好几个月,咱们已经几个月没开张了,没开张就没收入,就店里这些存货,还指望安定下来之后能卖点钱补贴家用呢军爷。”哨总勃然大怒,“你他娘的这叫什么话,你是说咱大顺军攻城影响你做生意了?我告诉你,大顺军是来解救你们的,是将你们从黑暗的明廷的手里给救出来的,你们这些人不思报答,竟然还指摘我们的不是,你这种人不是奸商,什么是奸商。来人呐,给我搜,这家肯定有银子!”老板还要再说,哨总一脚将他踹开,老板的头撞在了柜台上,头破血流,他只能坐在地上哀嚎。士兵们可不管他,进了店铺就翻箱倒柜,不一会,就有一些收获,在一个抽屉内发现了四五两银子。“哨总你看,有银子。”士兵将银子递给哨总道。哨总冷笑一声,“好你个不老实的东西,这不是银子是什么?”“军爷,这是咱店里最后的钱,是小人全家的活命钱啊,这点钱也值不了几个军饷啊军爷。”老板哀求道。这确实是他们家最后的存款,虽然现在物价飞涨,但是有总比没有好,否则他们就真的喝西北风了。
“我去你大爷的,还跟老子耍滑头,给老子把店砸了!”哨总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刻动手,反正他们就是来发泄怨气的,啪啪啪啪,店里的锅碗瓢盆被砸得粉碎,老板的存货顷刻间化为乌有。店主坐在地上哭骂道:“天杀的,天杀的啊,不是说闯王来了不纳粮吗,你们还是不是人,是不是人啊,土匪,土匪!”“妈了个巴子的,嘴硬是吧,给老子打!”哨总招呼五六个人围着老板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直到将其打的奄奄一息,他的家人都缩在堂后,眼睁睁看着这一切,也不敢出来拉架,他们都知道,这帮人根本不是什么替天行道的好汉,就是土匪,真惹急了是要杀人的,前些天大街西头就有一个老板跟他们硬刚,被砍了一刀,都没挨到晚上,就死了。看打的差不多了,哨总一个呼哨,众人拿着抢来的银子和物品,转身就走,前往下一个目标。家人们这才敢出来扶起老板,老板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水,还有两颗牙齿,喃喃道:“流贼,他们就是流贼啊,朝廷不抵抗,终究酿成大祸。”
“他娘的,没银子?没银子就拿人来抵。”又一户普通人家的小院子内,男女几人蜷缩在一起,十几个大顺军士兵将他们围在中间,这户人家也是倒了霉,前几个月刚给家里的大门刷了漆,其实他们也是穷苦人家,女人没工作,在家带孩子,平日里也就是给别人织衣服补贴一些家用,男人是个卖货郎,走街串巷卖货的,这院子也不是他们买的,京师地价这么贵,哪里来的钱买院子,这是他们租住的一个院子,刷漆是因为过年了,男人老家有习俗,新年新气象,这才自己弄了点红漆,刷了门。这下可不得了,大顺军看到这户就是两眼放光,一下就把大门踹开,士兵们进去搜查了一圈,竟然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是些布娃娃、拨浪鼓之类的小孩子玩意,一看就是卖货郎的商品。
领头的军官大骂道:“穷鬼还刷漆,你说,银子去哪里了。”男主人磕头道:“军爷,这不过是咱老家的习俗,漆也是小人用的别人剩下的,不花钱,小人就是个卖货郎,婆娘在家带孩子,哪里有钱,能糊口就不错了。”“老子不管那么多,你能在京师混,一定是有钱的,老子以前就听说京师全是有钱人,你们现在说没钱,晚了!”军官,一个眼神,士兵们立刻将他的孩子拖拽过来,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大的十一二岁,小的七八岁。“没银子好啊,就拿小孩子抵债,这两个小孩子还能卖点钱。”说完,军官拉着两个小孩就往门外走。两个孩子哭喊着:“爹、娘!救救我们!”男人作势就要跟军官拼命,可是边上几个大顺军士兵立刻拔出了腰刀,女人拼命拉住自家男人,然后从破烂的衣服里掏出几个碎银子道:“军爷,军爷,这是咱家最后的银子,你把孩子放了,都给你。”一个士兵接过来掂了掂,“他娘的,穷鬼,这就一两多银子。”军官回来啪的一下打了男人一个耳光,“老实点,算你婆娘识相。咱们走,去下一家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