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府一处刚恢复营业不久的酒馆内,两拨人正吵得不可开交,借着酒劲,两拨人楼上楼下甚至开始对骂起来,一开始东主和店小二等人还过来劝劝,可是眼见他们吵得越来越激烈,东主只能让店小二去报官,而大门口已经有了数百人聚集,都是前来看热闹的老百姓。要知道,整个湖广在李自成大军败退之后,那是百废待兴,因为流贼对湖广的破坏实在是太大了,从城市到农村,基本上就是蝗虫过境的状态。长沙府本来就经历了高强度作战,流贼入城之后更是无恶不作,就像这个酒馆,被他们一把火烧成了平地,东主逃到乡下躲避兵灾,青弋军接管之后,他才敢回城,重建自己的酒馆,看着一辈子的积蓄被烧成灰烬,他是想死的心都有,可是他还有家人要养活,人总要有个信念支撑下去,所以他七拼八凑搞了一些钱,重建了酒馆,前些天才开始营业。
对于正在实施人民生产队制度,恢复经济的湖广来说,酒水目前还是奢侈品,大量的粮食都被用在正经用途上,酿酒本来就要消耗不少粮食,现在的粮食可是最硬的硬通货,能挤出一些来酿酒,可想而知这些酒水的价格是怎样的情况,酒是粮食精,这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现在还能在酒馆消费酒水的人,条件都不差。今天两拨争吵的人,看热闹的百姓们算是看明白了,一波人是年轻的二十岁左右的士子,看样子应该都是有学识的人,一个个穿着文士服。另一波应该是上了年纪的人,看样子可能是致事的官员,富户员外之类的人。两拨人吵架的问题也是整个长沙都已经知晓的问题,这两天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大江晚报已经到了长沙,显然,大家也看到了里面的内容,这两拨人本来在酒馆里喝酒,兵灾过去,万物复苏,这些人还有些闲钱,总算能消费一把,进了酒馆,大家当然是谈论大江晚报上的消息,这个消息太过惊世骇俗,以至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上面。讨论讨论,声音难免大了些,楼上下两拨人互相听到了对方的观点,自然是大相径庭,这才吵了起来。
店小二慌忙分开人群去报官了,年轻的士子们从楼梯上下来,跟下面这批人大吵起来。围在门口的群众们算是听明白了。一个年轻士子站出来道:“大都督成为监国摄政王,乃是众望所归,这天下,除了青弋军能力挽狂澜,还有谁能做到。你们自己生活在湖广,难道看不见吗?人民生产队制度一实施,湖广立刻恢复元气,你们这些人有空就去乡下转转,看看农民现在是什么感想,哪个不说新军好。京师明廷已亡,天下当有雄主,大都督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你们想想,若是没有新军雷霆一击,你们现在还有机会坐在这里喝酒?”一个致事官员打扮的人站出来道:“话不能这么说,礼法大于天,我等熟读孔孟之道,天地君亲师,既然太子已经在南京登基,大都督这个监国摄政王就不应该做,这算什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得位不正,难道要效仿王莽不成?一旦跨越雷池,天下可共讨伐之。”“不错不错,大明还没亡呢,有弘光皇帝在,大明法统就在。”旁边一群人附和道。说白了,士子们代表的是革新派,这帮腐儒官员代表的是守旧派,两边的观点根本无法调和,士子这边正要反击,猛然大门外传来一声怒吼。
“放你娘的臭狗屁!就是你们这些穷酸腐儒,一个个不思进取,就想躺在百姓的头上吸血,才招致今日之祸,国家危亡的时候你们去哪了?李自成打过来的时候你们去哪了?百姓们流离失所受苦受难的时候你们又去哪了?你们还有闲钱在这里喝酒,下去看看,看看农田里农民们是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看看城市里的小商小贩是不是走街串巷喉咙喊哑了,都是为了生存。我青弋军没有对你们采取雷霆之策,你们还在这里唱起反调来了?”大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涌入了数十名扛着火铳的兵丁,这是长沙府的军管会军民联合防卫队的士兵,简称联防队,一个个胳膊上都戴着蓝底黑字的联防字样袖章。当初湖广被青弋军接管的时候,正规军不可能分出大量兵力去管理治安,所以军管会成立之后,便在人民生产队的基础上选拔一部分青壮,稍加训练,发放二线装备之后成立了联防队,由他们来进行治安管理,这样就大大减轻了正规军的压力。
这些联防队士兵使用的还是老式的二六式火铳,都是中军都督府仓库的库存货,不过用来进行治安管理是绰绰有余了,每个人配备原明军的腰刀一把,加上原先明军的鸳鸯战袄和棉甲,基本上就形成了联防队的标准配置。这些联防队虽然配置简陋了一些,不过比原先的明军要先进的多了,他们也经过了正规军的训练,战斗力比原先的卫所兵强了不止一个等级,刘毅也清楚,兵灾之后,社会体系崩溃,一定会产生大量混乱的情况,刑事案件和治安事件一定会暴增,所以联防队的建立,就是采取雷霆之势稳定社会形势,给湖广的恢复创造良好的条件。联防队基本上以连为单位,一个县城建立一个连,府城建立一个营。从排长开始,一律用青弋军的退伍伤残老兵担任,比如长沙府的营长,就是一名少了一条胳膊的骑兵教导师老兵,下面几个连排长,也都是教导师的老兵。今日带队过来的,就是一个独眼龙连长,他姓于,大家都叫他于连长。
老兵的脾气都很火爆,特别是听到有人诋毁新军和大都督,他更是气愤难当,直接在大门口吼了起来,这一声怒吼,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吵架的人群这才看到一群联防队士兵们涌了进来。他瞥了一眼方才说话的人,“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是谁,你不就是致事的原湘阴县县令赵大人吗?”听他这么一说,那致事官员好像有了底气一般,“咳咳,看来你还知道老夫的身份,你一届武夫,老夫虽然只是个县令,也是文臣,你对老夫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这要是在二十年前,你是要挨板子的。”于连长一脸冷笑的表情,配合他的独眼龙造型,显得很瘆人,“我看你是老糊涂了,你也知道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湖广大定,百姓安居乐业,都在为自己未来的生活努力奋斗,你们这些旧官僚,咱们没有清算你们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上蹿下跳的原因,不就是因为人民生产队制度动了你在湘阴县郊区的田地吗?好像分田分掉了数百亩吧,给你心疼的想上吊了,实话告诉你,要不是你跑得快,流贼早就给你吊在湘阴城门上了。哪里还有你现在聒噪的机会。”
“你,你!”赵县令指着于连长,脸涨得通红,手指不住颤抖,一口气没上来,就向后倒去。于连长是把他的老底给揭了,他说的一点不错,李自成打过来的时候,赵县令跑路了,湘阴县的家都被烧了,外面的田地自然也没人管了,等他逃难回来之后,却发现自己的田被军管会给分了,成立了生产大队。他跑去闹,说这是他的田,军管会能理他吗?这件事他气的吐血,想纠集人闹事,可是有联防队在,哪里能闹得起来,况且也没人支持他,他的仆人都回去种田了,家里的佃户也变成了生产大队的人,赵员外除了身上还有点钱之外,固定资产可谓是一无所有,也难怪他借酒消愁,他这一群人基本上都是这样的状况。于连长对外面的百姓抱拳道:“诸位,我新军的宗旨就是让所有百姓翻身,不许旧官僚、不许封建地主、不许外敌骑在老百姓的头上,大都督就是要带领大家推翻三座大山,过好日子!”
“新军万岁!大都督万岁!”“新军万岁!大都督万岁!”酒馆外的人群爆发出剧烈的呼喊声,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生逢乱世,总算有人给他们做主了。那领头的年轻士子道:“其实百姓并不在乎是谁当政,关键当政者要给老百姓带来实惠,老百姓满意了,当政就稳,把老百姓逼得没活路了,他就要灭亡。”“说得好,说得好!”酒馆内外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就连东主和店小二都激动的直拍手。只有那群旧官僚旧地主们面如死灰,他们可能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人心向背已经很明显,属于中军都督府的一个全新的时代恐怕要来临了,他们只能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