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经过时,只见他一身白色麻衣,头发以竹簪束起,十分素净,身上一股不同于兰麝的药材的香味。
天边白霞隐约,淡如琉璃。
麻衣少年的脸如桃杏,背脊挺直,尚余孤瘦雪霜姿,少年瞳仁清澈,白杨树一样挺秀的身材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见二人离开,三法司以及围观的其他人向伊夫人劝慰一番后陆续离开。
各司随后回到自己所在刑司,今日见闻,不为震撼,各司的讲解渲染下。
誉王新随侍是个奇人,虽生得型瘦弱但不惧鬼神,犹如阴间使者。
他还言:“凡狱事莫大于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大于检验,盖生死为之权舆,幽枉屈伸之机扩,于是乎决。”
应当是夏离之后又一奇人,许卿看着周寺卿慷慨激昂的解说,表情古怪。
不出意外夏末应该就是活下来的夏夏。
既然他是夏离玄孙那就应该没错了,自己经常夏府走动,听仲瑞说过,夏伯父早年救了一个举人,后来与他成了至交,当时还说那人是庆国仵作第一人。
仲瑞说他好像就在登州,每年都会年末进京一叙,乘他来夏府之时,自己后来好奇,他还带自己出去晃眼过一回。
年纪比夏伯父大,精瘦的老头,眼神犀利,一身灰衣简单朴素,隐约有几分书卷之气,并非莽撞人。
任谁都想不到这样的人会是俗称称‘小韩子’,堂堂翰林院学士的至交好友,也许事前夏夏便被他带走了也未可知。
说起来,夏伯父,记得听父亲言,其师承大儒宋濂,有‘小韩子‘之称,博学多闻。
庆国一九三年状元及第,由先皇太傅吴沉举荐,之后在翰林院,时任翰林学士,一做便是三十多载。
夏伯父为人敦厚温和,决不会是那样的人,天子之怒,浮尸百里。
夏府倾覆到灭亡不过是短短六个时辰,迅雷不及,一切都那么快。
夏家长姐当时许了亲,尚未出阁,夏家长姐素有庆国第一才女之称,长子夏中宪、次子夏中愈皆是才华满京。
夏家二姐一手素手琵琶名动京城,阖府门第,初了夏夏那个意外。
她或许是因是夏府最小的,又是个女娃,阖府宠溺的不像话,虽鬼点子多,又闲不住,但没有娇纵的小姐心性。
也是,那样的夏府、再怎么宠溺也不会让她有失偏颇。
她酷爱男装偷偷溜出府,带着丫鬟梅儿出去贩卖营生,去热闹集市看别人吆喝,十分喜欢燕郡的热闹。
她过得明艳动人,清澈又天真的双眸摄我心魄,一切都是那样岁月静好。
自己发现后担忧她的安危,故而状告了夏伯父,夏伯父震惊,后来听仲瑞言,她被夏伯父打的床榻上病了好些日子。
毕竟是自己告状的,多次前去,她都在自己院中,听梅儿阴阳怪气的跟自己说她还未下榻。
不由心里有些发慌,自己只是担忧她女子出去不安全,虽是男装扮演的很好,难免会被人识破,她若恨极了自己,往后不愿再搭理自己该如何是好。
等了月余,自己再次见到她了,却再次是她病好准备再次偷偷外出的时候,看她模样,记得自己是被她气笑了。
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她看到自己也惊了惊,面色发白。
自己提着她爱的芙蓉糕赔罪,她原本害怕的脸,听闻自己是赔罪,一把抢了过去,打开芙蓉糕吃了几口,分了些给梅儿。
她恶狠狠瞪着自己,说这点赔罪不够,之后须得连续送一个月才罢休。
见她没记恨自己,哪里还在乎送一个月,日日送、年年送都没问题。
自己也不敢再拦着她了,任由她继续偷偷外出游玩,毕竟那次毒打,自己至今都心有余悸。
再后来,或许是自己的芙蓉糕送的她满意了,也或许是她见自己不再告状,开始信任自己了,她带着自己一同去过两回。
看着在燕郡混的风声水起的‘他’自己不由有些懵,燕郡大半个巷头至巷尾她混的比谁都熟。
她告诉自己,他无事时会跑到玄武门附近倒卖瓷器,她喜欢燕郡的烟火起,她自己赚中间差价,觉得十分有趣,几年下来偷偷攒下了几千俩银子,她偷偷埋在了她的院中。
她说爹爹清廉,只够府中开销,她要挣更多的银俩,留下来给哥哥们娶媳妇,给两个姐姐多送些嫁妆,免得以后出嫁了要吃亏。
看着鲜活灵动的夏夏,那一刻,自己知道自己沦陷了,这样心思单纯又美好的她,自己想珍惜。
好不容易入了仕,自己有能力陪她胡闹了,还未来得及提亲,一夜醒来,自己再赶去时只见跪在断头台上,容貌尽毁,神情茫然中落下的头颅。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台面,自己眼前也是一黑,朦胧间似乎围观中也有人被吓哭了,那哭声惊恐又害怕。
再次醒来,听闻尸首悉数被丢去了乱葬岗,自己赶到时,只剩摊摊血迹,以及带着血肉的骨头。
茫茫人世,夏府阖家就这样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有仿佛由始至终都是自己的一场梦罢了。
“许主簿。”
“许主簿。”
听到叫声,许卿茫然询声看去,却见周寺卿揶揄的看着自己。
看着呆傻的许卿,周寺卿忍不住揶揄,见他这呆傻模样,早知该一同带去,也让他也吐上一场,感受一下场面的震撼。
“今日场中,如你这般呆滞的不在少数,那夏末当真是奇人。”
许卿白着脸,点了点头,“确实是个奇人。”
此时夏末跟着誉王先回了府,司马政聿进王府林内官便迎了上来,“王爷。”
司马政聿点头,“差人送水来听雪阁。”
林内官愣了愣,此时刚到早膳时间,不是去上朝回来吗?如何着急沐浴?
夏末看出了林内官的疑惑,朝他看去,“今日并未早朝,去伊诺太傅坟墓处刚验尸回来。”
林内官傻眼,“我记得伊诺太傅不是死去近三个月了吗?”
夏末点头,林内官慌忙离开叮嘱后膳房送热水去听雪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