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提干尸被我死死抱着,也不知是被我身上的地脉灵气灼烧的痛苦万分,还是说面对着我师父的惊天一击吓破的胆子,梗着脖子凄厉的尖叫起来,尖叫声撕扯的人耳膜万分难受!
然而,这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的,当祖器斩在它头颅上的刹那,坚韧如油提干尸也扛不住,只听得“咔嚓”一声,剑锋楔入颅骨半指声,直接卡在了骨骼里。
霎时间,狂风凭空而起。
我知道,那是我师父的灵力在爆发刹那冲击形成的,剑锋虽然是落在了这油提干尸身上,可磅礴的力量我依旧是感受的真真切切,推得我连连后退,甚至有些睁不开眼睛。
呼啸的狂风中,隐约之间,我好像听到了钟鼎之音,很细微……
这便是一些极其强悍的修行之人才能做到的了,据说若是有人入道极深,达到所谓的天人合一,其肉身会散发出馨香气,出手时,更有钟鼎之声……
我师父踏入天师后,身上确实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而这钟鼎之声,我如今算是第一次听到。
狂风呼啸不止,油提干尸的挣扎戛然而止,尖叫声也变得越来越缥缈。
须臾之后,一道虚淡的人影渐渐从油提干尸上剥离了出来……
这一次,不仅仅是小稚能看见,我也看见了。
那赫然是一个老和尚,身上尚且穿着僧衣,眉毛很长,几乎耷拉到了脸颊处,眼角微微向下倾斜,面容清癯……
按说,这应该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只是如今它眉眼之中戾气冲天,在从油提干尸的身体上一点点的退出来的时候,其身躯好似一阵烟雾一样,在不断扭曲变幻着,尤其是那张脸,时而拉长,时而缩短,说不出的狰狞与古怪。
弹指间,老和尚的大半个身子已经从油提干尸的身上逼了出来,只剩下了小腿还在干尸的身体里。
我师父忽的闷哼了一声,嘴角徐徐溢出一缕血线……
“它的身上有东西!!”
高台之下传来了老白的声音,此刻他们已经被逼在了墙角里,没了辗转腾挪的空间,说话的功夫分了神,差点被一个良倌人直接挑了,万幸鹞子哥关键时刻出手,救下了它一条命。
因为油提干尸是被我抱在怀里的,老和尚被打出来虚淡的身影直接从我身上穿透过去,所以我压根儿就看不见这老和尚的情况,它的身上到底有什么,我不得而知。
我师父的面孔渐渐变得苍白起来,鬓角处青筋凸起,不停的跳动着,好像正在奋力的抵抗着什么……
紧随其后,刚刚被打出来的老和尚竟然一点点的又开始往油提干尸里钻。
我师父一手持剑,另一手忽然探出,“咔”的一下捏住了油提干尸的脖子,喝道:“惊蛰,后退!”
我随即撒手向后退,身上沸腾的灵气在这一刹那潮水般退去,说不出的空虚和乏力将我笼罩。
这便是使了烛龙九步这等绝技的后遗症了,灵气在短暂的井喷爆发之后,陷入匮乏……
我强顶着无力感连退三四步,总算看清了情况。
方才这短短片刻,老和尚的大半个身体已经重新缩回了油提干尸里,一张金光熠熠的符箓正贴在老和尚的脊背上,那上面红色的符文鲜亮,好似正在流动的鲜血一样。
与寻常的符箓不同,这红色的符文赫然是用甲骨文书就的,只不过构造和甲骨文还有些不同,线条柔和……
天底下哪有用甲骨文书写的符箓?
别说,还真有!
但是,使用这种符箓的,只有一种人——先秦炼气士!!
甲骨文多用于占卜之事,起源很早,利用甲骨文书写卜辞的人又叫贞人,东周列国,天下纷乱,为周天子服务的贞人没了生计,流离失所,后与百家之中的一些玄术师走在一起,渐渐的形成了后来的先秦炼气士,这些贞人对甲骨文的使用方向也渐渐发生了变化,参详河图洛书,在字形上有了变化,渐渐制作出了最早的符箓。
只不过那时候的符箓并非是用黄纸和朱砂等写出来的,实际上是以玉髓、金箔等为料,再加以自己的鲜血进行篆刻,再注入灵气,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工序,不过现在早已不清楚了,制作法子也已经失传,据说使用出来后,颇有些鬼神难测的手段。
实际上,这样的符箓现在行内的人更多的时候将之称为——巫旨。
明显,眼下我们就遇到了这种早已失传多年的玄门绝技。
我师父一击之下本应称为齑粉的老和尚竟然硬扛住了,而且看样子还有些反噬的苗头,应该就是这巫旨在作祟!
这巫旨需以血献祭,方才能揭的下来。
眼看那片巫旨与老和尚一道真一点点的钻入油提干尸的躯体里,我一下子咬破中指和食指,下口极狠,暗红色的鲜血当即汹涌而出,而后我捏着剑指,用两根鲜血淋漓的手指去夹那巫旨。
这东西果然妖邪,在我手指头触及到的刹那,竟像是狗皮膏药一样黏了上来,直接缠在了我的手指头,溢出来的鲜血当即被汲取的一干二净,伤口处更是如此,像是一张嘴嘬在上面,正“滋滋”的从伤口里不停的吸取鲜血。
看起来只是薄薄的一层金箔而已,此刻却越来越亮,最后“咚”的一下子崩裂,炸出一团强光……
那强光好似实质化了一样,哪怕我闭上了眼睛,依旧能感觉仿佛有千万根的银针一下子扎穿了我的眼皮,最后直接刺在了眼珠子上!
我不禁惨叫了一声,双手下意识的捂住了眼睛,而后就感觉滑滑腻腻的鲜血从眼睛里渗了出来。
强光过后就是黑暗……
无尽的黑暗。
我觉得自己必定是瞎了,恐惧,外加剧痛将我席卷,发力和虚弱感也在一同袭来,种种的负面和不适在这一刻一股脑儿的爆发了出来,脚下一软,人已经朝后仰去,在我的身后就是层层台阶了,失足从上面滚落下去的时候,我只是尽可能的蜷缩起来,以免撞到后脑勺这些地方,一下子送了性命。
时机上,我并没有如预料一样从高台上径自滚下去,甚至没滚出去多远,就觉得自己撞入了一个怀抱里。
或者是,是有人抱住了我。
只是,这个怀抱算不得多么温暖,甚至还有些冰冷。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理结构决定的,对于一个眼睛有可能瞎掉的人来说,其他感官会变得分外的敏锐,尤其是听觉。
此刻我就是这样,双眼看不见了,但耳朵却格外的灵敏。
我听见了老和尚凄厉尖锐的惨叫声,随后,戛然而止……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扑通扑通”的闷响声,那闷响声中夹杂着“哗啦哗啦”的声音,像是木偶掉在了地上。
我甚至能听见老白大大松了口,然后放了一个悠长的屁,仿佛体内憋着的劲儿全都化作两道气流排放了出去。
之后,便是一阵死寂。
死寂过后,我的耳朵上传来冷冰冰的触感,有些痒,随后,一道轻柔的女声在我耳畔响起:“放松一点,别害怕,你的眼睛不会瞎的,我也不会让你瞎的,如果真的瞎了,我就去给你挖了别人的眼睛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