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半夜,除鸡鸣犬吠外,四下不见人影,“呼啦啦”的十余人全都堵在门外,各个都传着迷彩服长靴子,再加上敲门的是个顶着一双饺子耳、黑脸膛子颇为凶恶的老鬼,这等架势像悍匪多过像求宿的客人,想进门自是花费了一番工夫。
敲门许久后,里面才传来了一个老妪战战兢兢的声音,询问我们来历和目的,比警察审问犯人都要问的仔细,钱光启亲自上去回应,说我们是外地来玩的驴友团,又把我们的身份证全都从门缝里塞了进去,哪知那老妪看的格外的仔细,一边看身份证,一边透过门缝看我们,竟然注意到了里面没有胡大的身份证,非得要胡大的身份证才给开门。
这却是难为住我们了,胡大哪里什么身份证呀,那就是个狐狸精!
没了办法,钱光启只能联系村支书,电话是他躲到一边打的,也不知和那村支书说了什么,最后估摸着是村支书专门给方家夫妻打了电话,那老妪这才开了门。
老妪便是方二娃的媳妇了,地地道道的东北人,是旁边村子嫁过来的,她把我们迎进了自家的屋子,我们可算是见到了那位金把头方二娃。
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头,有点秃顶,皮肤黑而亮,脑门儿上闪着油光,皱纹很深刻,眉毛却极长,虽不似那长眉罗汉一般夸张,可也从眉脚垂下了两公分有余,给我们端茶送水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他的手,满手的裂痕……
对于一个旧社会的老人来说,手上粗糙有裂痕很正常,只是他的裂痕未免恐怖夸张了一些,甚至隐隐能看见里面红色的肉了……
这样的裂痕,一些常年浣洗的人手上经常可见,当然,淘金人的手上更常见,因为早年在河里淘沙金,积年累月的下来,那皮肉就落下了病根,动不动就开口子。
可惜,方二娃有些沉默寡言,给我们送了水后没说几句就离开了。
反倒是她媳妇一边搓手,一边有些不好意思的跟我们说道:“哎呀,各位,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这地方实在是小,只有三间屋子,还有一间已经有人住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失恋了来我们这里散心,孤身一人的,我们总不能往外撵人,现在就剩两间屋子了,住不下你们这么多人呀,不过支书给我们打了招呼了,让我们招呼好你们,要不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你们呢,先在这坐着歇会,该吃该喝招呼一声就行了,我这就去打电话问问,看看其他人那里有没有地方,我们这开民宿的好几家呢……”
情况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就是一个四个院,四间平房,都不是什么小二楼,现在还有人住了一间,我们这些人确实是挤,这倒不是借口。
钱光启却是认准了他们家,摆了摆手就说:“这大晚上的,不用打扰别人了,我就问你,那两间房里是床还是炕?”
老妪说是炕。
钱光启大手一挥,说是炕就行。
没深入接触,还真不知道这厮原来说屁话都不带眨眼的,说什么我们这是战友驴友会,以前都是当兵的,过集体生活睡大通铺,现在正好重温以前的生活,男人一间,女人一间,就这么定了,不要磨叽。
老妪被唬的一愣一愣的,最后没辙,只能同意,付过钱放下押金后,她便把钥匙给了我们,还问我们吃不吃东西,我们也确实饿了,而且想多了解一下这两口子,便点头同意了下来。
可惜,一顿饭的工夫,我们只见方二娃几次,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异样,屋子里也没什么特吸引人的东西,若说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客厅里挂着一幅画,下面有香炉,炉子里有烧剩下香灰,看起来应该是经常供奉的。
只是那画却平平无奇,我甚至观视过,没什么一样,画里也并非是哪路神仙,就是一幅风景画,画风如清明上河图,里面有男有女,是古代一幅街景画。
谁家会供奉这样一幅画呢?
趁着方二娃上菜的功夫,我笑着问他,说这到底是个什么画,还值得供奉?
方二娃一怔,浑浊的眼睛里竟闪烁着泪光,抹了抹眼角,挤出一丝笑容,道:“我老家是山东的,这画是祖传的,听我妈说,我家祖上是个着名的画师,还是个当官的嘞,后来燕王扫北的时候死了,就遗留下了这么一幅画,成了传家宝。我来这之前,家里穷的什么都没有,我妈就把这东西给我了,只说我要是实在混不下去了,就把这东西卖了吧,后来我倒是赚了点钱,可还没来得及回家,我妈就……”
言至于此,我已经明白了,这是把这画当成了他母亲来祭拜。
我又看了那画的题名,是一个叫方太真的人画于建文四年,确实和方二娃同姓,看来他的祖先应该是明代建文皇帝的官儿,难怪会死在燕王扫北里,至此不疑有他,安心吃饭。
约莫晚上近十二点钟的时候,我们吃完了饭,在回屋的时候,我师父一直在盯着南边那头的屋子看个不停,方二娃他媳妇说,就是那屋子住着一位女客。
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动静,那女客似乎睡了。
宇文达见我师父看个不停,就笑着说道:“张先生,那确实是个女客,还没睡觉呢,黑灯瞎火的正钻在被窝里玩手机,是个人。”
我师父不语。
我扬了扬眉,扭头问道:“丹道?还是丹道往上?”
修行可修行不出透视眼,这宇文达能看到屋子里的情况,应该是用了观视的法子,道行必定在丹道往上。
宇文达没回应,而是笑了笑说道:“卫哥儿放心,那女子若有问题,没有半步天师的道行可不成,若她不是个人的话,只怕犹得是那天师往上的存在才成,我看是咱们多心,至少到目前为止,这方二娃一家子以及客人都很正常,剩下的还得看你卫哥儿的手段了。”
一行人在此分开。
张歆雅带着小稚和那宇文樱去了西屋,我们十个男人却挤在了东屋里,一条炕上挤着十个人,真得是人挨着人……
进了屋子后,钱光启掩上门,立刻急不可耐的催促道:“快,快,卫哥儿,该你做事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丫今儿个洞房花烛夜呢!”
我抱怨了一声,有些心虚的小心翼翼看了我师父一眼。
我师父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事已至此,只要不害人命,但行无妨!”
“不会害人命的!”
我立即保证,随即小声咕哝道:“顶多就是亏损些他的元气,休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随即,我对老白说道:“张歆雅和小稚,你来给我打个下手?”
老白应了一声,我立刻把自己的背包丢给了他,道:“黄纸一方,调青墨!”
我师父脸黑了三分,一听青墨便知,这便是借阴气、与人魂魄有关的阴损勾当了。
我心虚了一下,又取出了一根花白的头发,大抵是惧怕我师父的原因,动作也就谨慎了,看着难免有些贼眉鼠眼的,倒更像是一个害人的邪术师了。
那宇文达瞧着浓眉大眼的、挺阳光一个人,结果却是个极其促狭龌龊的主,立刻凑上来问道:“你这是……吃饭的时候捡的方二娃的头发?小哥果然是心细如发、成竹在胸了,早早就做准备了,往后我哪里得罪你了,你可务必要明说,我可不想与你为敌!”
我师父冷哼一声,干脆直接去炕上打坐了,大概是眼不见为净……
宇文达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
我暗恨这厮一阵,这才把头发放在了桌子上。
没错,这头发确实是方二娃的,见到他第一面起,我见他秃顶,便知他有脱发的毛病,那时大概心中就有了定计,在屋子里格外细致的寻找,还真在沙发上找到了他的头发,很好辨认,他是短发,他老婆是长发,他发质短而硬,他老婆则软和微卷,一眼便能确定这就是他的头发。
等老白那头铺好了黄纸、又调好青墨后。
我略一沉吟,便提笔蘸了青墨开始在黄纸上书写符箓。
宇文达原本笑吟吟的看着我,可看了一阵子后,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愈来愈凝重,看我时眼中已经有了忌惮之色,轻吸了一口冷气,道:“古时大巫梦魇之术——捕风捉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