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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天地大雪茫茫。

风儿拂过,却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只看到远处快速过来的身影。

大雪之下,身罩斗篷,看不到模样,但来人早在车队出现在眼前时,就已经知道哪个是谁。

谢玉把斗篷摘下来,露出官帽面容,方便来人能更清楚的看到她。

只是她不露出来也就罢了,头顶上的斗篷刚落下,谢玉就看到那边原本小缓步跑过来的白露速度陡然加快。

看,由此可见,还是她的眼力更胜一筹。

谢玉嘴角的笑容加深。

腿腹微微用力,谢玉身下的马儿也往前冲了几步。

后面护卫随从,两厢渐渐靠近。

汉王的车队慢下来,前面的姜晟转眼到了谢玉近前。

四周都是兵甲护卫,姜晟蓝衣斗篷,俊美的面庞如玉如琢,目光含笑,风雪中如世上难得的图画。

谢玉笑的绚烂。

“四公子一路安好?”谢玉问。

“承谢大人福,安然无恙。”姜晟道,“大人在京都可顺遂?”

“吃喝悠闲,想是又肥了几分。”谢玉道。

随后两马并行往车架方向而去,彼此虽再无言语,眼中早已经暗诉情怀。

“可还好?”

“好, 你呢?”

“也好。”

“很是想念你。”

“我也是。”

情浓若蜜。

落在身上的雪都仿佛化去了。

只是车中坐着的汉王妃, 也是来日的皇后,而既为臣子, 当有礼仪。

“臣见过王妃。”谢玉往车前行礼。

“大胆!”车帘掀开,露出王妃冷然的面庞,“谢大人莫不是忘了皇上正是本夫人的夫君。”

谢玉神色不变:“皇上尚未登基,亦未册封王妃凤印, 王妃如今也只是王妃。”

“你——”王妃怒极。

谢玉淡然打断:“王妃, 皇上念及王妃已久,还请快马多行些时候,早日入京也好早日聊慰皇上思念之情。”

言外似乎在说早点儿入京才能早点儿摆皇后的架子。

王妃眯起来眼睛,冷哼了声放下车帘, 车帘落下时瞥了眼姜晟。

谢玉就在车马前, 看到到。

车马再行时,谢玉拨转马头往一侧站立。

王妃的车马后面是两位嫡女,两女也掀开车帘, 好似没有看到姜晟般看向谢玉,既赞叹谢玉的容貌,又厌恶谢玉和姜晟站在一起。

再后面的车子是世子姜堰。

车子外头看不出什么,即便是车子四周的护卫比别处多一些,看上去也像是重兵护卫,又有谁知道其实里面是被软禁的世子呢?

“谢大人辛苦了。”

车子从谢玉跟前行驶而过,谢玉听到了里面姜堰的声音,姜晟也听到了。

姜晟神色冷下来。

谢玉看向姜晟。

能忍吗?

不能忍。

可有所为?

等着看就是。

谢玉弯唇一笑。

姜晟亦是无声挑眉。

那时的俊逸君子如玉, 倾颓山色, 宛若雪中之莲。

世上人和人交往不是靠拳头就是要言谈,可更亲密之后一个眼神过去就彼此心知肚明。

这种难以言表的默契如同蛊, 让人忍不住的靠近再靠近。

更别说长得还好看。

车马前行, 姜晟和谢玉在后面同行。

“上车暖一暖?”姜晟问。

姜晟也有自己的车马。

若谢玉只是寻常女子,若姜晟只是寻常男子, 这么久不见, 怎么能不上车在独有的天地中以解相思?甚至谢玉脑中都开始回转某些个十八禁十八不禁的内容, 必然是让人血脉贲张, 心跳加快的情节镜头。

可现在不行。

大雪漫漫之下除却并州来的千余名兵士的车队,谢玉前来相迎军伍, 远处也还有稀松人马百姓。

有的是真的百姓,有的可不是。

新帝的王妃, 王氏族人,未来的皇后一行。

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抱上大腿!又不知多少人想要挑剔找寻她和他的事端。

包括那位皇帝。

谢玉可是没忘她奉命临行来前皇帝看她的眼神。

意味深长的让谢玉的后脖颈都发凉。

“不必。”谢玉道,“一赏雪景也好。”

姜晟眸光微动,看着她就像是雪色中弥漫的温泉氤氲:“委屈玉兄了。”

谢玉笑,手中马鞭一挥四周:“白雪皑皑,如天地造化,此情此景为我最爱。”

姜晟颔首,深深的看着她:“我亦如此。”

“……”

谢玉的耳朵尖发红,偏头再看姜晟, 姜晟看着她,笑的明媚灿烂。

好看是好看, 就是有点儿脸皮厚。

谢玉正肺腑,姜晟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小巧的暖炉递给谢玉。

“给你的。”姜晟道。

暖炉热乎乎的,上面还有花纹, 绝非是姜晟所用。

谢玉看姜晟。

姜晟笑容更浓。

这本就是给她准备的。

谢玉扬唇,也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暖炉。

和姜晟给她的不同,她的暖炉要大一些, 但若是放在姜晟的手上,就正好。

两人对视一笑,手中交错,彼此的暖炉就换了个主儿。

姜晟手中的暖炉弥漫的是谢玉身上的香气。

谢玉手中的暖炉笼罩的是姜晟周身的气息。

就在暖炉到手的那一瞬,两人都觉得暖了。

呼吸之间,雪气也好似喷薄不见。

转眼冬日,转眼一年过。

转眼天地之间物是人非。

一切和谢玉所知道的不同。

一切又比谢玉所知道的好了很多。

两马并行,两人身上宽大的斗篷随风而曳,几番辗转交缠。

在旁人看来,两人是在谈论雪景,或所知政务,实则早已彼此心心相印。

虽风雪大,但两人浑然不见冷意。

只情浓似火。

于是二十里地转眼。

京都便在眼前。

第一次看到京都城墙的姜晟目光恍惚了下,随后看向谢玉。

“这么快就到了。”

谢玉点头,她也觉得车马行进的太快。

只是既已经到了京都之外,哪里有退缩的!

“如何?”谢玉问。

“好地方。”姜晟道。

只是轻声叹息, 谢玉就好像看到了金黄色的长龙在姜晟的头顶上盘旋。

此真龙之气!

未来皇后皇子公主的车架到了京都,自有礼部内务府早早恭迎。

谢玉在宫城门口交接。

而后谢玉策马离开,皇后皇子公主则入宫拜见。

如何拜见,宫内又是如何,就不是谢玉这个京兆府牧该知道的了。

好在尚有谢凭谢什给谢玉通风报信,宫内皇后公主名分自定,除却汉王世子,三公子姜庄为襄王,四公子姜晟为豫章王。

此封王,当是会在皇帝登基之后宣布。

豫章王,历来是大炎朝很有前途的王爵之位。

姜晟以外室子出身,被封此位,可见皇帝偏爱。

谢凭谢什因为这些时日皇上的看重还有忙碌鲜少找寻谢玉,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和往常一样总会往谢玉这边转上一圈。

“哼,见风使舵。”谢留哼哼。

谢玉叹道:“我也不喜。”

但为官,就难免。

哪怕是同族子弟,也不得不忍着。

转眼,还有两日就是新帝登基之时。

京都百官脸上带着笑容,百姓们也都觉得来年会有新气象。

一年内换了三个皇帝,百姓们或许会在茶余饭后当个谈资,可经历过义军袭城的百姓们更关注的是哪个皇帝会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前面那个皇帝不成,京都说丢就丢了。

这个皇帝把京都要了回来,还是先先皇帝的亲弟弟,那个皇帝的叔叔,应该会好吧。

反正不管别处什么样,京都的京兆府牧是这位谢大人就好。

只是这朴素的欢喜究竟没维持多久,大雪还没有化去,传言就在京都之地蔓延。

说是被汉王赶下位的先皇曾和汉王世子暗中联系谋夺武州并州两地,汉王差点儿身死也是因为汉王世子和飞戎的密谋,若非是皇帝入京,世子还在并州城软禁呢。

传言一出,皇后宣豫章王姜晟入宫,大骂了姜晟一顿。

早先朝中还有官员不解议论皇帝为何不封汉王世子,亦或者皇帝想要直接封赐太子的悄然没了动静。

原来如此啊~

皇帝也唤了姜晟。

“你要置你兄长于死地?”姜枫神色复杂。

姜晟目视姜枫:“父亲可杀了堂兄?”

姜枫道:“不曾。”

姜晟道:“儿为父亲之子,当效父亲。”

也就是说他会跟着姜枫学,只要姜枫不杀那位皇帝,他也就不会杀姜堰。

“去吧!”姜枫道。

“是!”

姜晟正要走到门口,姜枫唤住:“江山和美人儿,你要如何选?”

姜晟顿住,回头:“为何孩儿要选?”

“必须要选。”姜枫道。

“若孩儿有余力,江山美人儿都要,若孩儿不才,愿有美人儿相伴。”姜晟道。

“不要江山?”姜枫问。

姜晟想了想:“江山太重。”

姜枫吟喃着姜晟的那句“江山太重”,目光复杂。

回想姜晟还幼年时天真懵懂,即便去岁比起今日来也恍若两人。

若是去岁,恐怕也是说不出“江山太重”之言。

这是好事。

好啊!

**

光影落错,翌日便是新帝登基之日。

谢玉早早弄好了衙门事宜,回到谢府休息,却不料府中来了意料外之人。

“看看谁来了。”谢什笑容满面的站在门口。

跟在谢什身后进来一披着斗篷的人,身材高大,身形似相识。

谢玉瞪大眼睛,不会吧?

就在谢玉不敢相信间,那人掀开斗篷,露出惊艳绝尘的面庞,赫然正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人。

姜晟,他怎么在这里!!

似乎知道谢玉想什么,谢什道:“明日之礼仪,豫章王已尽数在胸,难得还有闲暇便随我来找寻几本礼仪书册,以备不时。”

这就是姜晟到谢府的缘由。

也是找她的理由。

谢什走了,屋内谢二端上茶退下,只有谢玉姜晟两人。

彼此目光交错间,那浓烈如火的情愫已然有爆发的冲动。

在姜晟入京那日,谢玉就强忍着。

这些时日又是一直秉持着在朝重臣和皇子之间不能太过亲近接触的忌讳一动不动。

现在这人都到了家门里,不咬上一口对得起谁?

谢玉浅浅的吸着气,姜晟的眼中也只有她。

氤氲的茶水在两人面前都是最碍眼的。

两人的手就要碰触在一起,那天雷就要勾动地火的霎时,外面窸窣传来。

姜晟谢玉几乎同时转眸。

半掩着的窗子外面,一双黑潞潞的眼睛露出来。

“谁?”姜晟沉声。

谢玉眯起眼睛:“进来!”

姜晟看向谢玉,谢玉扯了下嘴角:“是舍弟。”

谢留低着头犯了错的样子进来,规规矩矩的给谢玉姜晟行了礼。

“你做什么?”谢玉沉声。

“弟找兄长问论,听闻兄长来客,便好奇是谁,弟以后不会再犯了。还请兄长恕罪!”谢留脑袋垂的更低,声音也小的好像听不到。

谢玉鄙睨,倒是知道乖巧。

“这位是玉兄的弟弟,在江州时见过。”姜晟道,笑语吟吟间和气儒雅。

谢留小心的瞧向谢玉,看谢玉没说话,冲着姜晟躬身:“是,江州谢氏子留见过豫章王。”

姜晟道:“明日才是豫章王,今日唤我四公子便好,哦,我与你兄长相交颇深,日后唤我兄长便可。”

谢留的眼珠子瞬间瞪大,唤王爷“兄长”?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谢玉看姜晟,他干嘛?

姜晟看向谢玉,笑得温存:“可以吗?”

这人这么温柔,柔的就像是水。

她能说不能?

“可。”谢玉道。

姜晟扬起嘴角。

谢留更是脚下一跺,差点儿跳起来。

谢玉瞥过去。

谢留登时又老实的像是鹌鹑。

姜晟笑了,考教了几句谢留的学问,谢留一一回答,虽不尽美也算是别树一帜。

姜晟道:“不错,虽不及你大兄,但日后勤学苦练之下,必也是国之栋梁。”

谢留欢喜的小脸儿通红:“是,待留长大,必会相助兄长一臂之力。”

谢玉是“大兄”,姜晟就是“兄长”,因为姜晟的一句话,谢留开始拍姜晟的马屁。

“当真?”姜晟惊喜之色。

谢留郑重道:“自当如是,兄长不知,大兄时常夸赞兄长,说兄长英武不凡,文武双全,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惊才风逸,风流倜傥。”

这一连串的赞誉说出来,谢玉的面皮都有些红。

不红不行,这些话她好像真的说过。

姜晟看着谢玉,嘴角亦是高高的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