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智陈老推荐的两盆兰花都不错,一盆飞鸭兰,一盆大雪兰。
大雪兰生长于云贵川藏,典型的低纬度高海拔兰属,有着“叶厚花簇根茎深”的特点,花色雪白,素心淡雅,淡淡的杏仁香,清而不浊。
交易完成,老爷子嘱咐店中伙计协同阿木将这几盆花送到虎博,他自己拢起袖子,陪卢灿逛起花市。有这位资深专家陪同,卢灿求之不得。
陈老在这条街很有名望,路过的摊主几乎都会主动找他打招呼,也有熟识的老花客会询问他的意见。陈老也会停下来捧两句——多数都在点评花的优点,间或叮嘱两句养花的小技巧。卖花的高兴,买花的也很开心。由此也能看出陈老的八面玲珑。
处处留心皆学问。
一路走过,陈老也会指点卢灿几句,譬如如何辨别兰花的“香”“花”“叶”三美;如何审定“气清”“色清”“神清”“韵清”四清;如何为兰花开品——兰花开品,与苗情有很大关系,苗壮就容易开出正格名花,苗差就会开个普通的荷瓣。
让卢灿受益匪浅。
其间,在陈老的指点下,卢灿又入手一盆大枝丫墨兰和一盆虎头兰。这两盆兰花虽然品种不是特优级,但花苞已经有变异之相,细心培养下,是有可能会开出变异花色。
在花墟公园的摊位上,卢灿又购买两盆中国兰,一盆绿云,一盆宋梅,王后搭配——宋梅为“春兰之王”,绿云为“春兰之后”。
见卢灿一盆一盆的精品兰花往家买,陈老抱着胳膊,笑着调侃一句,“如果都是卢少东家这样的大主顾,香江花市又何尝会衰败?”
陈智所谓的“香江花市衰败”论调,是指“高端培育型花草”的订购者越来越少。
在卢灿听来,更像是生意人最喜欢念叨的一句话——“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以前如何如何的容易赚钱,现在不行了”诸如此类的抱怨之言。
香江花市的顶峰期远未到来,最近一两年的衰退,还是受时政影响——买高档鲜花自然不如买黄金合算。可只要捱过今年,花市的蓬勃发展,指日可待。
卢灿笑笑,“您老家的花圃,可以往时令鲜花方向转向,玫瑰、月季、丁香、百合、郁金香、满天星、康乃馨这些时令花草,消费市场可不小。”
“人工挑费高,地价也贵。”老头子摇摇头,又感慨起香江最近几年暴涨的人工成本。老爷子虽然精明,可上年纪后,做事瞻前顾后的毛病同样也不轻。
卢灿只是好心提一嘴,见对方有疑虑,便不再赘叙。
孰料,他不说,陈老反而琢磨起来,卢灿会赚钱的名头,几乎与他的鉴定天才的名头不相上下,这一点,陈老爷子是知道的。他给出的主意……
老爷子习惯性的反驳之后,马上开始深思,“阿灿,你的意思……时令鲜花市场,还会涨?”
卢灿回头看着老爷子,摊摊手,“这个……我没法给您准确回答,只是一种感觉。您想呐,现在年轻人越来越西化,情人节、圣诞节、父亲节、母亲节等洋节日在香江越来越盛行,鲜花市场应该会越来越强。还有一点很关键,那就是香江的鲜花大多来自国外,运输成本很高,如果您老家中的花圃,在土地承包成本和人工挑费上下压来,所产的花草,必然要比国外进口花草更有竞争力。”
“也是噢!”老头子搓搓手,有些犹豫,“沙田和元朗的地价现在也不低,离岛的地价倒是便宜点,可是土壤改造同样是个大工程……啧,还真是为难啊。”
卢灿忍不住出言提醒,“您老往远处看看啊。”
“远处?你的意思……东南亚和弯弯?”
“这两个地方都不错,可最方便的不是宝安和珠江?”
“啊?”老头子一怔,显然对这一答案有些疑惑。
懒得多解释,卢灿抬抬手,“您老要是有兴趣,回头去找我光荣叔,他在琼州包了一片山林培植黄花梨野生林,对国内的土地承包,熟门熟路,会给您更合理的建议。”
呃,估计胖叔听到是自己的主意,八成会入一股。
老头子明显有了心事,稍后的闲逛中,有些心不在焉,估计还琢磨在国内承租土地开花圃的事。
花墟公园的西北侧,有一块水泥台,台子周围围拢着一拨人。台上放着四盆盛放的芍药,一字型排开,一白一粉一深红一洋红,四盆花,花枝妖娆。
台上还站着一位中年男人,捋着袖子喊着,“看一看瞧一瞧,四盆芍药在眼前。不骗人不蒙事,花好花孬一眼扫。投一块赚三块,卢家没你赚得快!投的多赚得多,包家没你赚得梭!不弄虚不作假,答案都是眼目下!下注的要趁早,一刻钟后我揭晓!”
晕!什么叫“投一块赚三块,卢家没你赚得快”?卢灿翻翻白眼,拿出墨镜扣在眼睛上,又伸手拽拽遮阳帽,盖住眉角。
这是香江有名的“斗花”。
香江人嗜赌,赌狗、赌驴、赌马、赌船、赌牌,无所不包,为斗花下注,自然不在话下。
“斗花”是中国传统游戏“斗百草”中的一种,还真不是新鲜玩意。
《诗经·周南·芣苢(fuyi)》一诗,说的就是周朝时期的“斗百草”。
唐代刘禹锡诗句有“若共吴王斗百草,不如应是欠西施”,说的是春秋末期,吴王和西施就已在宫中玩斗百草。
“斗花”之戏,在唐代极其盛行。
唐末凤翔节度使、文学家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卷三有:“长安士女,春时斗花,戴插以奇花多者为胜,皆用千金市名花植于庭苑中,以备春时之斗也。”
唐代大诗人张籍的《同严给事闻唐昌观玉蕊近有仙过因成绝句二首》,就有“千枝花里玉尘飞,阿母宫中见亦稀。应共诸仙斗百草,独来偷得一枝归”的描述。
不过,唐代在斗花的时候,每个女子将自己认为最好的花戴在头上,互相争斗比艳,斗花更是比美,比的是名贵稀有,比的是娇艳欲滴。
这是卢灿对传统“斗花”的认知,但是,眼目前这帮人明显不是。指指水泥台那边,卢灿笑问道,“陈老,‘花魁’评比不是这样弄吧?”
陈智一抬头,马上露出鄙夷的神色,“那算什么花魁评比?一帮赌棍的骗人把戏而已!”
讲真,卢灿还真不知道眼前的“斗花”,玩的是什么玄虚。
见卢灿不解,陈智又摇摇头,“这帮人的斗花,纯粹是歪门邪道。”
他指指台上,“这四盆花,都是那位庄家提供,供人点评下注,下注的规则就是,你认为哪一盆最优,就往哪一盆前面投注,稍后庄家会揭晓答案。”
卢灿一愣,“揭晓答案?他怎么让下注的人信服?”
“嗨,刚才不是说了嘛,这些花都是庄家提供的,哪盆花有哪些缺陷,庄家自然了如指掌,他会将这些花的缺陷一一指出来,最终,缺陷最少的那盆,自然就是魁首。下注其它三盆花的人,也就就输个精光。”
卢灿皱了皱眉,没听出来毛病出在哪儿,如果真是如同老爷子的介绍,似乎规则很公平啊?
“十赌九诈!你真当庄家那么老实?”陈老头鼻孔中嗤着粗气,显然非常不屑于这种“斗花”的行为,“这帮人缺德带冒烟!”
“这些花都是庄家团伙们在大棚中培育的,打过色素,人为控制花枝或者花朵中的隐蔽缺陷。几乎每一盆花,都有五六个隐蔽缺陷,普通人哪能发现?他们可以根据下注的情况,来决定哪一盆花胜出,揭晓的理由完全挑不出毛病。”
我去!开眼了!
陈智不太想过去,可卢灿被刚才那句“投一块赚三块,卢家没你赚得快”刺激了,想过去凑凑热闹。不得已,陈智跟着一道过去。
陈智在花墟集市非常有名,他刚一露头,那帮看热闹、下赌注的马上围拢过来。
“陈老,点评这两盆芍药呗。”
“陈老,您给我们说说,这两盆花论品级,该从哪些方面来下定论?”
乱七八糟的央求声响起。至于随行的卢灿,则被当成隐形人。
那位庄家也看到陈智,诧异了片刻,马上跳下水泥台,也挤到面前,点头哈腰给陈老爷子敬烟,“陈老师,您老高抬贵手,我就是耍耍,这一盘结束,马上就走。”
卢灿的手臂忽然被阿忠拉了一把,从人群中撤了出来。
这时,卢灿注意到,圈子外围多了三五个壮汉,叉着手臂,似乎在看热闹。
我去!还真是团伙。
好在陈智懂江湖,知道戳穿骗局的后果,他在人群中高举手臂,“散开散开,花我都没看,怎么点评?再说,这四盆花都在台上摆着,无非是看色、形、香、意四个方面,我又能说出什么?”
阿忠分开人群,将老头子一把捞出来,护在身边。
三人边挤边走。
路过那位中年人身边时,卢灿稍稍挑开帽檐,朝对方微微一笑,“你做你的生意,不要随便编排卢家和包家,别给自己招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