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西斯……这个突然被提及的人物,让卢灿不自觉地揉了揉额头。
他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一家资源雄厚的“关系户”!
那就是渣打银行。
渣打是纳德轩珠宝早年间的账号注册银行,关系还是不错的,可随着卢家快速崛起,有了自己的金融体系大华银行,又与汇丰来往亲密,卢家与渣打的关系逐渐平淡。
八十年代初,渣打对英伦的影响力,其实要比汇丰对伦敦的影响力更大,这与两家银行的背后资本方,有着直接关系。
汇丰银行的股东大家基本上都知道,是19世纪活跃于中国南方的十五家欧美洋行。
此后百年,有人进有人退,但总体结构和特性依旧没变——都是殖民资本。
这些殖民资本,并非纯粹的英伦资本,因而汇丰银行的发展过程中很长一段时间内,在伦敦影响力并不大。这家银行真正在英伦扩大影响力,还是八十年代中后期的事——香江主权谈判结束后,汇丰为资本安全性考虑,加速它们在英伦三岛的扎根布局后而形成。
渣打银行不同。
渣打银行最早的名称为“印度-新金山-中国渣打银行”,从这个名称上就能看出,它是一家典型的“殖民银行”,主要负责印度、澳大利亚以及中国等地的金融业务。第一家总行成立于1834年的孟买,而渣打中国银行,则是1858年成立于沪海。
它的幕后股东几乎都是纯粹的英伦本土资本。
第一大股东是伦敦养老保险基金。这家基金成立与1794年,背后既有新兴资产阶级,也有传统贵族。准确的说,渣打银行就是这家基金公司成立的,用以掠夺殖民地财富的工具。
19世纪下半叶,南非约翰内斯堡的金矿被发现,英伦殖民者为了黄金,发动两次布尔战争,同期,成立南非标准银行,负责将南非的黄金弄回英伦。
本世纪二十年代,在殖民部和印度部的协调下,南非标准和渣打银行,进行交叉持股合作,因此,南非标准银行成为渣打银行的第二大股东。
历经百年,渣打银行有所衰退,经历各种股份稀释,包括孟买、香江、伦敦等地的上市行为,可是这两大股东,依旧能牢牢把持渣打的管理权。
由此也能判断出,渣打银行在英伦本土的影响力,依旧很强。
而自己在做铺设英伦关系网的计划中,竟然将渣打银行疏忽……真真是不应该!
他在斩金截铁的拒绝之后,又是片刻的恍惚出神,让准备开口的马特摸不着头脑,难不成他不是那么看中自己家中的青铜器?
应该不会呀?
马特继承家中的青铜器艺术品后,也曾经花费过不少精力去研究这些“破铜烂铁”,在他的理解中,中国人将青铜器视为“吉金”,有着“博古第一品”称呼。
卢家有博物馆,对方怎么对自己家的青铜器,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心呢?
如果知道马特这一“乌龙”理解,估计卢灿能笑出声来。
马特犹豫之后,将自己的条件退了一步,笑着拍拍扶手,“维文,我还没那么糊涂,不可能提出如此不明智的要求。我只是希望你……能帮忙牵线,促成我和罗西斯的直接对话。至于交易成不成……”他抬抬手,“我都会将藏品转让给你。”
他又扭头看看坐在另一边的阿尔穆汗,挑挑眉,“哈利法和我,在德尼尔商贸集团的股份,都不是很多。如果我能买下伦敦养老保险基金总会投资部所掌控的5.4%股权,我们可以结盟,完全有能力对第一大股东形成挑战……哈利法,你不觉得我们结盟,是个不错的主意吗?”
卢灿手搭在眉心,没有说话,将目光投向阿尔穆汗。
不得不说,马特·波廷格很有眼力劲,他看出卢灿拒绝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阿尔穆汗。
阿尔穆汗心底正在MMP的骂着。
他拥有14.85%的德尼尔商贸股份,波廷格占股约11%,如果对方购买5.4%股权,就会再度超越自己,成为第三大股东。这对于阿尔穆汗在公司的权力,绝对形成挤压。
别看对方说的好听,什么结盟之类的……听听而已,别当真!他已经来英伦十多年,对英格兰人的尿性,太清楚不过!
真没想到,马特·波廷格竟然提出这么个要求?
一瞬间,他有搬石头砸自己脚的念头。只是,打落牙往肚里咽——现在双方已经挑明,自己又能说什么呢?他只能笑笑摆摆手,作出一副局外人的姿态,“你们交易,都看我干嘛?”
卢灿对阿尔穆汗笑着点点头,又对马特抬抬手问道,“波廷格先生,你希望与罗西斯见面,还是通电话?如果是见面,我近期陪不了你去香江,但可以安排人……”
“不用那么着急!现在,我们可以谈谈那些可爱的艺术品!”马特这时说道。
双方都有意促成交易,价格上几乎没什么争执,一百六十万英镑,彼此都能接受。
“走,去我家!”交易达成,马特·波廷格似乎比卢灿还要高兴,马上起身,连温碧璃带领佣人端上来的茶点,也不打算品尝。
得,去就去吧,早点将那些青铜器纳入家中,省一分心。
蓝贝斯距离切尔西不算远,沿着泰晤士河向西五公里,再过切尔西大桥即到。
别墅中只有管家和佣人,没看见加尼森和波廷格夫人。
马特进门时随口问道,“夫人不在家?”
管家马上微微躬身,回道,“夫人和朋友去公司处理事情,需要我联系她吗?”
“嗯,你告诉她一声,卢先生和哈利法来了,准备晚餐……”
还没等马特说完,卢灿连忙举手打断,“波廷格先生,不用!我晚上还有活动需要出席,谢谢你的好意。我们还是看货吧。”
“那……好吧。”马特也没再挽留。
卢灿朝他笑笑,目光很快又落到院子中的花圃。额,那件紫砂四爱盆栽还在那里,刚才所谈的交易,是包含这件东西的。
这次,他什么都不用忌讳,直接走过去看看花盆,又示意阿忠和阿木过来,将盆栽侧翻过来,露出盆底,盆底有楷体竹刀刻闲款“水浸一天星孟臣”,旁边有“永林”篆书小印。
喔噢,惊喜!竟然是清早期名家大作。
惠孟臣,明末清初的紫砂名家,他的梨形壶被称为“当世一绝”,专有称呼“孟臣壶”。
十七世纪末外销欧洲各地,对欧洲早期的制壶业影响很大。据说安妮皇后在定制银质茶具时,要求模仿惠孟臣的梨形壶。
惠孟臣跨明清两朝,留款上有着明显区分,明朝时多留“孟臣壶”、“文杏馆孟臣制”、“荆溪惠孟臣制”、“惠孟臣制”、“孟臣制”等;入清以后,多留有闲章诗句款,“水浸一天星孟臣”、“叶硬经霜绿孟臣制”、“烟村四五家孟臣”或“云入西津一片明”、“寸心千古秀”等。
他的刻款书法秀娟,不离唐贤风格,笔法习唐代大书法家褚遂良。
“永林”是惠孟臣的字号。
惠孟臣的紫砂壶常见,他做的紫砂花盆,还真的很罕见。
这东西,算是不大不小的漏。
“少爷,这棵树,扔了?”阿忠伸手准备将盆中的黄杨拔掉,阿木机灵,拉住他的胳膊抢先问道。
这根黄杨盆栽,遒劲有力,颇见功底,拔掉有点可惜。卢灿看看马特,“波廷格先生,要不要找个容器,将这颗盆栽挪过来?”
马特看了眼,他对这种东方式盆栽“老态龙钟”的模样,不算喜欢,便笑笑道,“要不,盆栽送给你吧,你可以移栽到蓝贝斯的院子里。”
得,那就一道打包带走。
卢灿又重新看过一遍青铜器,确认没问题,阿忠、阿木,在波廷格家佣人帮助下,开始一件件的打简易包装,送回蓝贝斯别墅后,再精细装箱。
钱货两讫,管家送来咖啡,三人在客厅重新入座。
卢灿试探着问了一句,“波廷格先生,我家的博物馆,一直缺少港岛开埠时的历史文献,你的祖上璞鼎查爵士,是港岛的开埠总督,不知有没有留下一些文字类的物件,供虎博展览?”
天地良心,卢灿是本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念头,随口一问的。
孰料,对方双手一拍,“啊哈,有的,我这就拿过来,你看看是否合适。”
我去!卢灿一愣,继而大喜,“那真是太好了!”
这绝对是个大惊喜。
原本卢灿以为,既然璞鼎查爵士的爵位被长房继承,那他的那些文字记录或者自传日记,应该在长房手中。之所以问这么一句,是想打探璞鼎查爵士长房现如今的信息,看看能不能找到下落。
没成想,马特家中竟然还真有璞鼎查爵士的“文字”物件。
璞鼎查爵士两子一女,长房袭爵,其后人中的一支迁往北美,最为繁盛,留在英伦袭爵的后人中,逐渐沉沦,有不少老祖宗传下来的物件,反而被马特祖父一脉拿到手。
多说一句,璞鼎查爵士迁往北美这一支的后人中,后来还出过一位让中国很不喜欢的人物——马修·波廷格。此人是璞鼎查爵士的六世孙,曾任川疯子的特别助理、北美安全委东亚高级主任,鹰派人物一枚,病毒“污名化”的幕后主要推手。
不一会,马特·波廷格抱着一只红色木匣子过来,放在茶桌上,“璞鼎查勋爵流传下来的文件,都在这里。”
抽开木匣子的木板,里面一叠厚厚的纸质文件,最上面是信件。
卢灿拿出最上面一封,将折叠好的信件展开,有点懵——毛笔书写,楷书汉字,书法娟秀,相当有功底,落款处则是“内务府大臣、礼部尚书、户部尚书、盛京将军,介春落笔。”
晕!这第一份信,就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此人是鸦片战争条约的签订者——爱新觉罗·耆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