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富最大的好处,是方便。
文哲生在接到老友饶固庵的电话后,几乎没怎么犹豫,就选择加入虎园博物馆。
费仲联那边,同样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他今年四十二岁,只是台大青年讲师,并非教授,对于他的离职,几乎波澜不惊。只是,在得知他加入虎园博物馆之后,北市故宫的蒋复璁老爷子给卢嘉锡去电话,埋怨了两句。
这件事是卢灿与爷爷通电话时得知。
他又从爷爷口中得到消息——蒋复璁老爷子打算今年九月卸任北市故宫院长一职。
卢灿当然明白爷爷的意思,只是,他有些犹豫。
首先,当然是他对邀请蒋复璁老爷子没什么信心,哪怕虎园博物馆给蒋老一个名誉馆长的名头,也未必能请动他;其次是,蒋老虽然有名望,可是,他图书目录管理类人才,并非专业研究性专家,而虎博在管理层面,有戴静贤辅佐福伯,二十年内无虑;第三点则是卢灿自己的一点小心思——他不希望虎博内部的“蓝派”力量过重。
香江的地理位置决定,红派和蓝派对立很严重,即便是二十年后,这一状况也没有改变。
卢灿可不希望自家的博物馆,也掺和这种所谓的红蓝对立中去。一旦发现有这种趋势,绝对开除!好在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哪位学者在研究报告中夹带私货。
如果邀请蒋老来港,势必会在虎博中竖起一杆蓝色的旗帜。
这不是卢灿想要的。
放下电话,卢灿揉了揉眉心。
温碧璃端着果盘进来,轻声问道,“爷爷,还有田姐、小石头他们什么时间过来?”
“田姐和阿欣带着小石头,月中过来,爷爷要晚一些。”卢灿捻起一颗紫红色的树莓,塞进嘴中,嗯嗯两声。五六月份,正是树莓上市的季节,英国本地的水果很匮乏,不产芒果和菠萝什么的,不过,苏格兰产的树莓,确实不错。
温碧璃将果盘往他面前推了推,“为什么爷爷不一起过来?”
“前段时间大千居士去世,爷爷和张老,还有虎博的几位老先生要去吊唁。”
温碧璃大吃一惊,“大千居士仙逝了?”
“是啊,很突然!”卢灿再度揉揉眉心。
他知道大千居士今年去世,可具体时间不清楚,去年下半年张老夫妇去香江探望对方,回来还说老先生虽然住院,可精神还是不错的,怎么说走就走?
说句不太尊敬逝者的话,卢灿早就对摩耶精舍中大千居士丰富藏品,以及老先生自己的作品,垂涎三尺。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老先生偏偏在自己不在香江时去世。
虎博不缺大千居士的做品,不过,又有谁会嫌弃大千居士作品数量多呢?而且,大千居士的收藏品,可谓品类众多,既有数量众多的石涛、黄宾虹作品,还有董源的《潇湘图》《江堤晩景》、《韩熙载夜宴图》宋摹本、倪瓒(云林)所作的《岸南双树图》等稀世珍宝……
《大风堂名迹》中记录,大千居士过手的古画,足有上千张!虽然有一部分在大千居士生前就已经出手,可是,几乎可以肯定,摩耶精舍中还有相当数量的精品。
大师的突然故去,让卢灿根本来不及布局,只得在电话中拜托张老夫妇和爷爷,让他们此去北市吊唁之后,顺便探探大千居士后人的口风。
其实,卢灿很清楚,自己不到现场亲自交涉,有着北市故宫在旁边虎视眈眈,虎博最多只是舀口汤汤水水。
这让他有些遗憾。
就在刚才挂电话的一瞬间,他都有回北市一趟的冲动。
可惜,他走不开,明天要出席里士满公爵,即戈登-伦诺克斯家族的宴会,后天则要转道北爱尔兰的造船重镇贝尔法斯特,参加收购哈沃船厂的签字仪式。
“阿灿,爷爷来得太晚……会不会影响圣乔治教堂的彩排?”
话虽担忧,其实她的语气中充满兴奋。
为何会这样?盖因爷爷的授封,已经由英国荣誉评审委员会下发通知。
没错,今年下半年授封的名单已经出炉,一共有十一位,爷爷卢嘉锡名列其中,授封日期安排在六月第三个完整周的周二上午十点,也就是6月21日,授封勋爵的地点位于圣乔治教堂。
授封之前,照例会有走场彩排,即礼仪官讲授一遍礼仪流程,走场日期安排在六月初。
卢灿微笑摇头,“就是走个过场,参不参加,无所谓。”
两人正聊着,阿丫小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喊道,“大……大佬,我老豆……老豆钓到一条……这么……这么大的鱼!”
小丫头张开手臂比划着,很夸张。
今天郑光荣一家没再出门游玩,郑叔带着田婶和阿丫,就在蓝贝斯别墅前的泰晤士河钓鱼。
等卢灿和温碧璃牵着阿丫出门,来到泰晤士河边时,郑叔和田婶两人把着鱼竿,正在溜鱼呢。从水波的规模来看,这条鱼还真不小。
“阿灿,快来搭把手,这个狗子叻,还挺欢腾,忒有劲!快来帮忙……把住!”郑光荣大声喊道。
这是一条长达半米多的白斑狗鱼,在水下扑腾,很有力!
卢灿和郑光荣两人把着钓竿,边溜边收线。等圈子越来越小,阿忠拎着网兜下水,一把抄起,不由自主地喊道,“喔噢,这家伙,真沉!”
大鱼的垂死挣扎,让网兜的金属把杆,都有些弯曲下坠之势。阿忠连忙伸手抱住网兜,几人的配合下,终于将这条长七十多厘米,重达十二公斤的白斑狗鱼弄上岸。
白斑狗鱼是肉食性鱼类,肉质细嫩,营养丰富,有“鱼中软黄金”之称。
“哦哦,白斑狗!阿灿阿璃,今儿让你婶子做全鱼宴!汆鱼丸,油泼鱼片,椒香鱼头,啧啧……”郑胖子乐不可支,说着口水都留下来,双手抱着大鱼,让卢灿帮他合影。
阿丫凑热闹的挤在另一侧,又伸手将田婶拉过去,一家子围着一条鱼,欢笑一堂。
这边,湿淋淋的阿忠,蹲在河边清洗手中的黏液,又见上衣也已经沾满鱼腥,便索性脱掉进水的皮靴,腥味十足的T恤,下了码头,站到河水中间,清洗T恤。
泰晤士河是英国的母亲河,发源于英格兰西南部的科茨沃尔德希尔斯,全长346公里,横贯英国首都伦敦与沿河的10多座城市,然后一路浩浩荡荡注入北海。
这条河流,是英国殖民时代的重要航道,来自全球各地殖民地财物,都在此登陆上岸。
女作家伍尔芙,用她抒情的笔写过一篇《伦敦之景》的散文。
她写道:“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向你吹来,船只驶进泰晤士河成为最激动人心的景色,大船小船、新船旧船,它们来自印度、俄罗斯、南美或澳大利亚;它们从寂静和危机四伏的海洋中孤独地开来,经过你身边,朝着向住已久的港口驶去。”
散文美则美矣,不过,描述的美景背后,是最不讲规则的殖民贸易。
十八十九世纪,英国以强权加贸易之名,占领的海外土地和管辖的人口,几乎是它自身人口和国土面积的一百余倍,贸易额占当时世界的五分之一,尤其在19世纪,“日不落帝国”在世界上几乎无人可媲,泰晤士河作为英国航运的始发站可谓功不可没。
蓝贝斯位于伦敦的西部,也就是泰晤士河流经大伦敦都会区的上游,水质较为清澈。
唯一的缺陷就是淤泥较多。
这是因为泰晤士河在沃克斯霍尔有个急转弯,抵达蓝贝斯时又变得平缓,河水沉积导致的。
不过,厚厚的淤泥踩着挺软和的,阿忠又光着脚丫踩了几脚,忽然,他的脚被硌了一下,似乎踩在某个球状的物体上面,他便弯下腰,在泥浆中摸索起来。
十多公斤的淡水鱼,难得一见。等郑家三口拍完照,卢灿拉着温碧璃,又带上凑热闹的阿丫,也围着这条白斑狗鱼合影留念。
拍完照,卢灿将这条鱼拎起来,和阿丫一比,哟呵,竟然比阿丫矮不了多少。他哈哈一笑,逗阿丫一句,“阿丫,你得赶快长啊,你看,这条鱼都快追上你了!”
丫头一瘪嘴,“阿灿哥哥坏透了!”
她最不乐意别人提她矮。其实阿丫的个头也不算矮,大约一米一,中等个,只是这丫头嘴馋,显胖,因而显得矮。
大家嘻嘻哈哈,拿着鱼和阿丫逗乐,气得小丫头嘴巴一翘一翘的。
那边,忽然传出阿忠的喊声,“卢少,您过来看看,这是什么玩意?”
只见阿忠站在河边,双手抱着一个球状的泥巴疙瘩,正在往木码头上放。阿木已经赶过去帮忙搭把手,两人合力将这东西弄上码头。
卢灿眼尖,一眼看出已经被河水漂洗过的泥巴疙瘩,是一件球状的金属器,“从河里捞的?”
“脚踩出来的。”阿忠指指旁边不远处浑浊的河水,咧嘴笑道。
卢灿蹲身,将金属器表面的泥巴清洗干净,忍不住抬头看看阿忠,“你这家伙,运气不错啊,十八世纪的铜胎绘珐琅花瓶。再去找找,应该有盖的。”
这是一件铜胎珐琅釉花瓶,底色为格子银灰,瓶身采用绘珐琅手法,分别绘有圣母、圣子两幅圣像图,相当精美。从束口位置,卢灿感觉应该带盖。
“那我再去找找。”一听卢灿的语气,自己貌似捡到一个好东西,阿忠立即咧着嘴,屁颠的又去刚才那地方踩泥巴去了!
郑家三口将鱼扔进塑料桶中,也围拢过来。
“这是河里捞起来的?”田婶问道。
“嗯。”卢灿一边点头,一边将花瓶中的泥浆往外掏。瓶中竟然还有小螃蟹,卢灿随手扔给阿丫。
“这是……欧洲的珐琅器?”郑光荣也蹲下来,他要比田婶懂得更多些,一眼认出器型种类。
“准确说,是法国的,大约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铜胎绘珐琅花瓶。”卢灿将淤泥倒干净,举起来迎着日光照照。
虽然被水垢蒙尘百年,可贴有银箔的珐琅器,依旧耀眼夺目。
啊哈,真没想到,门前这条泰晤士河,不仅有肥美的河鲜美味,还有历史遗珍!
看来,有必要好好搜一搜这一带河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