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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二人吵架之事和三阿哥留宿宫中一事以同样快的速度传遍了宫中。胤裪听到传言,很是无奈,父亲留宿儿子有什么大不了,可见三阿哥受了太多冷遇,导致一点小事儿都让人四处宣扬。皇上这段时间无论是从朝政上还是在对那两位格格的事情上都处理得很恰当,怎么和皇后就是不对盘?这明山一家就要回京了,那几个孩子也跟着回来,皇后的姐姐是个护短的人,自家妹子受了这样的委屈她还能罢休?这京城里谁不知道明山是个宠妻的人。再加上明山家的那几个孩子,喀达喇库、额尔德克都很争气,在战场上是依靠自己得了军功,小儿子额尔赫虽然未从军,却医术精湛,常年随军,边关将士无不称赞。其中喀达喇库尤为突出,在战场上的表现让他稳坐副都统之位,再加上在金川和回疆的表现,这次回来,连升两级也不是不可能的,他的功劳也够得上。这孩子始终都还是姓乌喇那拉,未来绝对是皇后的依仗,皇上怎么就不想想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呀!胤裪有些无奈,下了朝和过来请安的弘昼稍微说了几句,就直直回家去了。

令妃生下了个阿哥,排名十四,但因为是早产,所以十四阿哥身子骨弱了些。胤禩去看了一眼就让孝庄以皇上国事为重给赶走了,孝庄是不想让皇上和令妃接触过多,胤禩也乐得潇洒,该打赏的打赏了,就直接去御书房了。胤禩是打算要让弘时一展才能,于是,开始让弘时进入御书房听政,大臣们看见三阿哥,心中也清楚,这风向恐怕是要变了,五阿哥不再是皇上独宠的阿哥。弘时两世为人,自然是知道这宫中生存的道理,对于这些大臣也很恭敬,在朝政之事上从不随意开口,处理事情的能力上远远胜过那个不知所谓的五阿哥,就连傅恒,也对这个传说中性格懦弱的三阿哥另眼相看!

巴勒奔和塞娅明日就要回京城,关于塞娅驸马的人选,大臣们自是有一番计较,傅恒自从听福隆安讲了太后当日的话之后,就明白西藏这事儿是肯定有变化的了。之前的大臣也是因为听说了西藏“一妻多夫”的风俗,也没有深究下去,原来里面还隐藏着那样的乾坤,还好此事儿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家来操心,听太后的意思恐怕是想让永璔去了。傅恒看了破例出现在御书房的和亲王一眼,便规规矩矩地立在了一边。刘统勋这样的汉臣从前自然是瞧不起西藏等蛮夷之地,更别提要去深入了解那里的风俗了,未开化地区的事儿听听也罢,没什么好研究的。先是也没明白其中的意思,后来经傅恒一点拨,刘统勋把那西藏的册子拿来一看,顿时明白了这背后的意义,福伦家那不成器的儿子,怎么可能担当得起这样的重任。

弘昼今日进宫先去了慈宁宫,心里也猜到了什么事,只是让弘昼有些不解的是太后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见解,她说是与先皇一起看了旧时的宗卷,这话弘昼是不相信的,弘昼和玉娴一样是自小养在讷敏的身边,自家阿玛是什么个性他清楚的很,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情发生?弘昼后一想这也关系到爱新觉罗家的江山社稷,老太太也没有说错,让永璔去西藏,他是舍不得的,可是皇室子弟当中适龄的也只有永璔,那个鬼地方……

“老五,今天也是问问你的意思。若是永璔要去,你也不用担心,西藏怎么说也是大清的管辖之地【注1】,朕也会另外挑选一队精兵随永璔入藏。若是你舍不得永璔,那么,咱们再想办法,总之,巴勒奔的势力是绝对不能落于他人之手。这些年准噶尔那边也不安分,西藏可是牵制他们的关键。再加上回疆刚刚平定,那边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咱们去做的。今日,你就明确的给朕表明态度。”胤禩看着一直不说话的弘昼缓缓说道。

“皇上,今儿个皇额娘已经给臣弟说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永璔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让他为爱新觉罗家牺牲也没有什么不可,只是永璔是臣弟的幼子,福晋也万般疼爱,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何况,西藏那不毛之地,虽然永璔常年习武,身体更硬朗,可是想想当年大清多少将士入藏,活着回来的又……”说到这里,弘昼有些哽咽了,其实身为王室子弟又太多的无可奈何,自家唯一的女儿都被送到蒙古去了,没想到现在连儿子也要去西藏,作为父亲,弘昼自然是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孩子。胤禩倒是没有想到四哥那小妾竟然还有那样的见地。

御书房里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傅恒、来保、刘统勋、刘纶等人也知道这西藏的凶险,首先这气候就是一个大难题,不管让谁家的孩子去,总是拿命在搏。胤禩听了想着当年十四带兵过去,也是九死一生,不过正因为有那些经历,对西藏,十四也是对那里也是研究了个透,曾经老九吼着要把生意做到西藏去,十四也曾告诉了他们兄弟几个不少事儿,对于要克服那些困难,还是很有用的。当年,他也授意十四,埋了不少钉子在那边。为的就是不能被四哥一网打尽,于是精心挑选了部分人,让他们打入各个阶层,而且这些人都曾受过八爷党的恩惠,是绝对忠心的,只要京城一有消息,他们便能在西北立即呼应。可哪里知道十四带兵回京后直接被圈禁,胤禟被发配,胤俄也被打击,自己就更不用说了,一直不敢让这部分钉子露面,只是暗中联系着,没想到现在竟然派上了用场。本来出于私心胤禩是不可能交出这部分势力的,可是,西藏问题现在更需要解决,当年那些人估计也有的后人了,散布在各地,若是有个信赖的人过去,这样他们也有了领袖。

想了想,在御书房的都是军机大臣,胤禩也不再掩藏,直接当着众人的面说道:“老五你别担心,当年,大将军王在那边还留了一手的。”刘统勋眼前一亮,“皇上的意思是大将军王在那里留了咱们的人?”傅恒、来保也是一脸震惊,他们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儿。胤禩点点头,也不多说,料想他们也不敢多问,径直安慰弘昼:“当年大将军王留下了不少‘东西’,若是你决定让永璔去,到时候自是有人照料他的。”“可是大将军王的事儿咱们怎么可能知道呢?”傅恒有些不解,先帝和那位爷当年可是死对头,怎么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儿,先帝若是知道有这事儿,还不直接把西北扫平了才怪。

胤禩笑着说:“无论长辈们之间发生再多的事情,他们的身上始终流着一样的血,大将军王依旧是朕的叔叔,当年,十四叔去世之前,朕有去看望他,是他老人家亲口对朕说的,并嘱咐不到关键时刻不能启用这些人,否则,付出的代价太大。”胤禩可谓是说谎也不脸红。弘昼一听,心也放下了一大半,心里却嘀咕着怎么自家皇帝哥哥笑的那模样就如当年的八叔一样,笑面狐狸,嘴上却回应道:“这事儿臣弟此前听到风声,就已经和福晋商量过了,对于永璔咱们不放心的就是他在那边的生活,既然皇上这样说了,又有大将军王的人在,臣弟就替永璔应下这事儿了。”

离开御书房时,傅恒找到了弘昼,“和亲王若是不嫌弃,可让永璔和福灵安多接触一点,瑾林那小子当年在西藏游历,对那边多少有些了解。”弘昼笑着拍着傅恒的肩膀说:“放心,你家福灵安是跑不了的,本王早就听说这小子对西藏的研究有多深了,当日,福隆安在太后面前的那番西藏婚嫁论不就是因为福灵安的经验么。”想着儿子要去西藏,弘昼眉宇间还是掩藏不住担心,“你家大小子当年去的时候你在家就不担心?”傅恒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做父母哪有不担心孩子的,瑾林没有告诉我们去了西藏,我们都以为他只是出去游历,哪里知道他后来竟然跑到那地方去了。您也知道瑾林那脾气,表面上是个和气的主,可倔起来连我也拗不过他。”“哈哈哈,是啊是啊,你家三个小子都对本王的脾气,都是好样的,永璧和他们交好我也放心,现在永璔也交给你们家小子了。”

胤禩有些疲倦地斜靠着休息,他揉了揉眉头,高无庸忙说:“皇上,可需要让人给您捏捏?”胤禩摇了摇头,说:“不用了,还有这么多奏章要看。”说到这里胤禩也微微愣了一下,当年四哥是怎么过来的?现在弘历当政不得不说负担比雍正朝时轻松了许多,可是自己才在这个位子上坐了不多久,就觉得有些疲惫了,就说刚刚塞娅驸马的事儿,若是一不小心,就落了西藏那块地。虽然西藏现在已是大清的管辖地,可不少贵族还在蠢蠢欲动,想效仿那准噶尔,巴勒奔虽然在利用咱们给他壮大势力,咱们也需要利用他来稳定西藏,这中间的厉害曲折众人自是晓得,可真要做起来实在是有些难,要不此前弘历那混账让福尔康那种人去西藏也没人反对,能说话的人不了解情况,了解情况的人却不能说话,这朝政啊,还真是微妙。当年,四哥接手江山的时候要做的事情比这里多太多了,而且那时候兄弟几个没少给他下绊子,四哥那个时候是怎么过来的?

胤禩这边正思考着,外面传来了小太监的声音:“启奏皇上,十三阿哥求见!”永璟?胤禩有些惊讶,这孩子怎么会主动来找他,“快让十三阿哥进来!”胤禩放下手中的奏折,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蓝底金边小夹袄的小孩子就走了进来。“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看着有外人在,十三规规矩矩地给胤禩请了安。“永璟快过来!”胤禩其实很喜欢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总会让他想起兄弟几个小时候的模样,还有就是当年的弘旺。重生以后,胤禩也没有特别去看弘旺,只是派人盯着,时常来汇报。胤禩也不敢轻易去改变弘旺的命运,他们的重生,就已经是逆天了,若是他再去做什么,谁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灾难将到他们爱新觉罗家。原来他从来不相信命,可现在他不得不相信,许多事儿是早已注定,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他只能默默地改变当年胤禛、弘历对待弘旺的某些做法,包括老九、老十的后人,他都专门派人去盯着。

“皇阿玛,十三有话和您说!”永璟才5岁,小胳膊小腿的正是可爱的时候,看见他一脸的严肃,胤禩不禁笑了起来。高无庸一听十三阿哥这话,忙说道:“皇上,奴才这就到御膳房去看看有什么点心,给十三阿哥端过来。”说着便跪安出去了。御书房里就剩下胤禩和十三两个人。“八哥!”十三站在桌子边上叫了一句,胤禩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你……刚刚叫,什么?”十三笑了笑说:“八哥!”胤禩拉开了椅子蹲到了十三的面前,一脸的震惊,“你知道我是谁?”十三点点头,“嗯,四哥都告诉我了!”

“你连四哥都知道?”胤禩看着他,十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十三?你是十三!”胤禩很肯定,“嗯,我是十三,八哥,见到你很高兴!”十三扑到了胤禩怀里,胤禩抱着他,喃喃地说:“十三弟,没想到,是你。”无论上一世有怎样的矛盾,在这样的环境中见面,让兄弟之间彼此知道,原来自己不是孤独的,这个世上还有你最熟悉的人。“你怎么会变成永璟的?”胤禩细细打量着十三,把他抱起来坐在了塌上,兄弟两个坐到了一起。十三便细细讲了事情的经过。胤禩听着一直没有说话,十三看了看他的脸色,问:“八哥,你生气了?是因为之前我瞒着你,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胤禩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不怪你,肯定是四哥不让你说对不对?”十三点了点头,八哥果然是了解四哥的。

“八哥,上一世我……”“十三,不用说了,我明白的,哥哥不会怪你的。”胤禩摸了摸十三的头,没让他说下去,其实到现在,对于当年的事情他确实没有怨恨十三,各为其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他直接把这笔账算到了四哥的头上,小十三还不是什么都听他的,原来多听话多率真的一个娃,直接就被四哥给带坏了。“那八哥,你也不要怪四哥好不好?其实四哥心里很苦的。”十三扯了扯胤禩的袖子。胤禩有些嘴硬:“他苦?那我就不苦了?你九哥、十哥他们就不苦了?都是兄弟,哪里有老四那样做事狠绝的?咱们被赶出宗室不说,逼得我们直接改了名,‘阿其那’‘塞司黑’很好!这就是我的好四哥!”胤禩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埋藏在心里的话一涌而出。

十三默默听完胤禩说这些,直直看着他问道:“八哥,当年,继位的若不是四哥,而是你,那么,你会怎么对我和四哥呢?”“你们自然是……”胤禩一下懵了,“八哥,当年四哥继位时,大清是什么样,你不是不清楚,国库空虚、钱粮短缺、吏治不清、官员欺上瞒下,四哥才会有‘愿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2】’,皇阿玛是一代明君,为国家社稷立下了不朽的功勋。作为儿子,要改变皇阿玛当年的政策,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皇阿玛默许的那些事儿,做儿子的又怎敢公开违背他制定的政策呢?一不小心就会背上那千古骂名。唐朝的李治不就是在他父亲唐太宗的阴影下碌碌无为过了一生么?你我都清楚,皇阿玛晚年对下面人的莫名的宽容是在粉饰太平,可是我们谁都不愿去说,也谁都不愿去做,也不敢去做。我也曾想过,若是我坐上那个位子,我是否有四哥那样的魄力和手段,我没有,说实话,我害怕背上那样的骂名。可是四哥没有,他以一己之力扛起了这个江山,以一人之名声换回了官场之清廉。人人都叫他‘抄家皇帝’,可是他们有没有想过,四哥抄的是哪些‘家’?又曾想过,只有八百万两库银的国库要怎样去维持一个国家的平衡?我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我看着四哥种种做法,是打心眼里的佩服和崇拜,也是四哥的那份决断,让我誓死追随,四哥想要实现的国家也是我想要实现的。八哥,你说若是你,会违背皇阿玛制定的那些政策放手去治理国家么?”

十三的这番话让胤禩无言以对,还记得四哥登基时曾说过“朕欲澄清吏治,艾安民生,故于公私毁誉之间,分别极其明晰,晓谕不惮烦劳,务期振数百年之颓风,以端治化之本”,就因为这句话,兄弟几个没有少嘲弄他,“振数百年之颓风”岂是以他胤禛一己之力能做到的?清查亏空时,老九的没少给四哥使绊子,自己的门人以一律采用死皮赖脸的对策,可是,没有想到,种种的困难也没有改变四哥的决心,反而让他抓住了打击自己的机会。现在想想,当初的那些暗招完全是出于私人的泄愤,而忘却了这个国家的利益,胤禩觉得有些惭愧。若是换成自己,肯定是没有四哥的手段和魄力的,毕竟“贤王”这个称谓,即使成了皇帝,也不愿意丢掉那个“贤”字,在这样束缚之下,又怎么可能放手去做?只有那个被称作是“冷面王”的雍亲王,在登基后才能有这样的手段。难道当年自己做的那些事儿,真的错了?

看见胤禩低头不语,十三继续说道:“八哥,我知道四哥对你,还有九哥、十哥的做法过激了,你们觉得委屈,也觉得这是巨大的耻辱,可是,那时候四哥是被逼到了绝境啊,你们又有没有想过他的委屈,我承认,我是在帮四哥说话,这个天下是爱新觉罗家的天下,你和九哥他们还处处给四哥下黑手就算了,可是竟然还串着十四让德妃娘娘一起诬蔑四哥是篡位,你们可知道,就因为德妃娘娘的那些话,让这天下多少人相信四哥是不忠不孝,心狠手辣的‘窃国之贼’?我想,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吧,四哥之所以生气,并不是因为你们的诬蔑,而是因为你们作为他的兄弟,在江山社稷最需要兄弟团结齐心合力的时候,你们却拖他的后腿,煽动不明真相的老百姓来反对四哥,八哥,你可曾算过四哥在位那些年反清复明的活动有多少?国事家事天下事,再多的屈辱四哥也只能一人面对,作为弟弟,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八哥,你想想,你们做的那些事儿,四哥能不生气吗?”

胤禩冷笑了一声,说道:“小十三,我差点忘记了,你可是他最忠实的臣子,最疼爱的弟弟,你自然是帮他说话的。你信不信,若是今天老九和老十在,也会和你一样,找出无数的理由为我开解。各为其主,这些话也不必说了。”“八哥,你……”十三没想到胤禩会这样说,一时气急,脸涨得通红,整一个红皮包子,“你说的没错,若今天是九哥和十哥在,他们自然也是站在你的角度埋怨四哥,可是,那又怎样?这辈子咱们兄弟重生,是不是还要带着那样恨生活?八哥现在坐在皇位上了,弘历的这个也是个烂摊子,比起当年四哥接手的已经好太多,没有兄弟使绊,没有皇子夺嫡,我倒要看看,八贤王怎样来‘以贤治天下’。”说完,小身子一歪,直接跳下塌去,不理胤禩,噔噔噔地就跑了。“十三……”胤禩知道十三的话是对的,可就是拉不下那个面子,毕竟他和胤禛斗了那么多年,现在忽然告诉他,当初他做得那一切都是错的,有谁能马上接受呢?不过,有些事儿,确实是该好好想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