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心问过医院地址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只不过她整个人却有些懵，也有些茫然。
程元森。
这个她生物学上的父亲，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当过她一天的父亲，现在突然间病危了。
陈安心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件事情。
伤心吧，也说不上，程元森所做的那些事，她恨他都来不及。
可若说毫无感觉，倒也不尽然，她对他的那些恨，也没有恨到让他立刻去死的地步。
陈安心有点烦躁，她翻开通讯录，想要找个人跟她一起去，因为她也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事情，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但是翻了一圈，发现除了喊助理外，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找谁。
找谁都不合适。
算了。
陈安心收起手机，进卧室找了件衣服换上，出来拿上车钥匙和手机又出了门。
医院距离她家稍微有点远，陈安心开车开了四十多分钟才到，到的时候，都已经快接近凌晨了。
找到病房的时候，她跟站在门口穿警服的人说明了身份，拿出身份证确认过之后，进了病房。
程元森就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旁边的仪器上显示着他此时的心电图。
医生询问过她的身份之后，说道：“伤的太重，抢救不了，家属去说几句话吧。”
说完之后便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了陈安心跟程元森。
程元森的意识有些昏沉，但却仍旧在费力的看着陈安心这边，声音喃喃的喊道：“婉绫，婉绫你来了，你来看我了吗……”
陈安心一愣。
程元森他这是认错人了吗？
把她认成了妈妈？
陈安心的神色有些古怪，不过她还是走近了些，对着看上去苍老了许多的程元森说道：“我是陈安心。”
程元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有些涣散的目光，聚拢在了陈安心身上。
“安心啊，……其他人呢？”程元森问道。
陈安心面无表情的说：“没有其他人，监狱的工作人员通知的我来医院，说联系不到你其他的亲属，所以想必你的小情人和私生子女们，早就不在江城了。”
程元森似乎有点不甘心：“那……你妈妈呢？小和，秦霜呢？他们呢？”
陈安心冷漠的回：“你觉得她们可能会来看你吗？”
回应陈安心的，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程元森的眼角滑下了一滴眼泪，声音也带着微颤：“我后悔了，我是真的后悔了啊，若时间能重来的话，我一定……一定……”
一定什么，程元森说了半天，也没能完整的说出来。
他曾经也不是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虽然一开始确实是带着阴谋和算计的，是有图的，但是那几年，他们也确实过了一段和谐的生活，他跟姜婉绫还有小和，他们那会儿还是人人羡慕的一家三口，小和虽然不那么亲近他，却也会在他去看她的时候，甜甜的叫他爸爸。
他也带她去过儿童乐园，带她玩过游戏，她第一次去幼儿园，也是他去送的。
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好，那确实是他人生当中，极其短暂的一段幸福的时光了。
只可惜他没有珍惜过。
他这一生，大半生都在算计中度过。
算计自己的妹妹，算计自己的妻子孩子，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临到老了，还要饱受牢狱之苦，然后疾病缠身，一个意外，就要要了他的命。
他都还不到六十呢。
就这样结束了。
临到这个时候了，来看他的，竟然只有一个他用了非法手段得来的，养出来就是为了算计别人的女儿。
一个他都没有多看一眼，没有抱过一次，也没有关心过一次的女儿。
他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图什么啊！
不想这些还好，想到了，程元森就忍不住的泪流满面。
陈安心看着他眼泪不断的往下掉，更有些说不上什么心情，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看着她。
“安心，”程元森闭上了眼睛，颤巍巍的冲着陈安心伸出了手。
陈安心看着那只布满了老茧的，苍老的手，犹豫了一瞬，还是伸了过去。
程元森用力的抓住了她的手。
“安心，对不起，爸爸知道这话说的太迟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但或许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到这会儿，才想起来我做的那些事情，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害了身边所有的人，……我罪不可恕。”
“现在再忏悔，也都已经来不及了，但是趁着还能说的时候，有几句话，还是得说……你替我跟婉绫说，对不起，对不起她，尽管听起来有点像笑话，但我真的爱过她……我曾经想过，若当时她也能爱上我，我们也会是幸福的一家人，可惜……没有。”
“我也想过，要是当年对她好一点，对小和好一点，是不是我们也不会是这样的结果？是不是也有修成正果的一天？可惜我连试都没试过……”
“还有你，我最对不住的，大概就是你，是我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却没有好好的对待过你一次……还伤了你的那个朋友，你替我也跟他说声对不起，……”
“安心，要是有下辈子的话，我也想做个好父亲，好丈夫，到时候我希望你们还能给我一次补过的机会，……”
“对不起……”
程元森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最后陈安心都要听不见了的时候，她恍惚的抬头看了一眼心电图的显示屏。
那里的曲线，缓缓的在她的视线里，拉成了一条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