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罗巴那边有个着名的哲学家曾经说过:到底是舍弃名声拿到石见银矿,还是为了名声而舍弃石见银矿,这踏马是个问题。
只是转念一想,陈言又想起了中原堂口某个堕落文人鲁树人先生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小孩子才会做选择题,一个成熟的大使当然会选择全都要!
暗自琢磨一后,陈言干脆笑着对德川家齐说道:“德川将军,对于石见银矿的开发问题,我想工部和少府都肯定愿意对倭国提供帮助,至于说倭国是否应该万世一系的问题,我想更应该由倭国自己来解决。”
德川家齐顿时大怒,恨不得直接将陈言大卸八块才能一解心头之恨——听陈言话里的意思,是打算既要银矿又不想参与到倭国的事情,完全是典型的既要又要,真是太不要脸了!
然而德川家齐又没有胆子直接跟陈言直接翻脸,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忍了这口恶气。
想了想,德川家齐还是勉强笑着试探起来:“大使先生说的是,只是家齐能够同意大使先生的提议,光格添黄却未必会同意吧?”
陈言却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高深莫测:“大明皇帝日理万机,有些事情难免会注意不到,但是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陈某却是希望德川家齐能够带领倭国奋发向上的。”
当陈言的话音落下后,德川家齐顿时大喜过望——虽然陈言口口声声的说着从个人角度,可是陈言的身份摆在那儿,对于整个倭国朝廷的影响力也摆在那儿。
什么是个人的角度?
现在的局势已经是明摆着的,想要得到大明方面的支持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大明皇帝陛下应该也不会在乎区区一个倭国的改朝换代,能够得到陈言这个大明驻倭国大使的认可,对于德川家齐和挺幕派的那些遣明使们来说就已经算得上是定海神针一般的作用——须知陈言乃是大明驻倭国的大使,除了九州岛总督府以外,陈言就相当于倭国的太上皇!
现在太上皇都说认可德川家齐,那这事儿基本上也就不离十了!
心中大喜之下,德川家齐干脆凑到陈言的身边,主动端起酒壶给陈言斟满,谄笑着说道:“家齐能得大使先生认可,此生可谓无憾矣!”
只是陈言却没有将德川家齐的一番屁话放在心上。
陈言的心里很清楚,别看德川家齐和光格贱仁这些矮矬子们现在都很老实,对待大明的态度甚至比对他们亲爹都好,可是这并不代表这些矮矬子真就甘心给大明做鹰犬。
这些矮矬子们现在之所以比家养的狗子还要乖巧,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们打不过大明,如果自己对倭国心软,就等于是放任倭国成长,也就等于是在给大明的未来埋下隐患。
无论是当年的白江口之战还是后来的万历三大征,无一不说明倭国这些矮矬子们见小利而忘大义、人面兽心的一面。
微微笑了一声后,陈言把话都挑明了:“德川将军,要努力啊,皇帝陛下不会看重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想要得到皇帝陛下的看重,你必须要表现出你的潜力才行。”
待德川家齐重重的顿首应是后,陈言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或者说,再过不久我就该称呼德川将军为德川添黄?”
德川家齐微微一愣,继而便躬身顿首:“哈依!德川愿为大明皇帝爷爷陛下效死!”
……
刚刚回到马车上,陈言便低声对早已等候多时的锦衣卫百户钱川说道:“速发情报回大明,德川家齐确有篡位之心,且已许诺大明与之一起勘探开采石见银矿,请陛下和诸位阁老们早做决定!”
钱川顿时被吓了一跳,问道:“你确定是石见银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言微微摇头,说道:“我敢拿这种事情跟你闹着玩?除非是德川家齐先跟我闹着玩!不过,我感觉德川家齐应该没有那个胆子。”
说到这儿,陈言又颇为不屑的撇了撇嘴,嘲讽道:“德川家齐之所以会同意出卖石见银矿的利益,多半就跟当年大清扔了雅克萨、尼布楚、瑷珲、库页岛等地一样,都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钱川却很难相信陈言所说。
大清当年扔了雅克萨、尼布楚和库页岛等地,确实算得上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因为人家建夷本身就相当于是白捡的大明江山。
更重要的是,大清自己也清楚当年干了多少破烂事儿,也清楚当年造下了多大的杀孽,更清楚中原汉地从来都不是真正归心于大清,时不时闹出来的叛乱就是明证。
在这种情况下,扔掉一部分偏远地区反而能让大清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镇压汉地十八省,大清自然乐得丢掉那些“荒远边陲”。
可是德川家齐这种情况跟大清可完全不一样,因为德川家齐本身就已经是幕府将军,而江户幕府又在实际上控制着整个倭国,石见银山基本也能看做是江户幕府的产业,出卖石见银山的利益就等于是出卖江户幕府的利益。
这踏马哪儿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啊,这完全就是把德川家从祖宗到家齐这一代人所有的田都给卖了,而且卖掉的价钱还不算高。
瞧着钱川满脸难以置信的模样,陈言忍不住低声道:“不敢相信吧?我踏马也不敢相信!一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德川家齐那个瘪犊子在憋着什么坏,等后来我才发现,德川家齐这个狗东西是真不在乎倭国的死活!”
钱川却是更加懵逼了。
好生斟酌一番后,钱川才组织好了语言:“德川家齐之所以有现在的地位完全是因为江户幕府,如果失去江户幕府的身份,恐怕他连大明当狗的资格都没有了吧?”
陈言却微微摇头,笑道:“如果他变成了倭国添黄呢?别看倭国添黄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没有实权的是光格贱仁这一系的添黄,如果德川家齐能够篡位成功,那他可就是添黄、幕府一把抓,能够得到的利益可是远超现在。”
“就算退一万步讲,他得到的利益没有比现在多,石见银山也远不如倭国的添黄之位更重要——尽管倭国添黄在咱们大明不算什么,可它毕竟是位同亲王的王爵,只要陛下一天没有打算彻底废掉倭国,德川家齐的家族就能趴在倭国身上吸一天的血。”
“万世一系的添黄,可比传上几代就容易出问题的幕府香多了!”
钱川忍不住回头向幕府方向打量了一眼,叹了一声道:“倘若德川家齐短视若此,那也是活该他倭国。”
钱川的话音落下之后,陈言一时之间也陷入了沉默。
德川家齐在倭国的江湖地位不可谓不高,要说能稳压倭国添黄一头那多少有点儿扯澹,可要说跟添黄平起平坐那就多少有点儿污辱德川家齐了。
德川家齐能够捞到的好处同样不少,无论是那些在大明充当监工的浪人武士,还是在天竺、斯里兰卡乃至于奥斯曼为大明打仗的那些仆从军,他们的工钱一直都是户部跟江户幕府结算,再由江户幕府发放到那些矮矬子的家人手中,虽然大明美其名曰是为了帮那些矮矬子们攒钱,可是要说江户幕府没从中捞一笔,恐怕连傻子都不会信。
更别说德川家户这货取了十七房妻妾,生了一大堆的儿子、女儿——德川家齐无论是娶妻纳妾还是生孩子又或者安排儿子、女儿婚嫁,倭国的一众大名可都是有礼物奉上的,甚至于德川家齐的儿子、女儿都会对比哪个大名送的多,哪个大名送的少,搞的一众大名也是苦不堪言。
然后就是一个要地位有地位,要钱也有钱,甚至能够变着花样捞钱的幕府将军,居然会因为几个遣明使瞎咧咧几句就生出了谋朝篡位的想法?
沉默了好半晌,陈言才微微摇了摇头,叹道:“就倭国如今这个鸟样,再被德川家齐折腾折腾,只怕没个十年八年的是缓不过来了,搞不好因此而彻底陷入混乱也未为可知。”
钱川心中一紧,问道:“倘若倭国乱起来了,对咱们大明百姓有没有什么影响?要不要通知军府做好撤离大明百姓的准备?”
陈言顿时哈哈笑了起来,嘲讽道:“你放心,倭国就算乱起来了,就算是把人脑子都打成狗脑子,它们也绝对不会影响到咱们大明的百姓,除非他德川家齐想过把瘾就死。”
钱川一寻思也对,掌握矮矬子们实际军权的德川家齐还想要借着陈言的势来谋朝篡位,他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下去招惹大明百姓,而且倭国的矮矬子们相对于大明百姓而言可谓是正儿八经的又矮又瘦,一个壮年大明百姓不说同时能打得过几个,起码打两三个还是可以的。
再加上大明百姓的手里多半都有火枪——大明在本土严格禁止百姓持有火枪火炮,可是却不禁止大明百姓在大明之外地的地方持有火枪火炮,如果有必要的话,某些大明商人甚至能通过法兰西商人的路子买到手榴弹。
也就是说,大明百姓不主动在倭国搞事情就已经极为难得,要是德川家齐这货脑子抽疯跑去找大明百姓的麻烦,结果怎么样儿还真不太好说。
哪怕就是退一万步讲,大明在倭国的那些商人都一改常性变得极为老实,一个个的既不私藏火枪火炮也不私藏刀枪剑戟,大明在倭国驻扎的驻军也足以镇压整个倭国了。
陈言又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对了,你记得想办法将刚刚我在幕府的事情透露给光格贱仁。”
钱川一愣,问道:“如果都告诉了光格贱仁,那岂不是让光格贱仁也有了准备?”
陈言嗯了一声道:“不错,就是要让光格贱仁有所准备,要不然的话,德川家齐篡位岂不是篡的太过轻松?”
……
然而比起陈言和钱川对德川家齐的看衰,那些挺幕派的遣明使们却认为德川家齐不愧是幕府将军,居然能用三言两功的功夫就说动了大明驻倭国大使。
挺幕派遣明使中为首的渡边右卫门更是激动的热泪盈眶:“果然还得是将军啊,若非将军成功劝说大明驻倭国大使,只怕这件事情还要拖上许久。”
松下一晚也赶忙附和起来:“若非将军,只怕我倭国百姓依旧要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正所谓‘天不生将军,倭国万古如长夜’,将军膺添黄之位,非为自己,乃为我倭国百姓,上体天心,下顺民意,当是时也!”
这可就完犊子了——德川家齐这货身为江户幕府将军虽然也算是读过书的,但是德川家齐所谓的读书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让他说一口流利的大明官话倒是没多大问题,可是要让这家伙理解文言文就多少有点儿欺负人了。
所以,德川家齐听懂了渡边右卫门的吹捧,对于松下一晚的吹捧却处于一知半解。
德川家齐当即便微微点头,本着谁字数多谁就有道理的原则表示了对松下一晚的夸奖。
问题是德川家齐听不太懂松下一晚在说些什么玩意,那些围在渡边右卫门和松下一晚身边的遣明使却是听得明明白白——当是时也!
德川将军已经忍不住了,马上要准备干掉光格贱仁那个只知道缩在王宫里的废物添黄了!
激动不已的渡边右卫门当即举起右臂,带着一众遣明使们高呼道:“德川殿下千岁!”
松下一晚更是在一众遣明使的呼声停下来后直接躬身拜道:“敢问殿下,我等何时请光格贼子出宫?”
德川家齐微微一愣,刚刚被一声声殿下千岁的呼声迷住的神智也多少恢复了一点。
做为一个读过《三国演义》而且是诸葛亮死忠粉的矮矬子,德川家齐可是记得诸葛丞相的那句名言。
“一生惟谨慎。”
虽然陈川已经表示了对德川家齐的支持,但是德川家齐在仔细回想一番后却发现,陈言说的那堆屁话明显更偏向于暗示,根本就没给出什么实质性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