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数人极速便至,高声呼喊。
“听知丞相与少爷雨中饮酒,特来舞剑,以助一笑。”
待得近了,沈信将这些人看了个清楚,心中猛的“咯噔”了一下。
这个人似乎……
特么。
居然还是那标准性的菊花脸。
沈信目光怔了怔瞬间落到了老黄的身上。
原来老黄方回,便听闻姜子牙带兵前去了沈大夫之处,闻听只恐有失。
慌忙寻得陆晓兵,两人顾冲突而至,却见文王,丞相,沈大夫三人立于帐中,似是饮酒。
这方才缓下心来,身旁陆晓兵更是直接踹倒好几名守卫,拖刀而立。
姜子牙面目似乎早有预料,一脸淡然,见到老黄后抚髯而笑:
“哈哈哈,原来是黄总管与陆将军。”
“子牙仅仅是与大夫兴趣相投,饮酒论英雄而已,安用吾大军总管舞剑取乐,岂不大材小用乎?”
“速取酒来与黄总管,陆将军压惊。”
沈信:……
姬昌亦笑,忙挥手退散身后侍卫,示意众人勿忧。
沈信沉默过后,便是愁怅。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一切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弄我啊,你倒是弄我啊!
但可惜姬昌目前完全没有这个想法,依旧在赞叹着沈大夫,更是当着众人之面忙的上前。
“昌久慕先生大名,未曾得见,今幸而听大夫论天下英雄,实惭愧至极也。
“若论天下英雄非沈大夫一人也!”
毫不犹豫的赞赏与敬重的声音响彻四周,让场中的所有人都感觉无比的震撼。
这句话的重量不言而喻。
若是出自一名普通人口中,那也只不过是句玩笑罢了,没有人会在意。
可眼前的这人,是西岐之主,带甲数十万的诸侯,仁德之名响彻西岐的文王姬昌。
这其中就大不相同。
沈信之名,或将在一夜之间,响彻西岐。
但身旁的老黄听后却丝毫没有为自家少爷高兴,反而是差点吓死。
这些话怎可乱说,若是传到朝歌,传到天下。
那少爷岂不是成为众矢之的,不仅各路诸侯为之不满,就连纣王都要为之忌惮。
老黄猛的咽了口唾沫,他觉得少爷这次是真的有危险了。
若是其不选择留在西岐,哪怕是回到朝歌也没有好下场,甚至西岐也不会让少爷轻易离去。
老黄偷偷给少爷使眼色。
biubiu。
少爷,你看看我。
沈信完全没有理会,他正将心思放在姬昌身上。
眼前这位西岐之主,果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以仁义之名,行王霸之事,实有吞天之志。
很好,如此的话自己的危险就更大了。
不过为了稳一点自己还是在说一些为好。
想到这里,沈信直接打断,主动开口吸引姬昌与姜子牙的注意。
“都言乱世出英雄,乱世更能让人生出孤注一掷的决心,文王心志之高,恐怕早已翱翔九天,但就不怕引来朝歌攻伐一败涂地,祸临西岐吗?”
沈信的话中意思就是,我已经早已经知道你要造反,若是不杀我,殷商将会立即派大军将此刻未曾发展起来的西岐剿灭。
你应该懂了吧?
但姬昌却没有听到沈大夫口中重点,而是喃喃自语。
“乱世出英雄…是啊,乱世才能出英雄…”
姬昌喃喃自语,越思,便越觉得沈信就是他要寻的贤才。
姬昌深谙术理,擅演八卦,心中已知自己怕是时日无多。
如今见到沈信却是眼中一亮。
年少时他也曾励志肃清万里国疆,马踏八荒,兴国安邦,蹈火赴汤。
但却世事无常,身遭小人忌惮,只得装疯卖傻,静待时机,以图后世。
羑里七载养慧韬光,隐忍数年观得朝纲。
眼见殷商破败荒凉,天下群凶并起,四海盗贼蚁聚。
其原本是笼中之鸟,网中之鱼,但羑里之后此一行乃鸟上青天,鱼入大海,再不受羁绊矣。
身居风口浪尖之上,可还记得初心愿望?
姬昌不由得深深看了沈信一眼。
大丈夫处事,碌碌无为,与朽木腐草有何区别?
若能肃清万里,总齐八荒。
一统华夏,方才为当世之英雄。
只不过姬昌向来稳重,心中虽然激动,但却不露声色,微微一笑道。
“沈大夫乃高明之士,今幸得遇,祗聆教诲,昌实三生之幸矣。”
姬昌轻描淡写说出此话之时,沈信时时刻刻的注视,却发现对方一脸喜色。
沈信方才还得意,觉得自己身死的时刻到了,可现在心里“咯噔”一下。
瞬间可怕的念头,在心里升腾。
自己方才是不是表现的太过了,被姬昌认为是一名贤才。
以西岐求贤若渴的状态,发现自己才华横溢,世之英雄,然后……
一个身具仁义之名,心怀天下之人,怎么可能会被姬昌放过。
那么他会怎么想?恐怕西岐的贤才越多越好,
沈信明白了,自己刚才表现的太好了,简直就是在找活。
想到这里沈信恨不得仰天长啸,垂足顿胸。
这意思莫不就是,自己被姬昌看中了,要保本大夫出仕西岐。
这样说来姬昌根本不会杀我?
那个我还能挣扎一下吗?
面对姬昌的求贤若渴,沈信心中滑过许多念头。
最后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很认真的道:
“沈信才疏学浅,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更乃殷商之臣,军人应当有骨气,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
沈信话还未说完,姬昌颔首大笑赞叹道:
“风霜以别草木之性,危乱而见贞良之杰,沈大夫实乃忠贞之人。”
在风寒雪霜的气候中,能识别草木是否耐寒;在危难混乱的情况下,能显出忠良之人的节操。非常时期、紧要关头,最能考验人。
沈信的正直刚毅、临危不惧令众人敬佩敬佩。
姜子牙在旁忍不住劝道:“
今天下纷纷,定而又乱,当今天子,远贤近佞,荒淫酒色,残虐生民,诸侯变乱,民不聊生。”
“吾主昼夜思维,不安枕席。久慕大夫大德,欲于三日后,沐浴焚香,设摆宴席。
大夫若不弃,供佐明主,吾王幸甚,生民幸甚。”
姜子牙又转头望向姬昌,禀道:“臣启主公:
求贤聘杰,礼当虔诚。今日来意未诚,宜其远避。
昔上古神农拜常桑,轩辕拜老彭,黄帝拜风后,汤拜伊尹,须当沐浴斋戒,择吉日迎聘,方是敬贤之礼。主公且暂请驾回,当三日之后再行。”
姬昌沉默半晌,犹留恋不舍。
虽然姜子牙也擅兵法谋划,治理政事,但眼前这位沈大夫恐怕丝毫不比其差,甚至对天下之势有着独特的见解。
更兼有沈家之助,若是同时得子牙与沈大夫,恐怕西岐可以跳过攒兵积粮以待天时,甚至提前数年起兵伐商。
可如今垂垂已是暮年。
若按部就班的生存,只能换来临死的偏居一隅。
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或者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就是机会,就是迎来改变命运的机会。
较多时候,这种时候需要你做出孤注一掷的选择。
这个选择一旦给出,就会有两种结果,要么一飞冲天,要么一败涂地。
对于沈信,姬昌志在必得,但姜子牙复劝,其方才告辞而退。
你要求贤没问题,你要沐浴焚香也没问题。
但是,你特喵的问过我这个主角的意见了吗?
老子没同意啊!
对于姬昌与姜子牙的离去沈信只感觉很一言难尽。
难尽……
西岐大营内,姬昌升帐,文武俱到殿前,遂传旨众臣:
“众将各归营帐,宿斋三日,三日后营中设宴同去迎请大贤。”
此言一出,仿佛一颗重磅炸弹,落入深水之中。
溅出大片水花。
西岐文武众将神色各异,表情复杂。
议论之声纷纷不绝。
对于沈信之名,众将期待者有之,不屑者有之,憎恨者也有之。
西岐之中各有利益,也并不是铁板一块。
忽然,内有大将军南宫适站出来禀道:
“沈信传言恐是虚名,大王未知真实,而以隆礼迎请,倘言过其实,不空费主公一片真诚,竟为愚夫所弄。”
“而今更是大军征伐,对峙崇城,战场之上凶险莫测,恐敌人乃是拖延之策,乱吾军心。”
“依臣愚见,主公亦不必如此费心,待臣明日自去请来。如果才副其名,主公再以隆礼加之未晚。如果虚名,可叱而不用。
又何必主公大费周章,大军空等一人,宿斋而后请见哉?”
姜子牙在傍,先是望了一眼姬昌,而后又扫视群臣,之后默默点头。
对着南宫适厉声喝道:
“将军!此事不是如此说!方今天下荒荒,四海鼎沸,贤人君子可遇而不可求。”
“今沈大夫乃上天垂象,特赐大贤助我王霸业,是西岐之福泽也。”
“此时自当学古人求贤,破拘挛之习,岂得如近日欲贤人之自售哉?”
接着长袖一扫,横视四方:
“将军切不可说如是之言,使诸臣懈怠!”
“大军依然如旧,继续围困崇城。”
众臣见姜子牙略有发怒之意,神色慌慌,连忙闭口不言。
不过南宫适心中却更为不忿,大军征战岂能儿戏,本欲再奏。
但却忽然望向姜子牙,两人目光相交,似有深意,片刻后眉头皱起,不知为何竟默默退至一旁。
姬昌扫视众臣,见无人阻挡,更是闻言大悦,口中继续道:
“丞相之言,正合孤意。”
“崇城之事大军也勿要懈怠,应令士卒防范不测,吾等虽胜一阵,但崇城坚固,不可轻视。”
“不过三日之后,众将应尽皆到场,以显示吾西岐对贤才之隆重。”
“喏!”
众将应喏,纷纷转身回营。
帅帐之外,南宫适刚走到门口,就被早已等候的武吉迎了上来。
南宫适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丞相果然另有计策。
连忙跟到营帐,拜道:
“丞相在上,不知有何要事吩咐末将……”
性烈如火的南宫适,迎头便是一顿询问。
而姜子牙只是轻笑,安慰道:
“将军勿急,成略在胸,良计速出。”
“丞相之智略,吾等自是不及,不知有何良计,夺那崇城?”
“今日主公所为,实乃被恶贼迷了心智,丞相怎不随吾劝阻,反应出言呵斥末将?”
南宫适哼声连连,显然对姜子牙帐中之事,还有些许不甘。
“将军勿忧,吾有良计取崇城易如反掌。”姜子牙还是笑笑,慢慢解释道:
“今日尊崇主公所为更是大有深意,关乎崇城。”
南宫适愣了愣:“大有深意?”
“便让某位为将军解释。”姜子牙望了一眼崇城的方向坐定,手握羽扇,轻轻摇动。
开口道:“如今的崇城吾等已经围困月余,而与崇黑虎的约定已经失去联系。”
“崇黑虎曾言,愿意在崇城为应,擒他长兄以献西岐,如今……”
说道这里,南宫适似乎是抓到了什么一般。
“如今他已失败,恐已被擒。”将子牙将羽扇重重一挥,再次望向了崇城。
“崇城之内,定是发生了天大的变故,否则已以崇黑虎之实力,出其不意之下,定能掌控崇城。”
“而能让其出现意外变数的人,只有……”
南宫适忙道:“沈信!”
姜子牙点点头,声音渐渐凝重,“也只有此人是这崇城之中的变数,也只有他才有可能出此计谋。”
“我怀疑,此人实在诈降!”
南宫适震撼无比,神色大惊,语气有些迟疑: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会不顾自身的危险,行此之计?”
姜子牙摇了摇头:“可能这就是此人的厉害之处,如今主公已入局中,尚不自知。”
“三日之后,吾观崇城定会有天大的动作。”
南宫适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即知对方谋划,丞相为何不劝阻主公?”
猛的听闻这些异常消息,南宫适脑中飞速运转,对方既然敢诈降周营,定有后手。
姜子牙叹了口气:
“其一,此人却是天大的贤才,若真能归于西岐,当乃好事。”
“其二,此刻正是破那崇城良机,更不必打草惊蛇,若是将计就计,便可反使其大败而归。”
南宫适略有些急促道:“丞相计出如何?”
姜子牙取出茶杯,将西岐于崇城的位置布好,用手指出。
“我观沈信之谋,无外乎是探得我军虚实,准备趁夜袭击吾军大营,亦或者是拖延时间等待援军。”
“无论哪种,都将在三日之后的求贤宴上一见分晓。”
姜子牙眼中流露自信之色,手中羽扇一指。
“南宫将军,你且领一军,往崇城之外的必经之路埋伏,若遇敌军且先放过,待其回师路上再行劫杀。
又令辛甲领一军,偷到崇城之下,只待南宫将军得胜,摇旗大展扮为败军,趁机攻取崇城。
又唤辛免引一军分为三队,伏于朝歌北崇必经之路,此处定有诸侯支援。
先藏于林内,待援军半至,出而击之。
“其余四贤八骏,暗中藏于营门,多布弓箭拒马,待敌入营,围而歼之。”
如此,三日之后,崇城已在吾等手中。”
姜子牙说完缓缓摇起羽扇,气定神闲。
“丞相之命,末将定不负所托,可……”南宫适想了想道:
“可沈信那恶贼如何是好?”
姜子牙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一丝不忍,但下一秒还是露出寒意。
“若是沈信归附西岐便罢,若是不从……”
接着一声喝喊:
“武吉听令!”
武吉连忙上前,躬身拜道。
“弟子在!”
姜子牙沉默片刻后,终于好似下定决心,猛的将羽扇重重拍在案上,口中喝道:
“命尔在宴席之上,以舞剑助兴,沈信若是不从主公之命,归吾西岐,便借机杀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此子断不可让其回到殷商!”
“可沈家那里……”
姜子牙摇了摇头:“此事尔等不必操心,自有吾来安排。”
南宫适对视一眼与武吉点了点头。
丞相之策属实厉害,如此一来,不仅将计就计引出崇城士卒,更是大破崇城。
还算到了朝歌的援军,沈信之谋定将无功而返,到时在宴席上揭穿其谎言。
看到他那震撼不可置信的表情,两人便忍不住兴奋。
没想到自己孤身诈降,还把崇城给丢掉,怕是要当场羞愤而死。
而且还有一个绝杀,武吉舞剑,意在沈信。
两人此刻抱拳领命,躬身告退,如今计策已定,南宫适心中大石终于落下。
???
在远处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沈大夫忽然鼻孔有些发痒。
“啊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