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委最早用上了电灯。
近水楼台先得月,毕竟一台发电机就存放在了大队委办公室里。
王忆到了后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就等他了。
这些人都是队里的党员和四个组的劳动骨干——以及寿星爷。
寿星爷也来了!
老头坐在角落里打瞌睡呢!
看到王忆注意寿星爷,大胆冲他挤挤眼:“寿星爷不是党员,不过咱队里开会必须得找他参加才行。”
“不过他来了不怎么发言,只是来参加。”
“重在参与。”王忆恍然。
大胆嘿嘿笑:“对对对,就是这话,重在参与。”
“另一个支书也赞成寿星爷参与队里的会,老话说的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放眼全县就咱队里有一个百岁老人,而且还头脑不糊涂,他可是宝贝!”
王忆赞同这句话。
老爷子没有老糊涂,大胆也说他不会胡乱表态,那来参加队里的会议是好的。
他经历的年岁长、事情多,可以从另外的角度给出看法,这点很重要。
王向红点点手示意王忆坐下,然后说道:“人到齐了,咱们正式开会,咳咳,大家伙都把闲心思放一放,都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咱们无限的社会主义建设工作中。”
一句话,王忆肃然起敬。
这会的格调够高啊。
开会还得看老同志!
王向红说道:“首先我说一下,王老师是第一次参加咱们队里的代表大会,嗯,所以开会之前我先给他介绍介绍咱们队集体这些年取得的工作,好吧?”
大胆带头鼓掌:“好。”
掌声整齐而热烈。
王向红严肃的说道:“解放后,在毛委员和党的英明领导下、在解放军同志的解救帮助下,咱们天涯岛的人民群众从过去的渔霸海匪的压迫下站起来了……”
“多年来全队人坚持党的领导方针、狠抓阶级斗争这个纲,以人定胜天的英雄气概搏风斗浪、翻山填海,每年从大海里捞取大量渔获支持国家搞建设……”
“根据农业学大寨的基本经验,咱们开山砍树、围滩垦田,历史性的实现了岛上农田零的突破,先后建起了为数众多、总面积达五十余亩的农田,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把咱们天涯岛这个荒凉的海山岛建成了五谷丰登的耕田岛……”
“在取得这些成就的背后,是咱们王家生产队提出的‘保持艰苦奋斗精神,向大海要粮、向山林要田’的战斗口号……”
听着王向红激情洋溢的讲话,王忆呆住了。
今天到底是来开会的还是来上政治课的?
算了,学吧,学无止境,太深了!
王忆打开笔记本开始奋笔疾书。
王向红在讲话之余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露出欣慰的表情。
王老师是个好同志,思想觉悟高,进步空间大!
就在王忆全神贯注的侧耳倾听中,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咕嘎、咕嘎嘎……”
谁在打呼噜?!
王向红也听见了,他扭头看去。
不用确认眼神儿,是惹不起的人儿。
寿星爷遭不住他这一套睡着了,没办法,老人睡觉早、容易打瞌睡。
大胆等人偷偷的笑了起来。
王向红很无奈。
换成任何一个人敢在他的会议上打呼噜都得接受他的烟袋杆抽脑袋,唯独寿星爷不行。
他尴尬的去叫醒寿星爷:“天色不早了,你老要不先回去睡觉?”
寿星爷迷迷糊糊的揉揉眼,说道:“怎么了?为啥不许我参加这个会?怕我篡了你的权、夺了你的位?”
“不是,是看你老困了。”王向红说道。
寿星爷说道:“你知道我困了就开会开快点嘛,我看咱爷们累一天更困了。”
王忆真想站起来给老人鼓掌。
高,还是您高!
他开始喜欢这老爷子了,这是百岁老人?就这头脑的灵活性你说他是百岁老人谁能信呀!
老爷子太神了,他在笔记本上写下重重一笔:以后要多跟寿星爷打交道,研究他的食谱和作息规律,向他学习!
争取再活一百年!
‘一百年’被他打了圈挂了感叹号。
王向红没话说。
他只好草草给自己慷慨激昂的讲话添了结束语,然后说:“接下来咱们进入本次会议第一个议题也是最重要的议题,那就是队里第一批设置了五十个电灯泡,应该咱们分配?”
大胆站起来说道:“大队委一个电灯泡,王老师房子里一个电灯泡,学校大灶一个电灯泡,然后学校每个教室要有一个电灯泡!”
“等等,前面三个电灯泡的安排我没意见,大队委夜里经常办公,王老师夜里学习,学校大灶大清早天不亮就开火,这都需要照亮。可是学校的教室里放上电灯泡干啥?”刘红梅问道。
大胆说道:“为了体面,城里的学校就有电灯泡,咱天涯小学如今窗户有玻璃、白墙上刷标语,不比城里学校差,那……”
“那个屁,”刘红梅轻蔑的打断他的话,“你就是个作精,你没事跟城里学校比什么?你这是攀比之风!”
“对,咱跟城里学校没比的必要,咱学校里还有猪圈还有五头猪呢。”王东喜笑道。
王东美沉吟道:“我倒是赞成大胆队长的话,学校冬天上课的时候往往还黑着,这对孩子们的眼睛很不好,要是有了电灯就好了。”
“这事可以等到冬天再解决,现在才刚春天呢。”一组的副组长王祥斌摇摇头。
王忆说道:“码头上要有电灯。”
“这个是必须的。”王向红在本子上画了个圈儿,“必须要安装一个电灯。”
王忆摇摇头:“一个不够,要有一个大功率的灯泡然后挂四到六个普通电灯泡。”
“我赞成。”王祥斌点头,“码头要多挂几个灯泡,不图别的,有时候天气不好有船回来的晚,咱岛上没有灯塔,码头上挂了灯泡好歹能起个指路明灯的作用。”
“还有祠堂,祠堂也得挂灯泡,夏天社员们纳凉都是在祠堂前头,那得亮堂起来。”寿星爷也发表意见。
“四组那边得挂灯泡,小离岛和咱主岛相对的俩地方都得挂一个灯泡,有时候晚上四组谁家有急事还得蹚水过来,危险啊!”
“这样给寿星爷家里头装一个,寿星爷终归上年纪了,晚上摸黑危险。”
“我不要,我个老不死的占用集体财产干什么?先紧着集体来,我摸黑一百多年了还在乎这个?再说我也活够了,该死了……”
“寿星爷您别这么说,我也赞成给寿星爷家里安装一个电灯泡……”
会议氛围很好,很热烈,大家伙都在积极踊跃的提出看法。
但没有一个人说给我家里安装上灯泡。
王忆看的心里赞叹不已。
这不是个很好的时代,却总会发生很美好的事情。
五十个灯泡被陆陆续续分掉了,除了听涛居、寿星爷家里、王向红家里之外只有另外几户有需要的家庭被分配了一个灯泡,其他的都是用于公共集体。
文书把一切登记仔细。
王忆最后说道:“各位同志,请大家相信我,咱们用不了多久家家户户都能用上电灯泡。”
“这是我的承诺!也是我同学的承诺,他还有其他的人力发电机在路上,我预计咱们四个组,每个组都能用上一台机器!”
“噼里啪啦!”
自发的鼓掌声响起,大家伙都露出高兴的笑容看向他。
这议题结束又是下一个议题,关于接下来十多天和禁渔期间的工作安排。
王忆听着王向红的介绍才知道,原来国家在1979年 2月就颁布了《水产资源繁殖保护条例》,这条例中有禁渔期的规定,农牧渔业部渔政渔港监督管理局、各海区分局和各省(市、自治区)还进一步作了具体规定。
普遍的是每年5月1日至翌年1月31日为青鱼鲱鱼禁渔期,6月20日至8月20日为毛蚶禁渔期,7月10日至9月10日为海洋沿岸建网、坛网、闯网、袖网定置渔具禁渔期。
另一个翁洲靠海吃饭,更需要保护渔业资源,所以他们就在去年刚出台了一个名为‘20米水深以内海域禁渔期’的规定,于今年也就是82年正式启用,具体时间是每年的5月1日至6月30日。
现在距离五月份不远了,为期两个月的海域禁渔期要开始了。
王向红思想觉悟高、政治素养过硬,国家既然出台了禁渔期政策他自然要带头执行。
但这很难。
大队委里一行人满脸为难。
他们靠海吃饭,要是未来两个月不准出船去捕捞了,这还去哪里找饭吃?
大胆嘀咕道:“我倒是有办法解决队里人吃饭问题,就怕你们不乐意。”
“你说说,你这个礁石脑子有什么好主意?”王向红感兴趣的问道。
大胆说道:“我提议各家各户把三年灾害时期留下的讨饭棍找出来,嗯,擦干净、收拾妥当,我知道怎么要饭,到时候我领着大家伙……哎哎哎,支书别打!”
王向红挥着烟袋杆冲他脑袋就劈:
给我头破血流吧!
其他人哄笑,然后纷纷支援大胆。
大胆刚才那不是说胡话或者故意逗乐子,他是在发泄不满:渔家人不能捕鱼还能干什么?没有渔获怎么吃饭?要饭吗?
“大胆队长的提议不靠谱,”看着众人愁闷又不满,王忆忍不住开口了,“不过他的话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王向红没好气的看着他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也要跟着胡闹?”
王忆摆摆手道:“支书你听我说,我不胡闹,我是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这想法还真是突然来的。
“那就是养鸡!”他重重的说道。
他刚才忽然想起了第二次找那卖鸡佬买鸡时候听到的话。
卖鸡佬的鸡依然是饲料养殖,而真正的农家笨鸡价格贵,海养鸡更贵,贵的让卖鸡佬直接断言这种鸡已经没了。
于是王忆就想:“我们可以去收购站买一批鸡苗,允许队里每家每户认养一批鸡,然后用海边的小海鲜、海菜、赶海收获去养殖。”
“这些食物还不够,这时候就用到大胆队长了,他不是想领着大家伙要饭吗?好,让他领着大家伙去码头捡死鱼烂虾吧。”
“我之前几次去县里看见了,码头内外死鱼烂虾不少,没人要,这样咱们要,捡回来喂鸡,养鸡卖鸡蛋或者养大鸡直接卖鸡,开展一个副业,够大家伙度过禁渔期的困难!”
王向红站起来说道:“这个主意不行,王老师你坐下,你还是社会经验太少了。”
“首先,鸡要下蛋或者出笼需要时间,俩月时间不足够。”
“其次,这卖鸡蛋卖鸡能赚多少钱?能换多少粮?”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鸡蛋和鸡咱都不能自己买,这是投机倒把,是违法犯罪!”
王忆说道:“支书你听我说,首先鸡要出笼确实需要时间,可是我看家家户户都养了鸡,把这些鸡先出笼卖掉嘛,足够解燃眉之急!”
“其次,咱们渔家的鸡是很值钱的,在城里备受欢迎,能换不少粮食。”
“最后这不是投机倒把,现在改革开放了、是新时代了……”
“不行,你考虑事情还是不周到不全面,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王向红坚决的打断他的话,“你再考虑考虑吧,这个议题先搁置,咱后面再提,继续下一个议题!”
王忆看出他对各家养鸡这件事的抵制。
在他眼里这跟大包干区别不大,家家户户自己养鸡了,那谁还上心集体的事呢?
寿星爷说道:“支书,要不你跟上级领导问问下个月有没有海工,要是有的话咱组织老少爷们去上海工,也够养家糊口了。”
王向红说道:“好,我这两天就打听这件事。”
会议又进行了半小时,然后在欢欣又沉闷中结束。
大家伙欢欣的是明天开始全队正式竖起电线杆,王向红要去公社找技术员来帮忙拉电线了。
沉闷的自然是禁渔期养家糊口的难题,不少人家没有余粮。
王忆跟王东喜去库里拿了一些海米虾干后回听涛居准备去22年。
他跟大迷糊说:“我累了要睡一觉,谁要是找我就说我去海边琢磨禁渔期的发展问题了,反正不管他们说什么,不准来打扰我!”
大迷糊拉了铺盖在门口躺下:“行,王老师你去睡,今晚谁也进不来!”
王忆回到房间没有直接穿越,而是先等了一会。
他怕王向红或者谁来找自己。
结果并没有人来找他,天色不早了,大家伙都回去睡觉了。
这样他收拾了东西开内门穿越进时空屋。
来到出租屋他打开手机登录qq。
有信息来了。
是邱大年给他回信了!
王忆很高兴的点开邱大年的对话框,先出来的是一个转账记录,转的是1000块。
然后下面是邱大年的回复的信息:
“在?
最近咋样?
我这边需要秘书哈哈你来给哥当秘书吧,记住哥口味变了现在不喜欢黑丝喜欢灰丝。
有空来钱塘玩,请你吃叫花子”
一共四条信息,然后王忆看后愣住了。
请你吃叫花子?
这是什么虎狼之言?吃人啊!
他看了眼转账和回复信息时间,很巧,都是今天下午回复的,他正好过来接到了信息。
于是他立马给邱大年挂了个视频申请,然而两次都没有人接。
他只有这一个联系方式,邱大年打工地更换频繁,手机号也换的频繁,他存的几个号都已经是空号了。
王忆只好把自己手机号放上去,给他留言:
哥不是找你要钱,真是找你给哥当助理,把你手机号给我。另外你请我吃叫花子是什么意思?
他关掉qq开微信跟袁辉联系:袁老师我这边又搞到了一批东西,给你发照片看看。
这条信息发完他还在选照片,袁辉的语音申请发过来了。
声音很热情很激昂:“王老弟,你现在在哪里?别发照片了,你有没有实物?有实物还是得看实物。”
王忆说道:“这次还真有,那我去找你?”
“外岛渔家,还是来这里。”袁辉急忙说,“我在这边等你,你不爱吃海鲜这次我给你带了点心,好吃!”
王忆问道:“现在改名叫列岛记忆了吧?”
袁辉说道:“对,老钟想做一个土豪他爹的生意,于是起了个烂名字说要勾起老人对过去的回忆。行了不废话,你赶紧过来。”
电话挂断,王忆本想发动他的车子奔驰过去。
但自卸三轮速度不行、效率太低,于是他把自己衣服头发弄上点土和叶子搞的风尘仆仆一些,打了个车过去了。
路上他又下了几个订单,订了首饰发卡蛤蟆镜还有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车子停下,袁辉在门口等他。
王忆下车,钟世平先从门口一步窜出来:“来了老弟?哎哟,你这是去哪里了?搞的很疲惫啊。”
袁辉看着王忆背着登山包、拎着大皮箱,激动的脸色潮红。
这次又来什么好宝贝了?
王忆打开皮箱里面是一些虾干、海米,他交给钟世平说道:“还是老价钱?”
钟世平说道:“老价钱!”
袁辉满怀期待的领他进包间,满怀期待的问:“你这次带了什么好东西?”
王忆将登山包打开,把收购站里找来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展现在灯光下。
老水壶皮、旧钟表、破皮包……
袁辉看完倒吸一口凉气:“是这些?”
王忆潇洒一挥手:“是这些!请品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