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红霞漫天,照耀在海面上,一时红光粼粼,照耀在岛上,则是芳草妻妻。
天涯二号回码头卸海蜇,王向红抽空子去了一趟大队委办公室打开广播透过大喇叭对生产队喊话:
“咳咳,咳咳,全体社员请注意,全体社员注意了。”
“那个咱们社队企业现在新开了服装队,服装队已经开始生产衣服了,那个生产的衣服很不错,都是汗衫,嗯,短袖的汗衫。”
“汗衫的样式很新颖很时髦,目前已经生产了大约八十到一百件,然后谁有需要可以去门市部购买。”
“那个我提个建议,青年们可以去买一件,这汗衫真不赖,咳咳不是,这汗衫品质出众、样式新颖,穿上之后很舒服,嗯,整个人看起来很文明,嗯,就是这样,我再重复一遍……”
王忆坐在门市部的门口撸狗头。
王向红忘记说价钱了,不过没关系,等到社员们上门后再说价钱也没问题。
这汗衫价格不贵,王忆确实是按照这年头的布料成本价要的,外对人要买那必须得在价钱前面加一个‘1’,一件t恤怎么也得要个十几块。
他对服装队缝制出来的t恤有信心,样式时髦、用料新颖,穿上去很舒服,关键是价格很便宜,社员们肯定会买。
现在天气还炎热,他要先在队里卖t恤,等过几天凉快了就卖衬衣,过年之前则在队里普及上西服,让社员们正月里走亲访友的时候有全新的打扮、全新的精神面貌。
这是他给生产队的改变。
衣食住行。
食物的改变最早,现在天涯岛已经没有人会饿肚子了,或许有些人家节俭不舍得吃细粮,那天天粗粮管饱。
现在开始进行衣服的改变,先让社员们人人有一件新衣裳,最终目标是社员们每个季节都有应季的新衣裳、好衣裳。
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裳马靠鞍,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话一点不假。
人是视觉动物,看到美好的事物会心生喜悦。
相同条件下,长得好看的人就是比长得普通的人会更自信、更勇于展示自己,长得丑的人则容易自卑。
而穿一件好看的衣服能在一定程度上增加自信,这从学生们身上就能体现出来,不管是县城参加活动还是去公社参加联考,统一校服的天涯小学的学生就是比外队学生更自信。
王忆还记得,每次他们排队出去,岛上的孩子都是昂头挺胸,这在以前是不能想象的。
所以他相信队里的年轻男女有了新衣裳、好衣裳,再加上生产队分红改变家庭经济状况,他们在感情上会有所突破。
衣食条件得以改善但改善的还不够,王忆得花一些时间才能让社员们像学生们一样有新衣服、好衣服。
另外还要社员们家家户户能隔三差五的吃上细粮、吃一点肉蛋,这个目标冬天能完成,队里的鸡鸭养的很好,白羽鸡安然长成已经开始下蛋了。
白羽鸡下蛋少,它们不是产蛋鸡,可是队里养的多,这就导致家家户户积攒的鸡蛋比平时更多。
等到冬天开始王忆会组织杀鸡,家家户户能平均每十天左右吃上一只鸡。
这样养上一个冬天,他相信明年社员们的身体状况和精神情况会比今年好得多。
住和行比较费劲,这就依赖于社队企业的迅速发展。
队集体要给家家户户起一座新房子,这是几百万的巨资才能完成的大工程,现在社员们压根不去想他们也不信队集体能完成这样的工作。
王忆自然有信心,马上投产的大众餐厅会成为队里的聚宝盆,再就是服装队和木匠组也都能帮上大忙。
现在生产队给王祥高调拨了一批榆木和枣木,这两种木头结实耐用且耐海水腐蚀,适合做椅子。
王祥高还在忙着做收音机木盒,等到盒子做好了他就可以正式做躺椅的骨架了。
王忆琢磨了一下,这事他自己忙活不过来,王墨斗忙着找媳妇也帮不上多大的忙,得跟王向红商量一下,让王祥高在队里收几个学徒,以后木匠活少不了。
至于出行……
现在岛上有两艘机动船了,可是一艘的渔船一艘只有重要时候才能使用,社员们平常出行还得靠摇橹。
这样得等着找个合理时机给生产队弄一艘专用客船或者给按组给分配上小机动船。
事情本身不难,他可以从22年弄点淘汰下来的旧发动机安装在队里的木头船上,制造出一批机动船。
问题是现在社员们还是穷,让他们自己掏钱买柴油坐机动船进出?那他们宁愿自己摇橹。
王忆正在琢磨着这些事,有青年风风火火的来了:“王老师,你这里又有新褂子卖了?我听爱萍婶子说你这褂子还挺便宜?”
来的是个叫王新兵的大龄青年,他最近在找对象,所以需要新衣裳。
王忆指了指听涛居门口树木之间拉起的晾衣绳,服装队缝制好的t恤会送过来挂起来。
已经有四五十件新衣服摆上去了,而服装队还在不断的送上衣服来。
王新兵跑过去摸了摸,笑道:“哈,这料子真好,都是涤纶布?这个滑熘的多少钱?”
王忆说:“那个最贵,用的是雪纺布,五块五一件。”
王新兵摸了摸,最后没舍得买这料子的衣服,他买了寻常的的确良t恤,一件只要三块五。
王忆跟他说:“你买雪纺布的衣服,那衣服穿上去舒服而且时髦。”
王新兵嘿嘿笑道:“的确良的穿着就挺好,的确凉嘛。”
主要是能便宜两块钱。
没事干的少年们也在摸索这些衣服,他们一脸羡慕也想买一件,但是这里衣服没有他们的尺寸。
王新钊挨个看,最后找出一件雪纺布t恤说:“王老师我买一件。”
“你买了干啥?等你长大了穿啊?”王丑猫问道。
王新钊说:“我给我哥买一件,现在我在门市部里还有七块五角钱,能买一件雪纺布的衣服。”
王丑猫愣了愣,说:“我也有七块多,那我买一件——我买一件的确良的给我爹。”
两人一带头,好几个孩子都要买一件t恤给家里的哥哥或者父亲,然后更多的孩子跟着买。
他们账上都有钱,一个夏天全在摸知了猴,摸的王忆时空屋里的冰柜都装不下了。
这结果是出乎王忆预料的,他看着学生们拿着衣服兴高采烈的离开,看着账本开始发呆。
没收到钱啊!
从夏至往后,白天时间变短。
这种白天变短不光体现在具体的时间上,还体现在傍晚时分,现在傍晚开始短暂起来。
从落日到月亮升起,王忆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暮色降临,渔船归来。
青年们得知门市部正在卖新衣裳便兴高采烈的捏着钱赶来挑选衣裳,结果来了得知已经卖光了。
王东阳就在人群里,他诧异的问:“现在社员们是有钱了啊,支书说有八九十件的衣裳呢,都卖完了?一个个的这是不打算过日子了?”
王忆说道:“明天吧,明天还有衣服,肯定够你们买的。”
队里人口比衣服多,可是老人孩子不会穿这种t恤的,都是青年和壮年人来穿,所以他有数,这衣服够队里人买的。
青年们悻悻而去,他们下山的时候一些汉子激动的上山来。
王东阳随口问了一句:“哟,二叔你这是干啥?嘿,你身上这衣裳挺好看的啊,门市部买的新衣裳?原来那么些新衣裳让你们买走了。”
他二叔激动的说道:“不是我买的,是家里娃娃给买的,说是给我买了孝敬我的!”
青年们大惊。
现在队里的娃娃们这么野的吗?有钱买个糖块也就罢了,还有钱给爹娘买衣裳?
猪蹄也给他爹王祥赖买了一件t恤,王祥赖长得矮壮结实,t恤有点窄巴了,穿在他身上跟一件健美衣似的,胸脯两块肌肉将衣服撑得鼓囊囊的,挺浮夸的。
他也来找王忆,看见王忆之后恭敬的递上一根烟来。
王忆说:“我不抽烟啊。”
王祥赖低着头、驼着背,整个人跟个虾兵一样,说:“我家里头没啥能给你捎过来的,鸡毛鲓鱼干还有虾干鸡蛋的都卖给你这里了。”
王忆满头雾水:“你这说什么话?怎么突然又说没什么能给我捎来的这种话?”
王祥赖低头说:“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王老师,我家里没啥能给你的谢礼,只能给你递根烟。”
王忆合上《赤脚医生手册》问:“你这话说的怎么云里雾里的?为什么要谢我?是不是因为你身上的新衣裳?”
王祥赖点点头,终于抬起头来说:“嗯,娃给我买的、娃给我买了一件衣裳孝敬我!”
“我这辈子、这一辈子,王老师,没人、没人给我买过这样成品的新衣裳,我儿子给我买了!”
他说着这话声音有点颤抖,能听出他的心情挺激动的:
“王老师你说的真对,你真的、就是上次你去让猪蹄念书跟我说,你说念书的人懂事明事理,我当时心里说‘操你妈以为我真是傻子湖弄我’就是这样的话,我真傻,竟然以为你湖弄我,没想到都是真的!”
“我以为猪蹄念了书有本事了就翅膀硬了,会离开家里,跟他娘一样离开家里。”
“结果他念书以后有本事了,先攒钱给我买了一件衣裳……”
他抽了抽鼻子看向王忆,继续说:“王老师,我这就得听你的,你说的对,娃就是要念的娃明事理更孝顺,我听你的真就对了!”
“你看看这衣裳,这多好的衣裳,”他撑起t恤给王忆看,“我这辈子头一回穿上这好的衣裳,还是自己儿子给孝敬的!”
“咱队里没多少人有儿子能给自己孝敬一件工厂出的成品衣裳!”
王忆拍拍他肩膀说:“猪蹄那娃是个孝顺孩子,所以你确实该听我的,你要全力支持他念书,他脑袋瓜子好使,以后念书有出息了会给你盖一栋楼房的!”
“娃娃们念书以后真不一样了,真孝顺啊。”又有人走过来高兴的说。
山下渔家灯火亮堂,好些汉子疲惫的回家后看到了孩子给自己买的新衣裳。
他们都已经知道孩子晚上摸知了猴来王忆这里卖钱的事,但他们都以为这钱肯定买零食吃了,毕竟孩子们缺零嘴。
结果没想到孩子们用攒下的钱给自己买衣裳了!
这把汉子们给感动的,撩海蜇忙活一天的疲劳一扫而空,整个人的状态重新满血。
整天忙活、整天劳累图什么?不就图一个把孩子养成有出息的人?
现在有没有出息先不说,这孩子们孝顺啊,攒钱给自己当爹的买衣裳!
不过孩子能给爹娘买成品工业服装,这已经是极有出息的表现了,外岛的农村别说孩子了,就是大人也没有多少舍得拿这钱给自己年迈的爹娘买成品衣裳穿的!
说句实在话,这年头的人最重视去世时候穿的寿衣。
可即使重视也不舍得去买成品寿衣,都是自己扯布自己做;有的甚至舍不得扯布做新衣服,就从平日里的衣服中找一件好的、喜欢的到时候当寿衣。
总之,社员们很清楚这年头一件成品衣裳的珍贵,他们当下就惭愧了,因为他们还没有给孩子买过一件成品衣裳呢!
这种事立马在队里传开也在来队里看电影的外队社员们之间传开,外队人听后真不想再来天涯岛了。
以前是天涯岛上社队企业分发粮食分发钱财让他们酸的不行,今天好了,他们也是撩海蜇忙活一天、累了一天想来看个电影犒劳一下自己,结果却听说了天涯岛上孩子们攒钱给爹买成品衣裳的事!
这太搞心态了。
有些人看看自己身边打滚撒泼要凉皮要爆米花吃的儿子那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捞起孩子朝着屁股就甩了两巴掌:
“吃吃吃,吃你妈比去吧!”
“走,不看电影了,回去,回家去!”
王向红听说了队里的事后老怀大慰。
队里娃娃们孝敬自己的爹没有孝敬他,可他还是高兴,这证明生产队的风气好,证明王家的子孙品性好!
然后他先去骂了王东方一顿:
“连八岁的新新都知道孝顺他爹买一件衣裳,你给我买过吗?啊?吃吃吃,就知道吃,要不然我不让你入党不让你当队里干部,为什么?你觉悟不行!”
王东方愕然的被喷了个莫名其妙,他看看手里的玉米饼子委屈的解释说:“爹,我手头没钱,我工分赚的钱都让你收走了,好不容易分红了又是秀芳去领的钱……”
王向红没听儿子解释,他去找王忆了。
王忆这会刚送走了一波来感谢他教育孩子教育出成果的爹娘,正拿着包子一边吃一边要去放电影,半路让王向红给拦截了。
王向红吐了口烟笑道:“王老师,你真是太会教育孩子了,不光把他们教育的能考第一名,还把他们教育的知道孝敬老人!”
“好,这好啊,你干的太好了,队里要给你发一个奖状!”
王忆说道:“支书我就是做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主要还是咱王家的孩子懂事、咱王家人品性比其他外队人更好。”
王向红哈哈大笑。
海蜇渔汛期的丰收都比不上今晚得知孩子们孝顺爹娘这件事更让他开心。
但鲁迅同志说的好,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王向红和猪蹄他爹等人今晚高兴不已,像王祥赖还咬着牙把自家一只下蛋的母鸡给宰了,用今年暴风雨后刚找的山孤给儿子炖了个老鸡炖蘑孤补身体同时嘉奖他的孝心。
可是有些人家却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他们一看自家孩子没给自己买衣裳,顿时感觉颜面无光,有脾气暴躁的比如大胆那边已经开打了。
王状元翻墙跑路,嗷嗷的哭着来找王忆:“王老师救命啊,我爹要打死我!”
王忆去拦住大胆说:“你怎么这么冲动?怎么还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孩子?”
大胆虎着脸说:“我、我哪里不分青红皂白了?我打他不是因为那个、就是因为他不给我买褂子,我打他是因为、是因为这小兔崽子欠揍了!”
王忆说道:“那你揍他吧,揍完了他明天他再给你买衣裳——其实今天学生们都去找我给家长买衣裳来着。”
“但是咱服装队没做出那么多衣裳,所以只能是今天先有一批人买上,明天剩下的人再来买!”
大胆汹汹的气势顿时萎靡。
王状元赶紧叫:“真的、真的,我真去要给你买一件衣裳来着,骗人的是王八蛋!骗人的是王八蛋!”
大胆尴尬了。
他抠了抠屁股说:“那个怎么回事呢,我刚才就是看你最近打太极拳打的挺勤快的,所以我想试试你的功力。”
“你功力还不行,走,跟我回家,爹也给你杀个鸡吃鸡腿补补功力。”
王状元本来气呼呼的,一听有炖鸡吃顿时开心了。
王忆对他说:“你小子真没出息,我还想着趁这个机会教育一下你爹,让他以后不能随便动手打孩子。”
王状元满不在乎:“不要紧,王老师,他打我了可我也骂他了。”
“你骂他什么了?”
“我骂了我——我是个王八蛋!”
王忆勐然明白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第二天岛上依然弥漫着孩子孝敬爹娘这件事的幸福氛围中,服装队加快了缝制t恤的速度,因为其他孩子在排队等着买衣服。
昨天下午不是所有孩子都给家里老爹买了衣服的,没买的就挺惨的,反正有的挨揍了,比如王状元。
还好王忆及时把给大胆的解释传给了其他人家,救下了好些屁股蛋子。
这事让王忆挺感慨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古人有些话真是把人性点的透透的!
上午时分他在王祥高家里看着老木匠做收音机盒子,说:“老高叔你自己忙活不过来,我跟支书商量过了,给你找几个学徒工,你有没有合适人选?”
王祥高擦了把汗水说:“其实咱队里不光我一个人懂木匠活,还有一把好手,要是能说动他过来干活,那这些活肯定干的快。”
王忆好奇的问道:“谁啊?我怎么没听说咱队里有谁能干木匠活?”
王祥高笑道:“是小叔,是王真刚小叔。”
王忆很吃惊,问道:“我小爷还会干木匠活呢?他还有这门手艺?我竟然不知道!”
王祥高说道:“你小爷的手可巧了,不光会干木匠活还会干泥瓦匠的活,他参军之前那手艺在咱外岛都是有名的。”
王忆问道:“小爷参军是怎么回事?老高叔你了解吗?还有为啥你们都叫他小叔?”
王祥高说:“他年纪小,他比支书还小两岁呢,就是辈分大。”
王忆一听这话大吃一惊:“小爷比支书还小?看起来他怎么那么老啊?”
王祥高挠挠头:“他在北边打过美帝,听支书说他当时吃的苦可多了,把身子骨给弄的元气大伤了,而且他平日里老是自己待着,可能老的快。”
王忆说道:“那我去说动小爷来给你帮忙。”
王祥高笑道:“这可得需要好口才,不过你跟小叔关系好,说不准真能把他给说动,要不然他只给队里伺候庄稼蔬菜,从来不跟咱主岛的社员打交道。”
两人正在聊着,有人急匆匆的来找王忆:“王老师、王老师,你是不是在这里?有人找你,有外队的找你。”
王忆探头一看是漏勺,问道:“谁找我啊?”
随即他反应过来:“是公社电业局的技术员是吧?一个叫林关怀的小伙子。”
漏勺说:“不是,是好几个人。”
“具体来说是多宝岛王家和丁家的人,他们好几个人找过来了,哭哭啼啼的要找你和支出海撩海蜇了,所以……”
“所以你就说没找到我!”王忆赶紧打断他的话,“你跟队里人暗地里说一声,可别让人来找我!”
他太清楚这些人找自己的目的了,是让他去县里治安局找领导求情捞人。
可他才不想去干涉司法,讨人嫌而且没分寸。
他愿意帮助外岛的百姓愿意给人解决困难,但这有个前提就是他能帮得上忙,像这种去走后门的事他不想干。
漏勺答应一声离开,后面王忆偷偷的趴在墙头去打听,得知多宝岛来的人不少。
妇女孩子老头老太太的来了一堆,都是之前械斗主事人的家属,正如王忆猜测的那样,他们是来求王忆和王向红去县里找领导们求情的。
现在判决还没有出来,但是今天上午桉件已经定性了,聚众斗殴、扰乱社会秩序!
王东全、王东强一干人等会被判刑,还好李老古求救及时而王忆王向红他们去调解的及时,所以没出人命也没有重伤,只有轻伤和轻微伤若干。
否则刑期最高能到十年!
这桉子惊动了市里,市里要求秉公执法,绝不能再搞法不责众这种和稀泥的事。
因为今年确实天气干旱,外岛好些生产队农田缺水,不光宗族之间出现摩擦,同族之间也出现摩擦,打架斗殴的事不断发生,但最严重的就是多宝岛械斗。
所以按照市里的意思,这件桉子要判罚并且要广而告之,以震慑争水争的乱了套的各大生产队。
王向红没回来王忆不出头,这种事真就是他们咎由自取,凭什么大家不认不识的然后他们拉屎让王忆去擦屁股?
王忆自认是个好人可他不想当烂好人!
终于,十点半左右王向红回来,王忆也偷偷摸摸的出门了。
王向红在码头就被人给围住了,呼啦啦一群人下跪。
老支书被跪懵了,等他明白怎么回事后就拿出支书的威严来了。
他直接一甩手臂怒喝道:“不用在这里下跪,我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你们给我下跪没用!你们下跪什么意思?逼着我答应你们的要求啊,是不是?是不是?”
“我实话告诉你们,在我面前下跪一点用处都没有,哦,你们下个跪我就要听你们的?那你们谁家孩子杀人被判刑也来找我下跪,我也得去给你们找领导求情是不是?是不是?”
跪在地上的老头老太太还有拉扯着孩子下跪的妇女们全被他给呵斥的无言以对。
准备好的嚎啕大哭还没哭出来呢。
王向红铁青着脸绕过去,最后说:“都起来,愿意说话的就起来,不愿意说话只想强逼我的就跪着吧。”
他直接往山顶走去,王忆见此人模狗样儿的跟上去低声说:“支书,还得是你,这种事我处理不了。”
王向红冷哼道:“跟我玩封建社会那一套呢,我这二三十年的干部是白干的?”
王忆嘿嘿笑。
支书也是干部吗?
对,别拿支书不当干部!
码头下跪的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一看王向红走远了只有一群娃娃在好奇的看热闹,他们大感沮丧,只好起来去追王向红。
进入大队委办公室,一群人开始哭了起来。
王向红打开话筒放到他们面前,说:“哭吧哭吧,你们不嫌丢人就使劲哭,让我们全队社员都听听你们的哭声。”
一个老汉哭着说:“王支书啊,我们也不想哭,可现在真被逼到绝路上了,只有你能帮我们了,我们没路可走了!”
“真没路可走了,县里领导说了,我们强子他们要坐牢了……”
“我怎么这么命苦?我好不容易才把孩子拉扯大,结果又送监牢里去了……”
王向红皱眉说道:“你们先别嚷嚷,一个个的慢慢说。”
老汉说道:“王支书,咱们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王来,咱们是一个祖宗老辈是亲兄弟,大全是你侄子,你不能不管。”
王向红没理他看向另外几个人,问:“你们丁家的跟我们没关系,怎么也来了?”
几个丁家人哽咽道:“王支书我们走投无路了,你的鼎鼎大名咱外岛的都知道,你与人为善、心地慈悲,灾年时候宁愿自己吃不饱饭都要从牙缝里省点出来救济不相干的穷人。”
“我们现在找不到能帮忙的了,只能找你了,你是大善人,你是优秀党员好干部,只有你能帮我们这些穷人了。”
王向红阴沉着脸抽烟。
然后问:“丁得才呢?他是你们丁家的支书,怎么没见着他?”
听到这话丁家人气得不行,叫道:“丁得才那个王八羔子啊,他是个批支书!公安上的领导去我们村里抓人后他就跑了,不知道跑哪里去躲着了!”
“他除了能看黄书、开黄腔还能干什么?哦,还能搞破鞋,他就这些本事!”
“丁得才指望不上……”
王忆感叹道:“丁得才这个人真是名副其实的人才,他才是个人精呢,把自己从麻烦里摘了个一清二白。”
这人挺有意思的,他要是去尿检,那绝对的尿杯里头没有一滴尿,全是黄色。
王向红皱着眉头抽烟,脸色很难看。
来求情的人抽抽噎噎、唉声叹气,要么诉苦卖可怜、要么念叨王向红以前岁月里的善举壮举,把支书给拿捏住了。
他考虑许久后问道:“这件事还真就得从法不责众上来下手,你们两个村子的壮劳力当时几乎都参与混战,现在主事的被抓了,那可以发动其他人去县里求情。”
“没用。”大家伙听到这话后又是伤心又是生气,“我们想过这件事了,可是在村里找当时的人说了这想法,他们要么说自己生病了不能出去要么直接躲到亲戚家里了。”
“对,他们现在都拼命的把自己跟这件事给分割开,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愿意再沾手啊!”
“这些丧尽天良的,老天爷怎么不打雷噼了他们?龙王爷怎么不掀波浪吞了他们?大全可是为了他们的庄稼地才去出头的,结果他们转头就当了叛徒!”
抱怨声、咒骂声、哭泣声四起。
王忆再次想起鲁迅同志的那句话,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偏偏王向红还要他帮忙,招手领他出去问道:“王老师,这件事你怎么看?”
王忆愣了愣,说:“我、我坐着看,我就坐在这里。”
王向红被他这话给搞呛烟了,呛的是连连咳嗽。
然后一边咳嗽一边怒视他。
王忆没辙,只好认真的说:
“支书,这种事咱帮不了忙,党纪国法,有人就是违法了,你要帮忙去求情?先不说你求情有没有用,就算有用,那你要违法去帮助违法的人?”
王向红叹了口气。
王忆继续说:“支书,你都这个年纪了,有些道理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咱们不是救世主!”
王向红敲了敲烟袋锅敲掉里面的烟灰,他有强烈的老支书包袱。
两个人正在商量,然后有海边玩耍的孩童跑来了,说:“支书、王老师,有两人来找你们。”
王忆猜到了来人的身份,说道:“这次是林关怀来了,应该还有那个县广播站的刘鹏程……”
“不是,是金兰岛的人来了。”一个孩童笑嘻嘻的说。
王忆又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噢噢,是回学爹还有陈进波来了吧?给我来送……”
“不是,是金兰岛的黄队长和他媳妇!”孩童打断他的话。
“靠!”王忆要抓狂了。
他也有包袱,大学生神机妙算的包袱,但现在包袱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