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雪天,唐英杰请苟警察吃火锅,苟警察到场,酒宴开席。
单间雅座,火锅热汽蒸腾,美味佳肴鲜香诱人,茅台美酒醇香扑鼻,五个人推杯换盏,举杯共饮。
猫毕竟是猫,与鼠一窝开始还是有些拘谨,稍显矜持,可是,三杯茅台酒下肚,酒精在血管里燃烧,情绪亢奋起来,便忘了今夕是何年,更忘了猫是鼠的天敌,互相称兄道弟,勾肩搭背,亲如兄弟一般。
第一瓶茅台见底,大家酒兴正浓,黑熊开了第二瓶,唐英杰接过酒瓶,亲自给苟警察倒满杯,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在座的人都知道唐英杰平素滴酒不沾,今天破天荒倒了一杯啤酒,这是啥意思?――大家都惊异地看着唐英杰,看他搞什么名堂。
唐英杰郑重地端起酒杯,对苟警察说:“大哥,小弟今天敬你一杯。”
苟警察端起酒杯一脸疑惑地看着唐英杰,来者不拒地说:“好啊!老弟,你的酒,大哥说啥也得喝。”
唐英杰继续说:“大哥,我这人最是知道感恩,可以说知恩图报,有了好事儿不忘朋友。这几年受你不少照顾,我们兄弟也发了点小财,小弟我心里有数,一直想找机会报答,我看机会来了。”
苟警察让他说蒙了,瞪圆了眼睛问道:“机会?┄┄啥机会?”
唐英杰满脸堆笑地说:“啥机会,当所长的机会。你们所长的位置还空着呢吧?大哥有没有想法?”
苟警察年龄比唐英杰小二岁,唐英杰却叫他大哥,他是猫在鼠群,高高在上,理所当然地答应。
苟大哥眼睛盯着酒杯呵呵一笑说:“这个想法,我没有,我是真没有。我有自知之明,要背景没背景,要钱没钱,要资历没资历,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再轮两轮也轮不上我,我还是消停地当我的小警察吧。”说完跟唐英杰碰了杯,一饮而尽。
唐英杰收起笑容,仍然端着酒杯,一本正经地说:“大哥,这话不对,你有咱们一帮兄弟呢,你没有想法,我可是真有点想法,你再干一杯,我告诉你。”
宋军起身给苟警察满上杯,两人举杯碰了个响,一饮而尽,唐英杰夹了一个大虾给苟警察,放下筷子对宋军说:“拿过来。”
宋军回身从一个双肩包里取出一个购物袋,购物袋里是一个沉甸甸的鞋盒子。
唐英杰喜欢用鞋盒子装现金,尤其是送礼,要么是大信封,要么就是鞋盒子。
唐英杰接过鞋盒子交给苟警察说:“大哥,啥都可以没有,只要有这个,肯定好使。这个东西一会你拿回去,这几天找机会送给你们局长,所长这事儿,成不成咱得试一试。东西送去,事儿成了,那是大哥有官运;事儿要是不成,也不用上火,这次不成,还有下次。”
苟警察接过来,拎了拎沉甸甸地,随口问:“啥呀?”
唐英杰说:“喝酒,喝酒,回家再看。”
苟警察经常收受唐英杰的财物,习以为常,也没太当回事,把鞋盒子放在脚下继续喝酒。
宋军站起来给苟警察敬酒,之后是三胖,黑熊,一路通关打下来苟警察喝的头昏眼花,舌头僵硬不太好使了。
这顿酒一直喝到半夜才散场。
唐英杰打车把苟警察送到家门口,苟警察看着出租车扬着雪雾开走了,小北风一吹,酒劲涌上来,赶紧扶着一棵小树。
苟警察扶着小树慢慢蹲下,呕了几呕,吐了个翻江倒海,吐完了意识清醒了许多,想起了拎在手里的鞋盒子,就着路灯打开一看,吓了一跳,满满一盒子现金,数了数有二十万。
苟警察四顾无人,赶紧收好鞋盒子,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回了家,一路上想,唐英杰这小子真够意思,这是给我买官儿呀,这个朋友没白交。
之后几天,苟警察找个机会把鞋盒子送给了局长。一个月后,苟警察成了苟所长。
所长这顶乌纱帽,是唐英杰买来戴在苟警察头上的,苟所长知恩图报,尽其所能为唐英杰撑起一把县官不如现管的保护伞;有了这把保护伞,唐英杰的马仔们拳头更硬,更加肆无忌惮,唐英杰以黑护商更加得心应手。
出乎苟所长意料,唐英杰虽然为苟警察买了顶官帽,却没有因此轻视他,从不对他意指气使,再也没提那件事儿,对苟所长一如既往地大哥长,大哥短,逢年过节,仍然是送钱,送礼,把苟所长喂了个饱。
这时,苟所长对唐英杰彻底解除了戒备,积极主动为唐英杰跑前跑后,出谋划策,心甘情愿地当了唐英杰的马仔。
六年前,市局吕副局长,也就是吕成刚的老爸,因为吕成刚跟唐英杰叫上了劲儿,一个有权,一个有钱,两强相争,互不相让。
结果唐英杰棋高一招,作了个套儿把吕局长套了进去,空出一个副局长的位置。
立刻,一百双眼睛盯着吕副局长空出的位子。
这时的苟所长已经尝到了权力的美妙滋味,派出所长官儿不大,权不小,说抓就抓,说放就放,说轻就轻,说重就重,可以无中生有,也可以大事了化小,小事儿化了。
想当年,苟警察跟所有的凡夫俗子市井小民一样,曾经把赚钱当成人生第一要务,俗话说的好: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不信你看席中酒,杯杯先敬有钱人。
老话又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然而机缘巧合,借唐英杰的光,苟警察当了所长。自从当了所长,他的世界完全变了,他的想法也变了,世俗的生活告诉他:人生最重要的不是赚钱,最重要的是掌权,掌握可以改变他人命运的权力。
权力是什么?权力是魔法师手里的魔杖,可以点石成金,返老还童,起死回生。
苟警察当了所长后,最明显的转变是他的老婆,突然之间就变温柔体贴了;亲朋好友都突然矮了一头,见面极尽恭维,什么好听说什么;无论是在单位还是在家里,求他办事儿的,请客送礼的,你来我往;真金白银自动送上门来;一个小小的所长,无论到那儿都是众星捧月,前呼后拥;这感觉太美好了,原来权力有如此神奇的魔力。
一个小小的所长就如此享受,如果当了局长呢?┄┄苟所长越想越甜蜜,越想心里越痒的厉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副局长这个位置必须争。
怎么争?他自己没这个实力,这事儿还得找唐英杰。
那时,唐英杰已经从社会大哥蜕变成了成功的企业家,慈善家,已经成了顺安家喻户晓的风云人物。
时势造英雄,但成功只眷顾那些有准备的人。
仅仅五六年功夫,唐英杰就完成了从外来打工仔,自来水公司维修队队长,沙场小老板,建材商店经理,房地产公司老总,到伟业集团公司总裁的一系列化茧成蝶的蜕变。
经过几年的打拼,伟业集团垄断了全市的建筑用沙;垄断了地板地砖市场;拥有顺安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公司;拥有最有实力的建筑工程公司;半个城的房子都是伟业集团盖的,而且都是黄金地段;坊间传闻伟业集团正在商谈收购自来水公司;小道消息,热电厂早晚也得归到唐总旗下。
唐总事业大了,名气大了;黑道白道一路绿灯,政界商界左右逢源,顺安人可以不知道市长,但没人不知道唐英杰。
坊间隐秘流传着一个诡异的故事。
随着顺安城的发展扩张,市委和市府办公大楼那块地皮成为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唐英杰相中了那块地皮,相中那块地皮的不止唐英杰一个人。
唐英杰跟书记和市长商量,由伟业集团在青龙河边建一个行政大楼,把市委和市府搬到行政大楼,这块地皮由伟业集团作房地产开发。
商量了几次,结果市长同意,市委书记不同意。
市委书记不同意的理由也很简单,堂堂市委书记不能让一个地产商人随意摆布。
这是说得出口的理由,实质是盯上这块地皮的大有人在,书记另有了委托人,书记一个委托人,市长一个委托人,书记和市长两强相争,僵持住了。
唐英杰并没把书记放在眼里,背后发牢骚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思想不解放,妨碍经济发展,不换脑筋就换人。”
这话儿透着骄横,霸道,传到市委记把它当作狂言,讥讽说:“这口气,没有卵子坠着,他能上天。”
三个月后,毫无征兆,市委书记突然平调到外地,市井谣言变成现实,顺安官场为之震动。
有人说是巧合,唐英杰再豪横也到不了这个份儿;也有人说唐英杰省里有人,这事儿不是捕风捉影;也有人说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多能让磨推鬼,咱顺安,没有唐总办不成的事儿。
唐英杰一夜成了风云人物,其实,风云人物都不是一夜而成的,就像胖子不是一口吃成的。
唐英杰有今天的成就,苟所长功不可没,没有苟所长一路保驾护航,沆瀣一气,有一百个唐英杰也抓干净了。
苟所长看准了唐英杰这棵大树,背靠大树好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