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和听了她的话,连忙又跑到了萧惜惟和缥无跟前,乖乖地给他们请了安,又去和沈桑辰问了好,最后,她看了看站在门口一直盯着她看的妖儿,又跑回到了凌汐池的身旁,伸出胖嘟嘟的小手牵住了她的手,小声地问道:“母后,那个姐姐是谁,为什么她看起来那么难过?”
妖儿听到了她的话,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滚落出来,凌汐池看了她一眼,牵着渊和走到了她面前,妖儿连忙扭开了头故意不看她们。
凌汐池也不在意,冲渊和说道:“渊和,她是你的姐姐,她和你一样,都是你父王的女儿。”
妖儿吃惊地将头转过来看着她,仿佛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向这个小姑娘这么介绍自己,难道事到如今了,他们还会承认她这个义女吗?
渊和也吃了一惊,歪着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萧惜惟,迟疑道:“姐姐?那为什么父王从来没跟渊和说过,为什么你们不让她动,还让人看着她。”
她边说边指向妖儿身后跟着的两名侍卫,然后又将视线落在了全身穴道被封住的妖儿身上。
萧惜惟看着他的两个义女,走上前来,蹲在了渊和面前,说道:“渊和,她确实是你姐姐,父王当初没跟你说,是因为她对父王和你母后有些误会,所以离家出走了,现在让人看着她,不让她动,是因为她犯了错。”
“犯了错?”渊和继续歪着小脑袋看着他,问道:“那父王你会惩罚她吗?”
“当然!”萧惜惟点了点头,说道:“犯了错的人都要受到惩罚,哪怕是父王的女儿也一样。”
“哦,”渊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道:“那父王惩罚完了姐姐,姐姐是不是就可以留在这里陪渊和玩了?”
萧惜惟被她问得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妖儿。
妖儿整个人都陷入了迷茫中,愣愣地看着他们。
渊和见状跑到了她面前,昂着头看着她,甜甜地叫了一声:“姐姐,我叫渊和。”
这一声姐姐叫得妖儿全身颤了一下,她有些不知所措,再看着渊和那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和纯净无比的笑颜,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个看起来像个小精灵一样的女孩儿。
她那么小,那么软,看起来那么可爱,像是太阳一样让人感觉到温暖,她还叫自己……姐姐。
渊和又道:“姐姐,父王人很好的,你别怕。”
妖儿并不打算回她的话,干脆闭上了眼睛,不让自己再去看她,她怕自己看多了,心里会动摇,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再一次背叛了她的国家,她的父王。
渊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中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难道姐姐不喜欢她吗?
凌汐池连忙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说道:“你姐姐刚回来还不适应,等过段时间她就可以陪你玩了。”
萧惜惟也站起了身,冲着那两名侍卫做了一个手势,侍卫们会意,立即将妖儿带了下去,凌汐池看着渊和布满失望的小脸,说道:“今天我来陪你玩好不好?”
渊和一听,顿时一扫阴霾,兴奋地看着她,问道:“真的吗?”
凌汐池点了点头,却听萧惜惟说道:“她现在闹腾得很,你身子弱,怕是受不住,还是等你好些了再说吧。”
说罢,他抬眸望向了门外,见照顾渊和的丫鬟婆子们都在外面候着,便将奶娘唤了进来,让她将渊和带到一边去玩。
渊和可不依,闪身蹭地一下躲到了凌汐池背后,小手死死地抓着她的裙摆,探出小脑袋冲着萧惜惟说道:“父王,儿臣不和她们玩,儿臣要和母后玩。”
眼见萧惜惟的眉头慢慢皱起,她连忙将头缩了回去,躲在凌汐池身后怎么也不肯出来。
小孩子的心思敏感得很,她算是看出来了,虽然大家都害怕父王,可父王最害怕的是母后,只要有母后护着她,父王就拿她没办法。
果不其然,凌汐池出声道:“小孩子而已,再闹能闹到哪里去,再说了,还有奶妈她们跟着呢?不会出什么事的。”
萧惜惟看了她身后的渊和一眼,刚才那小丫头一动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是找到了靠山了,无奈,大的那个已经开了口,他也不好老是驳她的意,否则惹恼了她,她又该一天到晚想着怎么离开他了,只得道:“那我吩咐人去将风聆和你妹妹叫过来陪你。”
凌汐池嗯了一声,拉着渊和重新坐回了凳子上,渊和乖乖地趴在她的膝头,扯着她衣服上的穗子玩。
这边,沈桑辰见妖儿被带下去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凌汐池面前,支支吾吾道:“汐姐姐……我……”
凌汐池看了他一眼,说道:“怎么,想为她求情?喜欢上她了?”
沈桑辰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连忙摆手道:“没……没有。”
凌汐池面露浅浅一笑,说道:“放心,她会没事的,倒是你……”
她边说边指了一下他的脸,接着道:“你要好好治治脸上的伤口,小女孩儿可不会喜欢脸上留疤的男人。”
沈桑辰闻言,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口,痛得他咝了一声,龇牙咧嘴地叫了起来,模样滑稽极了,逗得渊和咯咯直笑。
“傻小子!”这时,缥无在后面叫了他一声,沈桑辰扭头一看,见他手中正拿着一瓶药,看了两眼后,随手将那瓶药扔了出来,口中说道:“接着!”
沈桑辰连忙接过,打量了两眼,问道:“侯爷,这是?”
缥无笑道:“冰肌散,用了之后保准还你一张更俊俏的脸。”
沈桑辰将药收了,道了谢后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在一旁的小茶几上还放了几个盒子,他将盒子拿到了萧惜惟面前,说道:“惜王陛下,这是我们陛下吩咐送给汐姐姐的。”
萧惜惟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说道:“你回去告诉他,就说他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东西你还是带回去吧。”
沈桑辰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们陛下说了,听说汐姐姐身体不适,恰好手上有几支千年人参,正好适合养身体用,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还请陛下笑纳。”
“千年人参还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萧惜惟放下了茶杯,说道:“也罢,那你就留下吧,回去告诉月弄寒,就说我们一会儿去向他当面致谢。”
沈桑辰闻言,又将盒子放回到了茶几上,见自己来这边的任务也完成了,匆匆告了退便离去了。
待到沈桑辰走远了后,渊和便拉着凌汐池要到院子里去玩,她手脚并用地告诉她,院子里有好多好看的花,还有好多漂亮的蝴蝶,她想去扑蝴蝶玩。
看着渊和充满期待的眼神,凌汐池怎么也不忍拒绝她,于是起身准备和她一起去。
萧惜惟正好有事要和缥无商议,还吩咐人去传唤了军营中的几位将军过来,现在没有时间陪她们,只得让她们就在门外玩,不许走远了。
凌汐池当然知道他是怕自己离了他的视线就会作妖,为了不让他起疑心,她只得带着渊和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小花园里玩。
花园深处有一个亭子,亭子转折处便是一个竹林,而竹林往东南方向,则是一个小桃园,里面种了许多桃花,唤作桃燃小筑。
桃燃小筑的桃花已经谢了,桃树上结满了青青的小桃子,里面夹种着的垂丝海棠开的正艳,一树挨着一树,像云霞似的。
凌汐池坐在亭子里,一边摇着团扇一边笑着看假山那边正在扑蝶的渊和。
一大群丫鬟婆子跟在渊和身后,生怕她就跌了撞了,惊叫声此起彼伏,倒是有种说不出的热闹。
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有个孩子在身边真的会让人开心许多。
孩子?
凌汐池一愣,下意识地埋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如果有一天这里真的孕育了一个小生命,是不是她的人生就会光明许多?
这么一想,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好像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期待。
又或许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想要拥有一个连接了他和她的血脉的孩子。
暖风微醺,空气就像新酿的美酒,熏得人都要醉了。
渊和扑蝶扑的累了,就把纱网兜交给了奶妈,跑到了凌汐池的身边,叽叽咋咋的像只小云雀:“母后,你看,这里是不是很漂亮,就像一幅画一样。”
凌汐池伸手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柔声道:“看你,都变成小花脸猫了。”
渊和笑了两声,将头埋在她的怀里,用脸蹭了蹭她。
有风过,卷起了无数海棠花瓣。
就在这时,一曲凄婉哀伤的曲子忽然随着风悠悠的响起,回荡在天地间。
凌汐池愣了一下,往笛声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笛声是从围墙外传来的,那是一首阴郁凄凉的曲子,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哀怨,仿佛可以牵动人的心绪。
她只觉得心一阵抽痛,下意识地起身朝笛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可越靠近那笛声,她的心突然像是被撕开了,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被埋葬在里面的那些已经过去的东西。
心在滴血,在挣扎,挣扎着摆脱那些痛苦的往事,可同时那丢不掉的往事却又紧紧地缠住了她的心,挥不去,甩不掉,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就算她多么想要忘掉那些往事,可是滴血的记忆怎么忘得掉,怎么可能?
悠悠曲音,悠悠情思,很长很远,仿佛远到天涯的尽头。
天涯本无心,天涯之外本没有哀愁,可那笛声中的哀愁却远得像天涯的尽头,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匆匆地走过了万水千山,她一边走一边丢,走到最后才发现除了这条命,她已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去丢。
曲子飘出了庭院,伴随着迎风飞舞的花瓣,飞过了竹林,飞过了假山,飞过了潺潺流水,飞过了高墙,飞上了天空。
那片片花瓣伴随着那凄凉哀伤的曲调,如一滴滴漫天抛洒的鲜血,在空中舞下了惆怅的情绪,舞出了一个个用血凝结成的死结,纠缠一生、牵绊一生、不死不休。
乐曲本身单纯,花朵本身也单纯,正是因为人的心绪,所以它们变得不单纯。
就在凌汐池心疼得有些麻木的时候,又是一曲笛声响起,掩盖住了那阵笛声,一个身着黑色丝罗长裙的女子边吹笛边从竹林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