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府内喜气洋洋,乱坟岗寒气森森。
夏府内车马盈门,宾客如云,乱坟岗上蛇鼠成堆,荒草摇曳。
他的父亲迎娶了第十七房小妾,今日举办六十六岁寿诞。
他们母亲静静地躺在孤坟之中,五年时光,没有任何人看望,坟墓被野狗刨开,险些曝尸荒野。
父爱如天崩,母爱似地载。
夏听雨静静地站在夏府门前,眼中杀机涌起,随即湮灭,稍后再次涌起。
心魔并肩站在他身边,满脸坏笑,挑逗道:
“别忍了,还在忍什么?冲进去将那个男人宰了,当年,你可是眼睁睁看着那男人将那碗毒酒喂给你母亲。”
“你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喝完毒酒,四肢抽搐,吐血而亡,那对狗男女可都没背着你。”
“冲进去,将那个杀死你母亲的男人杀掉,然后再杀掉那个贱人,屠了这一家,这才叫魔宗后辈,这才叫快意恩仇!”
夏听雨双目赤红,呼吸如牛喘,脑海中一片混沌,澎湃的杀气凝如实质。
“杀了这个男人,宰了那个贱人,罪恶的一家我都杀光。”
心魔的身影越来越大,越来越凝实,最后化作一道遮天蔽日的黑影站在夏听雨身后。
夏听雨宛如没了灵魂的傀儡,一步步向夏府走去,四肢僵硬的宛如尸体。
危急时刻,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串铃声,泥丸宫深处,一张供桌之上,三枚金色铃铛无风自摇。
最左侧的镇魂铃轰然而碎,化作一道夺魂摄魄的铃音在泥丸宫中回荡。
夏听雨发现自己身处浮光掠影之中,恩师虹映真人正站在身前对着自己微笑。
虹映真人见他满脸疑惑,微笑道:“《缘灭心魔真诀》贵为三品上上的功法,百念皆有心魔,效果霸道无比,为了防止你彻底堕落,我在你脑海里留下三枚镇魂铃。”
“当你被心魔引诱彻底失控时,我会出现帮你度过难关,切记,镇魂铃只剩下两枚了。”
夏听雨躬身行礼,悲怆道:“弟子的父亲毒死了母亲,弟子想杀掉父亲替母亲报仇。”
虹映真人笑了笑,心道:“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天生地养的灵魂,夏听雨不过是你的肉体而已。”
老真人笑了笑,并未急着回答,反而问了夏听雨一个问题,老真人道:
“你杀掉了父亲替母亲报仇,那么你父亲的仇谁来报?你自己杀自己吗?”
“徒儿啊,何为修行?何为修仙?何为修心?”
见夏听雨面露迷茫之色,虹映真人正色道:
“我今年已经一千八百多岁了,在这接近两千多年的岁月里,师尊我努力耕耘,我的后代多达数百万人。”
“他们每一位都和我有血缘关系,如果我整日为他们的喜怒哀乐奔波,陷在他们的生活里,我化身亿万都做不到。”
“反过来,你的父母和长辈也一样,他们的命,他们的运不应该落到你身上。”
夏听雨眉头紧皱,并不理解。
虹映真人叹息一声,转过头盯着夏听雨的眼睛,正色道:
“徒儿啊,人的命是无法改变的,意识不到这一点,要么是年纪太小,要么是悟性太差。”
“你的父亲母亲是什么样的,你没办法选择,你的出身、背景、血脉、天赋、根骨、容貌都是天生注定的,这些都是你的命。”
“你没办法改变,纵使学会了重生、轮回、夺舍这些旁门左道,也好比水中捞月,壁里安柱,到头来万事皆空。”
“一个人能改的是自己的运,也就是你后天的一切,你每天睁开眼能改变的一切,吃得每一口粮食,喝得每一口水,说得每一句话,做得每一件事。”
“人人皆知修行之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何为自在超脱?躲在天涯海角炼丹念经,这不叫修行,那叫隐居。”
虹映真人慢慢地走到夏听雨身边,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徒儿啊,这世界有许多悲剧,比如你父亲杀了你母亲,这是他们的运,是你的命,但不是你的运。”
“我们修行之人最忌染上因果,你父亲杀了你母亲,有恶因必有恶果,若你动手,恶果应在你身上了,你懂了吗?”
“向左走,杀了你父亲,快意恩仇,潇潇洒洒,痛痛快快走完一生。”
“向右走,放弃杀你父亲,超脱物外,拥抱大道,自此天地无尘,山河有影。”
夏听雨想起了自己的前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每天拼命加班,逢迎领导,不敢告劳,最终猝死,魂穿大荒。
“这一世,我要活得轰轰烈烈!我要成独一无二的夏听雨。”
夏听雨缓缓睁开双眸,眼中再无一丝乖戾,他坦然接受了一切,准备走进家门再看父亲最后一眼。
“夏沧海这个老畜生还不配我夏听雨亲自动手,杀了他污了我的道心,自有恶果落到他身上。”
想通一切,夏听雨只觉的道心舒畅,灵魂晶莹剔透,身体都轻快了许多。
心魔吐血而散,咒骂着老匹夫居然开挂留后手不公平之类的胡话。
夏家的奴仆迎了上来,打量了片刻,忽然愣住,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大叫道:
“您是大少爷?”
夏听雨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奴仆们不敢怠慢,一路小跑报入内室。
内室之中坐满了女人,众星捧月般侍奉着一个美妇人,那美妇长得一副闭月羞花之貌,站在芍药花前,人比花娇。
听闻奴仆们禀报,新过门的十七妹急忙站了起来,来到美妇人身边微微万福,微笑道:“恭喜姐姐,大少爷回来了。”
美妇人脸上没有丝毫笑容,反而阴恻恻地盯着他,冷笑道:“非是我儿,而是那个小杂种回来了,沧海他还有一位正妻,早夭了,留下来一个孽种。”
十七妹脸色通红,匆匆退了下去,惹得众女一阵讥笑。
美妇人将管家富贵唤到面前,吩咐道:
“区区一个小孽种,不用麻烦老爷了,你引他来到我这儿,我给几个钱儿打发走了也就是了。”
老管家并未领命离开,反而站在原地面露难色,低声问道:
“女主子,大少爷回来了不告诉老爷,万一怪罪下来,我吃罪不起啊。”
美妇人呵呵一笑,用手点指东方,撇着嘴道:
“知道东边是什么吗?是黑羽大王的妖兵,生吞活剥,茹毛饮血,如果夏家不是靠我的关系,御兽宗能派遣长老屈尊下凡,来帮助咱们夏家吗?”
“那小孽种能帮助咱们夏家度过这场危机吗?如果富贵你想死,大可以通知老爷,我绝不拦你。”
管家富贵吓得哆嗦成一团,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
夏听雨在门外等了一阵,脸色惨白的管家走了出来,冷声道:“大少爷,夫人有请。”
夏听雨跟着老管家向内室走去,一路上见宾客们划拳行令,好不快活,似乎谁也没把黑羽大王的妖兵当一回事。
众人见老管家引着一位相貌和男主人十分类似的青年,都放下了酒杯,彼此之间窃窃私语起来。
“兄弟们,这位是夏府大少爷吗?我似乎有五六年没看到过他了。他之前小小年纪,天天在乱坟岗给母亲守墓,我对他印象很深。”
“对对对,就是他,夏沧海正妻所生,五六年前被阴魂宗掠走,没想到今天回来了,他是学成了还是被撵回来了?”
“估计是资质不够被撵回来了,如果真是学艺学成了,估计早都隆重介绍了,一定是学艺不成夏沧海没脸介绍呢。”
众人正在谈笑之间,美妇人带着十几位小妾走了出来,那妇人上下打量夏听雨,眼中露出凶光来,厉声道:
“大少爷,往哪里走啊?看到你的姨娘们,怎么不下跪行礼啊!”
众宾客一听,议论声更大了,纷纷对着美妇人和夏听雨指手画脚。
夏听雨冷笑道:“我麒麟之身,焉能跪拜群鸨?”
妇人们听到夏听雨将她们比作老鸨子,人尽可夫,顿时勃然大怒,纷纷不顾掩面咒骂起来。
美妇人冷笑三声,冰冷冷地讥讽道:“就凭你也称麒麟?我来问你,你在阴魂宗学艺五年,修为几何啊?”
夏听雨毫不示弱,冷笑道:“不才筑基期第四层。”
美妇人噗地一声乐出声来,手抚胸口,大笑道:“你这不成才的东西,定是学艺不成,被人撵了回来,在众人面前胡说八道,你能骗得了谁?”
“你要是能修炼到筑基期第四层,我那麟儿不得金丹早成了啊!”
美妇人一阵狂笑,众宾客也跟着讥笑了起来,谁也不相信这么一个刚过弱冠的年轻人,修为堪比那些大城的城主。
院外忽然传来一阵人喊马嘶之声,门外的奴仆一阵大乱,半晌,门客飞一般跑了进来,跪在美妇人面前,禀报道:
“女主子,外面来了一位公子,自称玉州李家的少爷,前来找大少爷。”
美妇人还未开口,李元宵笑呵呵地走了进来,手中拎着一个礼盒,高声道:
“听雨兄,听闻你修炼到筑基期第四层,叶秋声他爷爷特意托我送来厚礼,那老东西说他们叶家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