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金戒光明寺(会津军本阵),松平容保的房间——
松平容保正在处理公务。
突然间,房外传来由远及近的急促足音:
“主公!大和前线传来捷报!”
松平容保一惊:
“进来!”
伴随着“哗”的门扉滑动声,一位风尘仆仆的传令兵出现在松平容保的眼前。
未等他开口,此人就自觉地高声道:
“主公!新选组大获全胜!”
“天诛组全灭!高取城光复!贼酋吉村寅太郎受擒!”
“新选组将在原地休整3日,休整完后正式班师!”
松平容保听罢,颊间顿时浮现出大吃一惊的神情。
出于太过错愕的缘故,他下意识地腾身站起,急声追问道:
“什么?新选组收复高取城了?消息准确吗?”
前来报信的传令兵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主公,消息准确无误!在下亲眼看见高取城的天守阁上飘扬着葵纹旗和诚字旗!”
松平容保怔怔地睁圆双目,表情呆滞,就跟丢了魂似的。
须臾,他木然地、慢悠悠地坐回至原位。
“竟然……这么快……!不对啊……新选组不是直到昨日才抵达高取山下吗……?”
松平容保蹙起眉头,脑子里飞快地计量着。
据他所知,新选组全军直到昨日下午才兵临高取城下。
现在的时间是中午时分。
去掉传令兵往返移动的时间……也就是说,新选组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消灭了天诛组!收复了高取城!
想到这,松平容保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凉气。
他并不是不相信新选组会收复高取城。
他很信任青登。
也很相信新选组的战力。
只是……他不敢相信新选组居然只花费了这么点时间就收复了高取城!
他虽未亲眼见过高取城,但对于这座着名山城的守备状况,他还是有着一定的了解的。
直白的讲——如果是将他和青登调个位儿,让他率领会津军去攻打高取城的话,那他只会感到无比头疼!不知该从何下手!
会津军虽有着名震天下的骑兵队,但却很缺乏火器,尤其是以火炮为代表的重火器。
在上洛的时候,全军只携带了几尊古董般的老旧火炮。
用这些破炮来轰击如高取城这般的坚城,除了壮声势、恫吓一下敌兵、炸飞一些石屑土块之外,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因此,面对被天诛组占领的高取城,松平容保所能想到的攻城方法,就只有下达“全军进攻,先登者重赏”的命令,一点点地消耗敌军,以“蛮干硬闯”的方式来取得胜利。
总而言之,纵使坐拥优势兵力,要想攻陷高取城也绝非易事!
哪怕是打成互相消耗辎重、比拼耐力的烂仗,也不足为奇。
起初,哪怕是抱定最乐观的态度,松平容保也认为新选组至少要花上半个月的时间,才能拿下高取城。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向新选组供应粮草的准备了。
结果……他昨天才收到“新选组全军抵达高取山下”的消息,今天就已经收到了“新选组大获全胜”的捷报!
不论是从哪一个角度来看,新选组收复高取城的速度都太快了!快得出奇!
冷不丁的,松平容保没来由的感到一种强烈的挫败感。
提起会津,人们总能第一时间想到威震天下的会津军。
对于会津军的强大,松平容保一直怀有自豪之情。
他始终认为:哪怕放眼全日本,会津军也是独一无二的强大军队!
然而,此时此刻,他骤然惊觉——他引以为傲的会津军,似乎已经被新选组甩开差距了……
他忍不住地在心里自问:
——如果……如果说,我们现在与新选组发生冲突,那么我们能够获胜吗?
对于这个问题,他的内心深处迟迟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不,更准确来说——他的理性已经产出答案了,只是他的感性却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这个时候,那位前来传信的传令兵犹豫了一会儿,随后吞吞吐吐地说道:
“主公,关于新选组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收复高取城……我收集到了一些不知真假的小道消息……”
松平容保闻言,顿时来了精神,连忙道:
“快说!你尽管说!内容的真假与否,我自会判别!”
听到松平容保这么说,传令兵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后,缓缓道:
“主公,据我所知,高取城的快速光复完全有赖于橘大人的有能!”
“橘大人单枪匹马地攻入高取城,接连攻陷三之丸、二之丸和本丸,大大削弱了天诛组的战力,扰乱了城内的布防,为大军的后续进攻扫清了障碍。”
“如此,新选组才得以在一夜间解放高取城!”
传令兵言简意赅地说完了。
“……”
明明对方都已经语毕了,松平容保却沉默着,许久不发一言。
才刚褪去没多久的震愕之色,又出现在其颊间。
约莫半分钟后,他机械般地反问道:
“……你说什么?”
传令兵十分老实地再度开口:
“橘大人单枪匹马地攻入高取城……”
“不!我不是让你复述一遍……唉……算了……”
说罢,松平容保“呼”地长出一口气,然后有气无力地倚着旁边的肘靠。
有一位武士只身闯入“三大山城”之一的高取城,并且还一鼓作气地打穿了整座城池,连本丸都攻陷了——在平日里,倘若有人对松平容保这般说道,那他绝对会怒斥对方:大白天的,发什么癔症啊?!
可奇怪的是……将这则“故事”的主角换成橘青登后,他便会一改想法:如果是橘青登的话,那么这样的事情还真有可能发生!
虽说青登是个履创奇迹的神人,时至如今,不论他干出多么骇人听闻的事情,都不足为奇。
但是……纵使如此,对于“独闯高取城”的这一惊天战绩,松平容保也还是震惊得无以言表。
又长出了一口气后,松平容保以手抚额,手指轻柔地按捏头皮,放松自己那因大量收听重量级,信息而感到分外疲劳的大脑。
突然间,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愣了一愣,而后幽幽地自言自语:
“用不了多久,这片土地上就要多出一位叱咤风云的大大名了……也不知道橘兵部会被分封到何处呢……”
……
……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朝廷、萨摩藩……京都的各大势力,以及仍在向西逃亡的长州军,全都收到了新选组的捷报。
对于新选组的,各家势力的反应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其中最感亢奋、激动的人,当属高取藩的君臣们。
高取城光复后的翌日,他们就重返了家园。
得益于青登的闪电快攻,高取城没受什么损伤就赢得了解放。
不仅帮他们驱逐了贼寇,而且还尽可能地保全了城池……高取藩的君臣们对青登的感激,已难以用具体的语言去形容。
不夸张的说,他们恨不得抱住青登,像啃西瓜一样地“啃”青登的脸。
……
……
京都,御所——
“橘兵部赢了?”
九条尚忠一脸惊喜地看着前来报信的近习。
【注?近习:贴身侍者】
近习回答:
“是的!千真万确!”
以三条实美为首的尊攘派被彻底清理出去后,以九条尚忠为代表的佐幕派得以抬头并掌握朝廷的话语权。
他们与幕府是一条心的,因此在收到新选组的捷报后,九条尚忠自然是喜形于色。
只见九条实美咧开嘴角,露出两排黑齿,一边激动地用手中的扇子拍打大腿,一边兴奋地嚷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橘兵部,干得漂亮!”
“继长州军之后,那个劳什子的天诛组也被消灭了!”
“这般一来,那些只懂得吵吵嚷嚷、做白日梦的尊攘派,也该彻底消停下来了。”
“哎呀,橘兵部又立一大功!该赏!该赏!”
“这次要加封什么样的官位给他呢……”
……
……
京都,萨摩藩邸,某间秘室——
秘室内,“萨摩三杰”之二——西乡吉之助与小松带刀——面对面相坐。
除了他们俩之外,密室内再无他人。
“……西乡君。”
小松带刀环抱双臂,沉声道:
“虽然这种话不应由我来说,但是……那个橘青登,实在是令人神往啊。”
说到这,他弯起嘴角,换上半是认真半是戏谑的口吻。
“继重创讨夷组、消灭清水一族之后,他再度以单纯的个人武力创造了新的神迹。”
“单论战绩的话,他几近做到一名武者的极限了,就快接近当年的绪方逸势了。”
“假使我是一名普通的武者,我恐怕会疯狂地崇拜橘青登。”
他话音刚落,其对面的西乡吉之助就半开玩笑地附和道:
“小松君,我们彼此彼此。”
这时,小松带刀一转话锋,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敬佩归敬佩,我们身为‘萨摩隼人’,理应顾及自身的立场。”
“经此一役,橘青登的威望定会如日中天。”
“西乡君,我认为我们是时候该考虑接下来的行动方针了。”
“是要像会津那样,彻底倒向幕府。”
“还是……如以往那般,多留一手?”
语毕,他直勾勾地紧盯西乡吉之助,等待对方的回应。
“……”
西乡吉之助压低视线,眼望膝前的榻榻米,作思考状。
……
……
京畿以西的美作地区,某片树林——
哗啦啦啦啦啦啦……
下雨了。
细雨绵绵。
无数细小雨点打落在枝丫与青叶上,又溅起更细小的水花滴落在地。
举目望去,细密的雨帘笼罩着整片树林,湿漉漉一片,给这片土地添上了一层朦胧凄迷。
树林的深处,一条褐色的“长龙”穿行其间。
仔细瞧去,正是撤离京都之后就一路往前逃窜的长州军。
与他们同行的人,还有以三条实美为首的尊攘派七卿。
被逐出京都的三条实美等人除了逃亡长州之外,便无别的道路可走了。
长州军的将士们将三条实美等人护卫在最安全的地方,即队列的正中间。
即使沦落至斯,前者依然给予后者最大程度的尊重。
哗啦啦啦啦啦啦……!
雨越下越大了。
被雨水淋湿的马匹,耷拉着脑袋。
密集嘈杂的雨声反倒衬托出了静谧。
无人开口说话……死一般的寂静紧紧笼罩着长州军队列的每一处角落。
一个个的都沉默着。
一个个的都灰头土脸的。
一个个的都耷垂脑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已然变为泥浆的大地。
将士们身上的甲胄被雨濡湿,变得分为沉重。
因为出逃得匆忙,所以他们没能来得及准备充足的辎重。
蓑衣只够两、三人共用一套。
许多人连斗笠都分不到一顶,只能用体魄来硬抗雨水的泼洒。
时值下午……虽说如此,在漫天乌云的遮蔽下,时下的天色也跟黑夜没什么两样了。
尽管试着点起火把,但火焰在雨中不易燃烧,因此只见浑浊的白烟流淌在幽暗的林间,愈发凸显凄凉、悲怆的氛围。
倘若侧耳倾听,便能听见时断时续的抽泣声。
“呜呜呜呜呜呜……!”
“太屈辱了……!实在是太屈辱了……!”
“该死的会奸!该死的萨贼!”
“等着吧!我们一定会打回来的!”
不计可数的人难以抑制心中的悲痛,纷纷掩面哭泣。
某些人选择以破口大骂来发泄心中的愤懑与憋屈。
哭得最厉害的人,当属七卿。
遥想不久之前,他们乃是锦衣玉食的公卿。
打从出生起,他们的脚底就没有踩过泥地,每日都穿着普通百姓连想都不敢想的丝织布袜。
可现在……他们披着简陋的蓑衣,戴着粗糙的斗笠,冒着如幕般的骤雨,仓皇地行走在荒芜人烟的密林深处,弄得满身泥泞,狼狈至极。
像极了……不,根本就是丧家之犬!
如此巨大的反差,叫他们如何适应?如何排解?
而这,还不是最令他们觉得悲痛的。
更令他们感到悲怆不已的,无疑是政治理想的破灭!
他们长期以来所坚守的“尊王攘夷”的政治抱负,随着天皇的一纸诏书而宣告终结!
长州变为胁迫天皇的逆贼,而他们也成了从犯……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哪怕是想重整旗鼓,复出之日也是遥遥无期了!
一想到这,七卿们哭泣得更加厉害了,几近撕心裂肺。
“……”
只见三条实美抿紧嘴唇,仰面朝天。
低沿斗笠遮住了他大部分的面容,使人难以看清他现在的表情。
不过……隐约可见细长的水丝顺着他的脸颊淌下,令人分不清这是雨水还是泪水。
须臾,他幽幽地吟唱起汉诗:
“悲雨无绝期,浊泪湿双襟。”
“他日复上洛,亲手拨云雾。”
“七卿再聚首,共赏京都月!”
说来也巧,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行走于队列最前方的久坂玄瑞也在吟诗。
不过,他所吟唱的乃是和歌。
他低着头,一字一顿地唱道:
“世间纷乱如蓬草。”
“火红的太阳也晦暗不已。”
“蝉之小川边,烟雾袅袅升起。”
“形成隔绝两岸的云霭……”
他一边唱,一边缓缓抬头。
其目光穿透斗笠的底沿,射向远方。
他的眸光不复先前逃出京都时那般黯淡,又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光芒。
吟完诗歌后,他拧起两眉,眼神深邃,兀自沉吟着,仿佛正在计划着什么……
……
……
出于距离较远的缘故,江户方面直到2日之后才收到“天诛组覆灭,高取城光复”的捷报。
江户方面所收到的捷报内容,可以说是详细得无以复加。
全军何时抵达战场、何时开始进攻、何时结束战斗,全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青登的“独闯高取城”的详细经过。
德川家茂和天璋院几乎是同时收到这封捷报。
读完捷报上面的全部内容后,德川家茂立即放下手头上的一切工作,马不停蹄地奔往大奥,寻找天璋院——在动身之前,他不忘捎上一份日本地图。
……
……
江户,江户城,大奥,天璋院的卧室——
天璋院屏退了外人,好让自己能与刚刚赶到的德川家茂独处。
“家茂,你好像很开心啊?”
天璋院一边撸着膝上的三花猫,一边笑盈盈地冲对面的德川家茂说道。
“母亲大人,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德川家茂无奈一笑。
“非要说的话,母亲大人您也很开心,不是吗?”
天璋院掩唇轻笑,不作否定。
少顷,他半开玩笑地对德川家茂说道:
“家茂,盛晴再度立下不可磨灭的汗马功劳,你可不能亏待人家哦。”
德川家茂微微一笑:
“这是自然!”
“母亲大人,实不相瞒,我已经决定好要给橘君什么样的赏赐了。”
说着,他取出刚才出门时所携带的日本地图,铺展在天璋院的膝前。
“我打算将这片土地封给橘君,你意下如何?”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指向地图上的某处地方。
天璋院顺着德川家茂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霎时,她吃惊地瞪圆美目,好看的小嘴张成“o”形。
“家茂,你打算将这片土地封给盛晴?”
德川家茂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没错,我意已决,绝不更改!”
天璋院用力地眨巴了几下眼睛,而后神情复杂地喃喃道:
“家茂……你这是要将幕府的半只臂膀割给盛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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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便是日本历史上的名事件:【七卿陷落】。在史实里,长州军与会萨联军根本就没有打仗,会萨联军封锁御所后,长州军就直接认怂,并且麻溜儿地滚回长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