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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封地窍 奇宝奠灵川 斗妖人 神光降魔火

话说景公望见灵姑面有愠色,知是收她飞刀引起,暗忖:“你那飞刀何等厉害,才一照面,便下毒手,我如非事前戒备,将刀收去,焉有命在?这也怪人。”无知师父曾有严命,不许与各正派门下结嫌,意欲唤住解说明白。谁知灵姑才一离去,金船忽然自行上升,大有离水飞腾之势。景公望原想一到便可将船镇压,使其归人江心水眼,堵塞那地肺中元磁地窍,以免仇敌由此暗算,抄那神驼乙休故智,为铜椰岛他年隐患。今见忽生异状,大出意外,不由大惊,先以为灵姑闹鬼。因他也是好胜性情,适才收过灵姑飞刀,话未言明,不便再与商说。于是一面运用元磁真精炼成之宝将船镇住,禁其上升;一面将船头金霞分开,向外注视。见灵姑业已回转木船,同了彩蓉正指金船耳语,面上忿仍未消。金蛛仍伏当中木船之上,口中喷出丝络,将金船兜住,也未收回。四外蛛粮毒果随波而来,直入蛛口,不见有一点作弄神气。可是金船仅能镇住,并还略借金蛛网紧之力,要想压其下沉,直是无效,怎么想也想不出是何缘故。

挨了好些时,杨瑾忽然飞来,将众妖人一齐除去,同往木船之上与灵姑见面。杨瑾见金船尚未沉落,也觉奇怪,不顾多说,忙往金船上飞去。景公望正在无计可施,一见杨瑾飞到,前在峨眉曾经见过,知她法力高强,心中大喜,忙即见礼求助。杨瑾知金船本身灵异,当初船中必有镇压之宝,细查无迹。景公望又说初上船时,船中井无异状,自从灵姑一走,船便凌空欲起。先时颇疑因收灵姑飞刀误会生嫌,故意作弄,及看神精,又觉不像。

杨瑾闻言,便料压船之宝被灵姑无意取走。笑道:“吕道友入门不久,行事慎重,无与道友为难之心。许是她无心中破了船中禁制,或将镇船宝物取走,我一同自知。不过她生性好胜,她那飞刀乃西方太乙之精所炼,本是其师镇山之宝,百邪不侵,只有令师所炼真磁能够吸收。她已炼到与身相合地步,起初误犯道友,认成仇敌,不料竟被真磁吸力收去,难保不无介蒂。道友可故作为难之状,等我约她同来,使其挽回一点颜面,异日彼此免有嫌隙。你看如何?”景公望比灵姑还要好胜得多,闻言自是不愿。无奈时机瞬息,师父正在铜椰岛磁峰底下,运用真磁元气由地肺中遥为吸引,静等金船一落,江中水眼便由磁力吸住。封闭此间地窍,休说时辰错过,以后要费无穷心力手脚,便是地底原有的水火风雷也是难以禁受,自然早完一刻少受好些苦难,只得允了。

公望素来心深,喜怒不形于色。杨瑾好意借此为两家化解,见他答得又快又谦和,当时竟未看出。随用法华金轮荡开船头光霞,将灵姑唤来问道:“灵妹除那奉命取的两件宝物外,还曾发现什么没有?”灵姑见景公望神情愁急,这么大工夫金船还未人水,料知为难。笑答道:“我知景道友法力高强,小妹留此无用;又恐外面妖人众多,蓉姊一人守护金蛛万一有失:便即退走,实未发现什么异迹。”

杨瑾见灵姑一来,船便立即稳定,越知镇船之宝在灵姑身上。方要开口,景公望见船势复稳,越当是灵姑有心为难,见她还在推托,忍不住接口说道:“我适上船鲁莽,因道友飞刀灵异,不似寻常飞剑,来势又那么迅急,稍缓一瞬即有性命之忧,迫不得已,将刀收去。现已时机紧迫,家师在岛上立等复命,我为冒犯道友延误多时,归去必受家师责难。现在时机已更紧迫,行即延误,莫非道友尚不肯相谅么?”杨瑾听出语气不妙,正要代为分解,灵姑已微愠道:“听你说话,好像我在暗中为难你似的。我这未学新进,道术浅薄,除了那口飞刀外并无他能。适才刀刚出手,便被你收去,幸蒙相让,才得收回,还敢班门弄斧,自找没趣?”

杨瑾忙道:“灵妹不要多说,事出误会,那镇船之宝实在灵妹身上,必是你随手收取,没有想到罢了。”灵姑这才想起还有一个暗无光华的铁块,随手取出,问道:“是这个么?我取宝时见在案上。上次元江取宝,师父曾带出几件东西,说那并非法宝,乃是古时器皿用具。今日以为也是同类之物,意欲留作赏玩,随手取出,景道友便即飞来,何尝知道这便是镇船之宝呢?”杨瑾笑道:“此乃秦皇平治水土时济川之宝,名为里圭,看似金铁所铸,实是千万年前一块宝玉。广成子道妙通玄,早已洞悉未来,特意用作镇船之宝。金船神物,禁法未撤时尚能变化飞腾,况又撤去,离了此宝如何能行?”随由灵姑手中接过,问明此宝原来所在,放了回去。然后对景公望道:“此宝休说灵妹不知底细,连我也是昔年听家师说过才知道的,不想竟在此处发现。此宝尚有好些妙用,可惜时机紧迫,不及试验,以饱眼福了。我还有一位道友同来,现在上面与高原二蛮僧斗法,未分胜负,尚须去助。我令灵妹收回蛛丝,请道友行法镇压金船,去封闭那水眼地窍吧。”

景公望原以为船已不再浮起,自己如能使其骤然沉底,也可挽回颜面,所以禁法仍在暗中运用。谁知灵姑到后,船虽不再上升,仍浮水面,不肯下落。闻言一看,船外四面被蛛丝网住,被禁法往下硬压,根根绷直,船竟不能移动分毫,这才想起网船蛛丝未撤,不由又是一气。此物又非金铁之质,可用元磁真气吸收。有心用飞剑斩断,又恐明伤对方和气,有违师训。如再因此发生争执,更多延误。只得恨在心里,笑答:“杨道友盛情相助,实是感谢。急于回岛复命,请速赐吧。”

杨瑾便即作别,和灵姑飞回木舟之上。灵姑见那小金蛛蹲伏船头,身已发威暴长,目闪凶光,喷吸江波,吞咽那随波而来的蛛粮毒果,口中不住吼喘,大有力竭之状,与初去时松快神情迥异。再看所喷蛛丝,雪练也似又挺又直,似将挣断。知是金船压力大增,已吃不住,心中大惊。丝网已由禁法结紧,解开需时,又在事急,忙喝:“你愿自断蛛丝么?”金蛛怒吼了两声。灵姑知它不舍自断,正待亲身人水行法解禁,杨瑾知来不及,忙将颠仙最后一道解禁灵符要过,大喝:“景道友暂缓行法,由我人水解网,否则道友与金蛛势将两败俱伤了,”景公望闻言大惊,料非虚语,哪敢再打断丝强脱主意。

他这里一停手,丝网便即松懈。杨瑾说完,飞身水底,一会解了禁法。金蛛张口一吸,千百银丝网直似一蓬自烟,齐往蛛口内吸入,恰巧毒果也所剩无几。灵姑见金船沉没,杨瑾已由水底现身,飞往江崖之上,八姑和武当四女也随了飞去,只女昆仑石玉珠一人在船,心喜大功告成,便任金蛛将余果吞完,以作犒劳,才行收入朱盒以内。

这时风停雨住,碧空晴雾,只是江崖上满是金光红霞,星月光华俱为所掩。灵姑知高原二蛮僧尚未伏诛,正商量上崖助战。石玉珠回顾卞明德躬立船后,目注崖上,似想上去又不敢的神气,笑问道:“现在诸事已毕,雷雨皆收,不久天明,你师父除去高原二恶,便要忙着送回他好友花无邪的元神。万一到时顾不到你,岂不白费今晚一番苦心?

还不乘他未走快些上去?”卞明德答道:“家师已许收录,又将法宝交与弟子代掌,料无见弃之意。只是蛮僧有相尚在弟子所持宝网之内,经弟子用法牌连击之后,网内冒起火焰,起初还见所化红绿星光明灭不休,自从郑仙姑和后来那位仙姑上去,相继发了两次大雷过后,网中火星便没了影迹,也不知消灭与否。有心冒险上崖探看,又恐蛮僧妖法厉害,诡诈多端,乘隙劫夺,弟子法力浅薄,怎是敌手?为此踌躇不决呢。”

原来卞明德知道木舟关系重要,一到便在后梢上位立未去。前面石玉珠刚一回舟,便代灵姑行法监护金蛛,无暇留意,这时才看见他手中还持有一网一牌。便笑道:“难怪你不再发愁,原来你师父把他向齐家两姊妹借来的青鱼篮和文殊敕令交你执掌呢。蛮僧虽恶,郑。杨、易三位道友俱是他们的克星,此时势穷力竭,正在挣命,想逃走都来不及;如有余力,早就化身追了下来,还要等你上去再行劫夺么?难禁佛火神光久久烧炼,此时无踪,许已消灭也未可知,还是随我们上去吧。”卞明德自然巴不得能够随上,立即恭谢携带。灵姑因师父曾说木舟累赘,用完任便处置,无庸带回,初意焚毁,又觉可惜。方在寻思,听石玉珠催着上去,只得任其暂停江面,连禁法也未及撤,由石玉珠行法护摄起卞明德,一同飞身而上。

三人刚要到达,便见崖顶彩光潋滟,金霞围拥之下,两道银虹一左一右,龙飞电舞般剪了两剪。跟着两声轻微炸音过处,两朵尺许青莲花四外血焰拥护,上面立着二小僧,疾如星驰,冲破千百层金光霞彩,径往西北方逃去。三人方料蛮僧元神逃走,猛听右侧一声迅雷,西北方忽现出一片薄如蝉翼的明霞,横亘天半,其长无际,兜将上来。二小僧左闪右避,欲逃无路,眨眼工夫,上下四外明霞同时出现,竟似网鸟一般将二僧元神擒住。随见光霞齐收,杨瑾同了女殃神郑八姑、女神婴易静、武当诸女,各由对面往右侧发雷之处飞去。再看右侧,立着吕-和一位周身烟笼雾约的少女。明霞缩小甚速,蛮僧元神已被兜来。吕-手托一个小白玉瓶,手指处,瓶里也冒出一股彩烟,两下迎合,吱的一声便吸了进去。这时众人也都相次飞到,聚在一起。吕-又从卞明德手里将收有蛮僧的丝网要过,细看了看,覆向瓶口。彩烟二次冒起,伸入网口,卷了两卷吸回,方始收入法宝囊内。

互相礼叙,才知那少女便是花无邪,因未及正式披度便犯师规,逐出门墙,又投在一位散仙门下。仗着得有两门真传,又极勤奋,眼看兵解之后即可转劫成道,为了一部金经,被二蛮僧杀害,拘去元神,禁闭高原,受尽苦难。

吕-也是散仙一流人物,与花无邪多年至交,情逾骨肉。为了救她报仇,备历艰危,终非蛮僧对手。新近才由穷神凌浑相助,指示玄机,除自赠灵符外,并代向峨眉掌教真人关说,借了几件法宝。吕-知花无邪与东海紫云宫齐、秦诸女仙相识,前因诸女仙奉命海底虔修,连去两次,宫门未开,仅由把守宫门的独角神鲛传语谢客,期以异日。现值花无邪苦孽将完,诸女仙也早功行圆满,又往求助,果然宫门大开,由金须奴引去宫内,与诸女仙相见。又因诸女仙有的要参与元江取宝之役,不能都去。商恳结果,由秦紫玲带了金须奴和神鲛同往。仗着法宝威力,令神鲛自前海穿行海底,潜达后海,一举破了禁制,将花无邪元神救出。

这里番僧正追彩蓉,先被杨瑾用法华金轮一击,跟着与杨瑾同来的女神婴易静又复赶到。斗不多时,忽得警兆,大吃一惊。先还妄想发动埋伏,与花无邪两败俱伤,谁知紫玲早料及此,下手神速。跟着郑八姑、杨瑾和武当诸女先后加入。蛮僧方欲重施邪法毒手再拼一次,如不敌再行遁走。杨瑾的师传佛门四宝和八姑和雪魂珠俱是蛮僧克星,蛮僧邪法施为不久,全被破去,又想逃走,便被众人宝光困住。对头花无邪也为秦紫玲用师传灵符送到当地。几面夹攻,将二僧包围,魔火焰光逐渐消灭殆尽。

蛮僧恃有小金刚不坏身法,在宝光、飞剑笼罩之下,相持了片刻。最后吕、花二人告知众人说暗中设有埋伏。杨瑾见是时候了,便令郑八姑用雪魂珠罩定蛮僧,生出幻象,破了禅法。同时将般若刀飞出。故意使他借刀兵解。二僧果然震破了天灵,飞出元神。

吕-忙将埋伏发动,把所逃元神收去,高原二恶方始伏诛,只剩两具死尸盘坐在地。

吕-因要护送花无邪回山修炼,说完前事,带了卞明德先行。武当诸女也各告别起身。只女昆仑石玉珠和灵姑一见倾心,彼此莫逆,因见彩蓉去后,灵姑独自回山未免岑寂;又知灵姑曾答应庙中道士,用五丁神斧开山平水,为当地生利除害:意欲先助她成此善举,再护送她回转大熊岭,便和同门诸姊妹预先言明,不曾随去。

武当诸女走后,灵姑便和杨、郑、易三人商议神斧开山与削平江心伏石,永除滩险之事,并求施大法力相助。杨瑾道:“来时令师命我传话,说青城朱真人新收弟子裘元夫妇和岷山白犀潭韩仙子门下女弟子美魔女毕真真、丑神姑花奇,现在黔蜀边界榴花寨附近南山中的湖心洲上,与妖女天蚕仙娘恶斗。妖女邪法厉害,还养有无数恶蛊,裘、毕诸人恐难抵敌,命你赶去相助。事完无须回山,便和裘元夫妇做一路,在外积修外功。

如今既有这场大功德,自然办完再走。我闻裘元虽是资禀极厚,因入门年浅,法力还不怎样。他妻南绮乃天狐之女,从小得父母传授,姊妹二人都读不了少丹书法诀,炼有不少法宝,颇具神通。毕、花二女更是在小辈同道中享过盛名,因为当年杀劫太重,吃韩仙子将她们禁闭地穴,又苦炼了些岁月,道行自更精进。妖女任多伎俩,也未必能奈何她们,晚去些时无防。此时离天明已近,我们只能用禁法将上下游舟船禁住,再行法起雾,使天晚亮些时,免惊俗人耳目。你入门不久,外功未立,仍以你亲自下手为是。”

灵姑知有三人在侧,事无不成,好生欣喜。随又说起滩平以后,拉纤土人失了生计。

还有那五只木舟不能带走,作何处置?杨瑾想了想,笑道:“灵妹善根真厚,利害全都想到了。这个不难,等你用五丁神斧将庙后危崖开通,可嘱咐庙中道士假托神灵,将崖后一带肥地尽先分给那些拉纤苦人,岂非一举两得?千里江峡,险滩甚多,其势不能用神斧一一铲平。索性由我略施小术,使五只木舟暂沉江中,自行往来游大,遇有沉船落水之人,看他缘法如何,只一遇上,便即自行浮起,将人渡到岸上。此法虽只能有四五十年灵效,到底也救不少人命。天已不早,就此下手吧。”说罢,五人同往江神庙飞去。

宜从善、金百炼自从卞明德被人带了逃出,提心吊胆,伏窗偷视蛮僧动作,看了不少怪异情景。后来蛮僧忽然飞去,石台恢复原状,雷雨也渐停歇。正在悬想正邪两方胜负,准备天明前往江崖探看,忽见诸女仙飞落。料知大功告成,蛮僧不会再来,好生欢喜,忙迎进屋去,跪拜行礼。灵姑唤起,说了开山平水来意。二人益发高兴,当即陪往庙后危崖之下。

杨瑾便令郑八姑和易静、石玉珠分头行法降雾,使天色晚明个把时辰;并将当地停泊的舟船移出三十里以外,把离黑狗滩十五里的上下游一齐隔断。同时由灵姑下手开山。

那片崖壁高达六七十丈,除崖脚两处小洞穴外,通体浑成,陡峭如削,两头俱是危峰峻岭,便能攀援上去,也无可通行。只鲁清尘去秋发现的狭长山谷,紧贴壁下与江神庙崖斜对,为全崖最薄之处。灵姑本想挥动神斧,对准谷口自顶下劈,将全崖分裂为二,索性开出一个奇景。杨瑾拦说:“世事无常,此地既有这种天生形胜险要,不如就在壁上开出一个能容牛车出入之路。留此奇险,以备万一将来有甚世变,里面的人既可闭关自守,外间的人也可入谷避乱;省得门户洞开,无险可恃。”

灵姑应命,惟恐宜、金二人语焉不详,又亲自飞向崖后,相准地势,取出那柄五丁神斧,如法施为,立即长大了好几倍,精芒耀眼,不可逼视。杨瑾深知神斧威力,早令宜、金二人后退。灵姑持斧上前,先照准开处轻轻试砍了一下,那么坚硬的崖石应手而裂,碎石四下飞迸,直似快刀砍雪一般。灵姑虽也试过神斧灵效,因往崖顶查看,见崖厚不下三十余丈,未免觉难,想不到如此容易。知必成功,心中大喜,便不再砍,径将神斧握紧,照直开将进去。斧柄上五彩光华精芒闪闪,所到之处,宛如摧枯削腐,全没丝毫阻隔。灵姑刻意求工,一面握斧前攻,一面把厚的地方砍削整齐。杨瑾又用禁法将那裂石碎块一齐运向远处山涧中抛弃。不多一会,便现出大半条整齐干净、坚厚无匹的石门洞道。等全洞开通以后,八姑、易静和石玉珠三人也各布置完毕回转,见状俱都称赞不止。

五人又沿狭谷前往那片洼地查看,果是泉甘土肥,出产丰饶,地利无穷,如辟为田亩果园,何止千顷。石玉珠还想各起一个地名,八姑说:“此时本该黎明,全仗法术隐蔽,险滩尚还未平。巫峡上空各派中人时常来往飞行,如被外人看破,我们虽然不怕,终费手脚;何况灵姑尚还奉命他往:早点办完正事为好,异日再来赐以嘉名吧。”宜从善、金百炼虽然自知仙缘浅薄,心终不无希冀,一直相随在侧,一听众仙要走,重又跪求。八姑素来心善,笑道:“你二人缘福虽浅,向道倒也虔诚。平滩之后,我和杨、易二位仙姑还要来此一行,稍为相助总还可以,且等事完来了再说吧。”说罢,五人一同往江峡中飞去。

到了黑狗滩上空,往下一看,滩在大江之中,上流里许,有一段江面突然紧缩,水势受了束迫,本就蓄怒而来,而滩下面又暗礁兀立,所以骇浪雪奔,惊涛电射,吃伏礁一遏,立时化为急漩。浪最大时,有一二亩大小,一个未完,一个又重将上去。俯视漩心,飙轮飞转,黑深深窥不见底。无论水面是甚物漂来,只略挨着,便被卷入漩涡中,再也不见浮起,端的险恶异常。这时因经昨晚大雷雨,两边排天危崖上又添了无数瀑布,奔泉万道,宛如银龙飞坠,直泻江中,益发推波助澜,澎湃奔腾,声若雷轰,与滩声相应和,震耳欲聋。

女神婴易静道:“水势这么大,那礁石都在江中,水里不比陆地,礁石一断,江中波涛受了重压,定要激荡起千百丈高下,数百里内水都倒流。我们如将上下游江水截住,使这礁石露出江面,再用神斧削平,本非难事。可是那么一来,怒涛受了阻遏,全集上流,崖岸高处无妨,较低之处立即泛滥。事完水再突然下落,数百里内舟船不知要有多少危险。比较还是由水里下手要好得多。为要使灵妹独力成此功德,我们自不便相随同下;如先传了辟水法再下,又须多延时刻。大家可有什辟水的法宝借一件让灵妹带了下去么?”杨瑾还未及答,女殃神郑八姑知道易静意思,是想代借自己的雪魂珠一用,因知此珠是自己元神所托,关系重大,不便明言。忙笑答道:“入水还在其次,那礁石如小山一般兀立江心,如无镇压之宝,江水受激,为害也是不小。我这雪魂珠大可应用,待我借与灵妹吧。”

灵姑久闻雪魂珠的珍奇,闻言大喜。心想看看此珠原质,忙即称谢,请传用法。石玉珠道:“此珠乃千万年冰雪精英孕育而成,妙用无穷,奇寒刺骨,外人能近手么?”

八姑道:“此珠现已与我元神相合,随心所欲,拿去无妨。”杨瑾拦道:“这个不可。

此珠亘古奇珍,久为妖邪觊觎,八姊元神所寄,关系非小。目前尚有两个强敌未除,俱是行踪飘忽,来去无踪,稍为疏忽,便被混过。三取金船宝物,尽人皆知,灵妹终是力薄,孤身人水,万一遇见赤身教主鸠盘婆一流人物,乘灵妹无力兼顾,加以污毁,岂不又累你要费好些心力修炼,才能复原,借只管借,但由你在水上主持,灵效助力都大得多,何必非交灵妹自带呢?”

八姑原与灵姑投缘,见她道浅,想借此传授一点法术。闻言笑道:“我不过爱惜灵妹,想使她增点见识。瑾姊既主慎重,我已运用彻地眼法看明水底形势,仍由我在上运用便了。那礁石原与两崖山脉相连,突起江底,久受水力冲刷,变为全江底最深之处,石上孔洞回环,江波到此,出入激荡,益发助长漩涡之处。石高不下五十丈,颇似一个没有底座的灯擎,中间却有一段粗达亩许。江面上窄下宽,下手时务须审慎,不可一下砍倒。先将石顶用神斧砍成丈许小块,再将全礁石依次砍削,就便用以填江铺底,稍杀水势。石旁还有两个泉眼,一东一南,也须留意,不可堵塞。”

八姑嘱咐完毕,口张处,飞出一团冷森森的银光,直投江中,江水立即分开,现出两丈大小空隙。灵姑忙驾遁光飞落。八姑将手一指,银光忽翻向灵姑头上,相随同下,上面江水也由分而合。只见江底银光闪闪,恍如月照澄江,深达数十百丈。三人原是慧眼,再有雪魂珠在下一照,越发清晰。见灵姑一到水底,取出五丁神斧一挥,斧上便发出五色霞光,笼罩在礁石顶上,精芒闪闪,更不移动。杨瑾道:“灵妹这柄神斧真乃稀世奇珍。你看她到底下并没照我们所说的去做,只将斧光罩向石上,石便似磨碾一般碎落如粉,这不比零碎砍断还要平静么?”石玉珠道:“当初这条江原是一个山峡,亘古以来便受洪水冲刷,不知经几千万年冲刷出这一条长江,这座礁石本质坚硬,又深藏在洪波之下,按说不致有什么损毁,谁知仍遭此劫。可见成毁有数,任怎样顽强隐伏,劫运到时终无可逃呢,”八姑道:“灵妹是因我说恐这礁石崩塌激起波涛,恰见神斧有此碎石如粉妙用,以为这样便可不起惊波。不知石砂大轻,洪流冲荡,不能沉到江底。因巫峡水急,还不至于停滞;如被冲到下流水平江浅之处,必将水道淤塞,又是行舟之害呢。”

说时再看江中礁石,已被神斧毁去了四分之一。因是神斧灵奇,削碾神速,石砂如粉,随波腾起,又被江流冲荡,结为浓雾,宛似一条灰龙,由滩前起往下流头蜿蜒驰去。

水面上泡沫滚滚,发为爆音,震撼山峡。八姑道:“这还是化整为零,已有如此声势,如将整石砍断,正不知如何惊人为害呢。”石玉珠道:“石砂这么多,如被冲到下流,也非善策。易道友精明禁制之法,何不施展神通,使它凝聚在一处呢?”易静道:“任多厉害禁法,也敌不住造化天然威力。我那禁法只能禁制一时,早晚时效一过,突然溃散,为害更烈。我看此时碎砂已如此多法,如等全部皆碎,更易使下流淤塞。还是想法告知灵妹,仍照郑道友所说,砍成丈许碎块,散铺江中深处,比较好些吧?”

八姑见杨瑾站在一旁,二目微合,默然不语,知她佛法高深,必在暗中运用玄功行法处置,便笑答道:“瑾姊已有处置,我们不要多说了。”一言甫毕,杨瑾将手一指江心,那条石砂凝成的灰龙忽由下流头掉转。到了近侧,又忽然腾波直上,往半崖腰原有的纤道上飞去,长蛇沿壁般蜿蜒而来,越过三人立处,往上流头驶去,随过随即凝结,恰恰贴在崖腰纤道的外边。这一段纤道孤横危崖之间,仰望峭壁排云,无可攀援;俯视断崖千尺,江波浩浩。最窄之处,人不能并肩而行,稍失硅步,立坠重渊,端的险峻异常。经此一来,沿着纤道边上平添了一道粗石埂,由此化险为夷,以后纤夫往来经过这一段,便不致有失足陨身之患了。

石玉珠在三人中道行较浅,以为这石埂全是碎石散砂,不过经了禁法凝结,除非运向别处,如想用作石埂,主意自佳,只恐日久灵效一失,仍要自行散落,未必便能如山石一般持久。见易静、八姑极口称颂赞佩,虽也附和,意还有些猜疑。待有半个时辰过去,石玉珠俯视江心,石雾弥漫中,那一块大礁石竟被灵姑用神斧削去十之七八,只剩一小段石桩残存江底。周围霞光电掣,晃眼工夫便削去尺许。劫灰幻化的灰龙,在杨瑾禁法催动之下,依旧沿着崖腰如飞上驶。定睛一看,仿佛如没有干的石膏,软腻腻的,并未见有一段凝固之处。暗想:“这些灰石少说也有数百丈长短,现仍前进不已,除用纯阳真火加以锻炼,任甚禁制之法也难使之凝固,但是转眼天明,只此片刻工夫,要想使它一下凝结为石,便师父半边老尼亲来,用她多年苦炼而成的纯阳真火,也难一气呵成。杨瑾虽是凌雪鸿转身,在神尼芬陀门下两世修为,法力高强,急切间恐也办不到。

她此时好似专心一意运用玄功,一任旁人称赞,微笑不答。也许郑、易二人料错,她只是想将这些散灰运向上流头僻静陆地上去,以免淤塞下游水道,井非想给崖腰纤道添这一条石埂,再不就是别有用意。”

石玉珠正寻思间,八姑忽道:“那礁石只剩数尺,那里水势最深,留也无害,免得将两边山脉砍断,泄了地气,年久崖石崩塌,舟行经此,遇上又是乱子。适才遥望上流纤道,得此石埂作栏,已都无险。只下流头纤道还有险处,下余劫灰足可补上。我唤灵妹上来,剩下这残灰移补下流险处吧。”说时迟,那时快,八姑话还未完,杨瑾用手一指,那附壁上驶的灰龙立即改进为退,约掣回了十来丈。这里八姑嘴皮微动了动,下面雪魂珠便将声音传到。灵姑见神斧妙用,一点不费事,便将小山也似一座险礁毁去,眼看剩不到四五尺便要削完,猛听雪魂珠银光中八姑传音相唤,命她即时停手上去。忙收神斧,纵遁光破浪而上。身刚落向崖顶,江中残余的那些劫灰尚有百丈长短,倏地似潜龙飞跃一般,随着杨瑾手指之处,全体凌波飞起,甩向下流崖腰,叭的一声,粘紧纤道边上,更不再动。

石玉珠看出杨瑾果是想为纤道添条石埂防险,方在惊奇,杨瑾已一口真气喷向手上,跟着合掌一搓,再往下扬。立有一点火星飞坠劫灰凝积的石埂之上,晃眼由小而大,化为一团烈火,烧向埂上。火焰熊熊,其速如飞,先朝下流头沿埂滚去,一会到了尽头,又复掉转滚往上流。凡火烧过之处,石埂便即凝固。等到火自上流纤道驶回,杨瑾收火之后,再看劫灰,已和山石同色同质,融为一体了。石玉珠大出意外,好生惊服。便易、郑二人虽知杨瑾法力高深,也没想到她竟有如此精纯的功力,俱都赞佩不止。

杨瑾算计时间已应天明,便令易、郑二人分赴上下游撤去禁法,自往江神庙指示宜从善、金百炼招人往后山开垦之事。易、郑二人事完赶去,再回返金鞭崖去。

灵姑久闻神驼乙休、韩仙子夫妻名望,想他们的门人也必非小可,况有青城教主得意高徒裘元、南绮等人一起,如何会敌妖女不过,须要自己前往解救?自觉法力浅薄,恐难胜任,见易、郑二人作别飞去,正要向杨瑾请示机宜,杨瑾已先开口道:“适才忙于平水开山,还有些活未及说到。毕、花二女久得韩仙子真传,道行法力本在妖女天蚕仙娘之上,偏生毕真真一念轻敌,才有此失,所受不过一场虚惊。只因物各有制,她那金蚕恶蛊厉害,裘元夫妻无意中虽得了一面灵蛛网,专破此蛊,偏又不知运用,以致妖女猖獗。便你不去,到了毕真真危急万分,拼损十年苦功化身遁走时,裘元夫妻也必发觉此宝妙用,为她解围了。一则真真和南绮俱都心高气盛,动手以前双方生了误会,如等裘元夫妻用灵蛛网解救,必当有心藏私逞能。要她难堪,以后难免不生仇怨;二则你还有一件要事在途中要做,也须有些时候耽搁,故此命我事完便即催你起身。否则毕、裘诸人此时刚刚起衅,还未对面交手,你又飞行迅速,此去竹龙山榴花寨等地不须多时,何必如此忙法?至于破那金蚕恶蛊更是不难,你一到,只消把你身后所背朱盒取下,放出金蛛,自会一网打尽。金蚕乃金蛛补益精力的美食,饱餐以后,你初次驾驭,难免逞凶倔强。可将行时师传制蛛之法,用火灵针威吓,便可无事。五丁神斧此行尚有大用,到湖心洲与裘元夫妻会合积修外功时,若非紧急,不可轻用;又是未经祭炼之宝,还须防异派中人觊觎。你至行格天,成就速至,异日归入青城门下,虽不如峨眉派李英琼师妹遇合之多,但你永无大险,比起别人福厚多了。”灵姑知她前生辈分颇高,转动以后道行法力更胜于前,心仪已久,闻言再拜谢教。杨瑾随即作别,纵遁光往江神庙飞去。

灵姑送走杨瑾,正待起身,猛觉眼前一亮,天已大明。随听江中水啸之声,两岸瀑声均为所掩,尤其礁平以后,滩声甫息,江渲陡作,涛鸣浪吼,恍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探头崖下一看,天虽大亮,江峡中光景仍是萧森。遥望上流头,暗影中有两三条白影移动,晃眼化为一座座小山般的浪头飞来。到了近侧江宽之处,突地自行破碎,一落数十丈,万喧齐发,声如雷轰,珠喷玉溅,随着急流汹涌,银光闪闪,飞舞电射而下。浪过以后,满江尽是泡沫起伏,顺流卷去,其速若飞。石玉珠道:“这还是杨、郑、易三位道友防备在先,你又是用神斧将礁石徐徐锉散,浪尚如此大法,若将礁石整根砍断,势必激得江水倒流,溃决横溢,近处舟船就难免不受害了。”

灵姑因听杨瑾说自己途中还有要事须办,未及问明,便已飞去,虽然以后无什大险之言,终恐延误。见石玉珠贪看惊涛,似欲流连,不好意思催促,便应道:“郑、易二位撤完禁法,将近泊舟船移回原处,就到江神庙去,不回来了吧?”石玉珠明白她的心意,笑答道:“郑师叔命你往榴花寨为人解围,又说途中有一要事须你自办,我看此中因果定数已早前知,此事与你必有大益,并还早有安排。你尽可随意前行,自然遇合,决无延误之理。杨道友不肯明说,便是防你早知就里,关心太甚,操之过急,容易债事之故。既是灵妹心急,早些起身也好。愚姊相伴,别的不行,多少总可帮你辨别一点利害轻重,你还担心则甚?”灵姑谢了。二人随驾遁光往蜀黔交界南山中的榴花寨飞去。

二人原是择那素无人迹的深山荒野上空飞行,飞得又高,除却同道中人能够知觉,俗人休说眼看不见,连那破空之声也听不出。行到午后之交,经过一处高山,灵姑无意中俯视前面,峰峦雄秀,崖壑幽奇,烟云变灭,鹤鹿往来,绝好一处灵山胜境。心想,“来路荒凉,深山无人,乐得顺路观赏,以为异日再来之地。”便招呼石玉珠把遁光降低,并问:“此山叫什么名字?风景如此美好。”满拟石玉珠常年云游,多历名山大川,总可知道底细。不料石玉珠独这一路无甚来往,以前虽也飞过,觉出下面景物甚好,因有急事,并未驻足流边,同样也不知道。

二人正问答间,石玉珠忽指左侧道:“这里山水灵秀,如有人居,应是修道之士。

记得那年由此过时,此山四外都是崇峦叠蟑,周围峭壁排空,宛若城墙,毫无进出之路,又都是原始森林,休说寻常人家,连个牲畜野兽足迹都不会有,你看那里怎会有炊烟浮起、溪旁还有那些水田?这里已离榴花寨不甚远,过了此山便是寨墟,一直通到榴花寨。

湖心洲虽在深山无人之处,也离榴花寨不远。如有遇合,应在中途,我们飞了半日,并无所遇,这人家来得奇怪。好在解围之事应在明日,早到反而无益,由此去不消多时便可赶到。灵妹未断烟火,此时正该用饭,何不下去稍为歇息,向那人家讨些饮食,就便探询山名,有无仙灵踪迹。我想你那遇合就在下面都说不定呢。”

灵姑本因途程早已过半,尚无一毫朕兆,惟恐错过时机,心中惶急;加以自身剑合一以来,一气飞行数千里毫不停留,尚系初次,也想稍为歇息饮食再走。闻言不禁心动,立即应诺。飞行迅速,就这几句话的工夫,那人家水田已然飞过。于是择一僻处降落,同往回路走去。依了灵姑,身旁尚有少许干粮,意欲觅些山泉吃了再去。石玉珠说道:

“我知山中人多义气,炊烟未收,正是饭时。若无故探询,师出无名,转使猜疑。乐得借着求食为由,做个不速之客,如讨不到甚好食物,再吃干粮不晚。”灵姑一想也好,便同走去。

二人一会走到,见那地方是一座危崖之下的一片盆地,崖前清溪横亘,溪这一面芳草芋绵,广逾十顷。三面高峰刺天,山岭连云,曳紫摇青,延亘围拱。所有林树俱是千年以上古木,疏密相间,苍然郁茂。溪对面贴崖有一片杉林,先在空中下视,只是一丛百十株矮树,行列也稀,没有沿途所见森林高大繁多。这时近前一看,每株也有八九丈高下,大都合抱以上。因有人居住在内,树干都经人修整过,收拾得甚是整齐。林外傍溪俱是水田,约有五六十亩,稻正繁茂,另外还种着些青稞蔬菜。再一注视林内,并无房舍,树后却有火光闪烁,炊烟犹自摇曳上升,袅袅继续。

二人方待越过,灵姑猛一眼看到水田旁有一对七八尺高、五六尺粗的大水桶,桶上横搁着一根整株山木削制的扁担,一头系着一根野麻绳,也有臂膀粗细,水渍犹新。因就溪旁隙地开辟,并无廓水之具,田水却灌个八分满,看情景绝似每日用桶挑了溪水现灌而成。此外一切农具,不论何物,俱比常人所用大好几倍。也没一条耕牛,却养着百十只鸡,正在菜畦内啄食野菜。石玉珠也已看到。二人方觉有异,忽听林内脚步之声甚是沉重。石玉珠一打手势,二人便不再进。左侧恰有一丛高达寻丈的山石,正好容人。

二人刚转向石后藏好,向外窥探,林中人已然走出,身量之高大,竟连石玉珠那么见多识广,也是生平初次见到。

原来林中走出的是一女子,身高竟达一丈四五。细看五官面目,均颇美秀,皮肤也如玉一般,又白又嫩。上身穿着一件野麻织成的浅黄色短衫,下着黄麻短裤,腰系虎皮围裙。底下露着水桶般粗的玉腿,双脚如雪,长达二尺左右,穿着一双厚草鞋。十个又白又胖的脚指头吃鞋上草绳一勒,脚缝上鼓起了好些肉疙瘩,越显得软腻温柔,吹弹欲破。身材虽然粗大,如按通体看去,却是一个放大的美人,修短-纤,无不合度。

灵姑觉着奇怪,悄道:“这莫不是山魈一类的怪物吧?不知她害人不害?”石玉珠因女子出后,林中仍有沉重脚步之声走动,又见她生相纯正温和,身无邪气,刚答:

“天生巨人,许非妖邪一流。”大女忽喊了声:“阿莽!”声音颇洪。方觉清婉悦耳,随听林里撞钟般应了一声,尘头起处,又跑出一个男子。这男的更是奇怪,身材竟比女的大了一倍还多。杉林枝干最矮处也有三丈以上,那男的大人出时,头竟擦枝而过,这一男一女神情甚是亲热,看似夫妻,又不大像。

见面以后,女的便道:“我们自被仙人由火里救到此地,走时再三嘱咐,叫我姊弟两个种完了山,便在崖洞里打坐修炼,静等恩人到此接引,无事不要过溪乱跑,惹下乱子无人解救。本来这片田地树林,外人走过看不见的,你偏要没事找事,前些日强我过溪打猎,以致遇见那头上长包的狗妖道,引鬼人室。占用我们崖洞、破了仙人隐形之法不说,他那徒弟更是坏人,乘他不在,又去山外头弄些好人家的妇女强奸,被几位剑仙寻上门来。幸亏仙人给我们的灵符还在,没有一同受害。日前他那两个逃走的徒弟又把他寻来,在东山谷内摆那恶阵害人。虽然连日和那几位剑仙斗法,住在东山谷阵内,没有骚扰我们,但昨日他徒弟来取酒肉,说他师父嫌我们恫里太敞,没有遮拦,东山谷又寻好了洞府,住是不再来往,以后却要我们做他佃工伙房,长年给他师徒做些吃的。他们每出外一次,也给我们带东西来,算做犒劳,如若怠慢,便要我姊弟两人的命。并说那几位剑仙都是青城派门下,已吃他那都天大阵困任,再有三日便即送命,一个不留,这话也不知是真是假。我们东逃西躲,好容易立下安身之处,先是蛇咬火烧,把辛苦得来的田业葬送。这次蒙仙人可怜施恩,不特有了更好的地方,还在半天不到的工夫,代我们将田垦好,余者要什么有什么,全用仙法给办了来,谁知还没有住多少天便遇妖道,跟着又闹这些事,真是苦命。我想照此下去,长年和妖人来往,定是有坏无好。你也不打个主意,看是怎了?”

那名唤阿莽的一个答道:“胜男姊姊,我早想到了。仙人既命我们在此等候恩人交那封信,自然没有离开之理。妖道师徒固然可恶,我们不过吃亏点饮食,生点闲气。我看暂时还是忍受,真要不行,便将仙人赐的灵符烧掉,他自会来救,怕他怎的?”那名唤胜男的大女呸道:“你倒说得好,我们共总只有仙人这道救命符,能随便就用么?也不想想,共总来才多少天?自不小心,不听仙人之言乱走,将鬼引来,凭这一样就没脸再见仙人;再要无故焚符,以后真遇上事怎了?说你蠢还不服,真气人呢。”

阿莽道:“依你怎样做呢?”胜男道:“你可记得,我们那两个小恩人不也是青城派门下么?这几个被困的剑仙定是他的同道。可惜那日杀妖徒时我们不知底细,那穿道装年纪大的一个曾连喊:“两个大人藏在何处,急速出见,免得异日受害。”我们偏生胆小害怕,把话听左,仗有灵符隐身,没敢出去。直到妖徒们死的死,逃的逃,难女们被诸位剑仙救走,才出去收尸打扫,等回过味来已飞远了。为今之计,走是不能走,不走又受妖徒们欺,日后还不知再出什么花样,与妖邪为邻终非了局。适才饭后,我想妖道师徒都爱吃我的菜,何如冒点险,夜里做些吃的,装作巴结妖道,送往东山谷,看那被困剑仙是甚情形,或是想法偷偷放掉,或是问他有甚法子,给他仙山送个音信。这一来不但尽我们一点报恩的心意,弄巧还可将小恩人引来,多好。真要被妖道师徒发觉,再用仙人灵符求救脱身也不迟。你看好么?”阿莽道:“我只依你,姊姊主意自然是对的。可是夜里你不要去,我去好了。”

大人姊弟一边说着话,一边便用那比人还高的水桶,就溪中舀水往田里倒,运用如飞,端的天生神力,敏捷异常。

吕、石二人听出二人只是天生异禀,人极纯良。及听青城门下多人被困,灵姑首先吃惊,暗忖:“途中未遇甚事,已将到达,忽然有此,自己将来本应归人青城门下,师父所说定是应在这里。”还待往下听时,石玉珠将手一拉灵姑,纵身一同飞越过去。一落地,先低声说道:“你们说话怎如此不小心?妖人近在时腋,机密之事,岂是随便高声谈说的?有僻静地方没有?领我二人里边说去。”大人兄妹怔怔地答说道:“你这两个姑娘哪里来的?为何偷听我们壁脚?”石玉珠笑答道:“我二人便是青城山剑仙,来寻妖道算账的。闲话少说,快去林内说去。”胜男朝二人脸上细看了看,答道:“看你们倒像好人,不过我们所见仙人都会腾空飞行,你们却只会纵。依我劝说,如没甚法力,最好回去,另找人来;如打不过,吃他们捉住,就死活不得了。”石玉珠道:“我们如不会飞,怎得几千里路赶来?这个不劳挂念。”阿莽道:“姊姊,你没见那两小恩人么?

初见面时怎想得到?也许真有法力。”胜男道:“其实我也是好心。既是仙人,请到里面,我们再行礼吧。”说罢向前引路。

二人随后,见这姊弟一个赛过一个。胜男的手脚俱有一两抱粗细,像开道神也似缓步走动,地便生风,尘土高卷起两三尺,绕着大脚旋转。自己身量只齐胜男腿际,直似憔侥之遇大人。再比阿莽,更显大小相差到难以形容,不禁好笑。到了林内一看,崖脚还有一个大洞穴。一株数抱粗的大树后面有石块堆砌的炉灶,上置大锅,饭菜犹热,适见炊烟便由此出。大人姊弟便要行礼,被石玉珠喝住。一问,才知二人便是裘元夫妇在蛇王庙斩蛇时所救的天生大人狄氏姊弟。

原来那日南绮、裘元先后走出,胜男姊弟正在闲谈,不料南绮追赶妖女,误用所炼太阳真火,妖女胡三娥虽被烧死,地火也被勾动,立即发生地震。狄氏姊弟危急,幸值附近有一前辈散仙,平日见过他几次,算出种种前因后果,这日恰有一同道好友来访,于是一个救火,一个救人。因知天书已为南绮得去,谷中怪叟保不定怀恨迁怒,不能再住。又因借这一点因缘,为南绮和谷中怪叟释怨修好,特地算明地点,另辟安身之所。

传以道家人门口诀、两道隐形防身的灵符,并给南绮留下一封信。直等布置完妥,方始归去。

狄氏姊弟新居本极安乐,不料阿莽静中生动,过溪行猎,遇一个妖道,破了隐去田亩的禁法,占居洞中。待了些日走去,留下五个徒弟,更是淫恶凶横。这日为摄一少女,吃青城门下剑仙追来,妖徒被杀死了两个,逃走了三个。第三日便将妖师寻来,先在东山谷设下妖阵相待,然后又去诱那四剑仙同来人网。日前四剑仙追杀妖徒时,道法极为神妙,四五道剑光如电一般,又快又亮。妖徒们放出黄光黑气,被它一绞便碎。妖道用的剑光有十好几道,光华有青有黄,虽比妖徒飞剑高明,比起敌人却差得多。

这日双方动手,狄氏姊弟正在外面,先见一道黄光坠落溪前草地里,现出妖道最得宠的妖徒王申,右臂已断,周身俱是血迹,神情狼狈,已是不支,落在地上便高声狂喊师父。同时还有三白一青四道光华紧追而来。相继落地,正是那日来的四剑仙。内中一个年长的手指妖徒喝道:“我们为要斩草除根,才容你多活片刻,随来此地。你想借着献出妖道为由乘隙遁走,岂非梦想?现已回到你的巢穴,再想支吾挨命就不行了。”妖徒一面狂喊师父,一面反骂,说四剑仙倚多为胜伤他。并说:“师父现在东面山谷中打坐,如有胆量,随我前去,自会把你们碎尸万段。否则我已身受重伤,力竭倒地,已落你们之手,任凭杀死。你们逃走也只逃得一时,早晚我师父仍会寻你们报仇,休想活命。”

听这语气,好似妖徒奉命诱敌,恰在近处与四剑仙相遇,才一照面,便被敌人断去一臂。当时本难活命,因用激将之法,说妖师业已回山,可随了去。四剑仙本就来寻妖师,知妖徒决难逃死,暂缓下手,随后押了回来。妖徒伤重,还没逃到东山谷,便已力竭坠地。二次又用话激,以为只要敌人肯容他引到东山谷内,妖师一出,立可保住活命。

不料四剑仙疾恶如仇,年长的一个还未答话,内中有一道童装束的,看年纪不过十二三岁,手底却辣,肩插一对短剑,略一摇动,便有两道青虹般的剑光飞出。上次所杀二妖徒,一个遁光迅速,已然逃出老远,便是被他手指青光追上前去,杀死之后,飞剑还将人头穿了带回。行径也和同来三人不一样,只用飞剑追敌,人仍站在地上,并不飞身迫去。这时听妖徒一激,首先发怒喝道:“你这妖孽恶贯已盈,早晚容你不得。你师父既在东山谷,我们自会寻去,要你何用?”手指处,青光电掣飞出。妖徒一听道童口气不佳,仍想侥幸逃脱,就地上奋力一挣,强纵黄光飞起。无如功候不济,早已伤重力竭,难再御剑飞行。身才离地丈许,青光已拦腰剪来,搭向身上,只一绕,连人带黄光全都斩断,化为两截断剑、残尸,同落地上。

当地离东山谷尚有十来里山路,妖道本听不出妖徒呼救之声,因将妖阵布好,和残余妖徒徐虎、曹珍,还有新请来助阵的妖党胖魔君白晓,同立阵前石峰上闲眺。白晓好酒如命,闲中无聊,忽动馋吻,知道妖道收服的大人姊弟酿有美酒,还有好熏腊,意欲取食。妖道算计四剑仙所寄居的富民家中相隔颇远,妖徒前往诱敌刚去不久,还得些时才来,便命徐虎来寻狄氏姊弟,索取酒肉。徐虎刚飞到王申倒处左侧岭上,便听岭那边破空之声由远而近,不敢冒失飞越,忙把遁光按落,掩身草树丛中,往前探看。还未到达顶上,便见剑光往下飞落,并听王申急喊之声,知道王申被人追落,凶多吉少。惊弓之鸟,哪敢上前援救:吓得再往下看都不敢,借着高岭遮蔽,轻悄悄溜到岭半,急纵遁光逃了回去。本来飞行迅速,十来里路瞬息可达,妖道赶来,原来得及;偏生徐虎胆小,惟恐敌人觉察波及,未敢当时飞起,下到半腰再飞,未免稍为耽搁。

妖道闻报,又急又怒,忙请白晓主持妖阵,自己飞赶前来。及至飞过岭脊,恰巧看见爱徒被人腰斩,一声惨号,两半段残尸手脚乱挣,飞舞坠地。对方仇人又是个年幼道童。妖道生性刚暴,先前二妖徒惨死,本就恨极,这一来益发急怒攻心。因那三人落地后剑光已然敛去,只见道童一道青光,没有看出厉害;又仗着新近得了十几口飞剑,还有两件法宝;怒火头上,只恨不得当时将仇敌杀死出气。于是怪吼一声,扬手便是十来道青黄光飞出,分取四人。谁知后面三人还未动手,道童口喊一声:“来得好!”左肩一摇,又是一道青光飞出,护住全身,先前那青光早随道童手指处,倏地伸长数十丈,朝黄光横截上去。妖道见道童小小年纪,飞剑如此神奇,心方惊异,对方三道白光已如电射飞来,连那青光穿入黄光丛中,龙蛇飞舞般略为掣动,闪了几闪,便听铮铮几声,黄光立即断碎了好几道,化为千百点残星,陨落如雨。妖道才知遇见强敌,单凭飞剑决非对手,不敢再斗,倏地掣回残余青黄光,飞空往回路逃去。就这样见机得快,逃得迅速,有两道黄光稍为落后,仍被敌人飞剑追上,绞做粉碎。气得妖道咬牙切齿,又是悔恨,又是痛惜。这里四剑仙见他飞剑比妖徒强不许多,才一照面便逃走,未免轻敌,各纵遁光随后追去。双方一逃一追,星飞电驰,眨眼无踪。

狄氏姊弟见妖道如此脓包,满拟必定伏诛,一心还在盼望剑仙归途路过,请其少住,打探恩人裘元夫妇下落。谁知当晚妖徒徐虎、曹珍来取酒食,竟说四剑仙追到东山谷,被妖道和胖魔君白晓发动埋伏困住。并说四人飞剑法宝俱极厉害,尤其那小道童虽然年轻道浅,法宝偏是灵奇异常。入阵以前,妖道竞被四人追上,如非自晓在阵中赶出抵挡了一下,几为所伤。妖道新受乃师所传的十四口飞剑,也被擒去了十之七八。因此怒火中烧,特命多取美酒,准备擒到四人摄取生魂时,嚼食他们的心肝下酒,以泄忿恨。狄氏兄妹一听这等凶法,妖徒说时神情又那么肯定,以为四剑仙必无幸免,心虽恨极,无如身是凡人,爱莫能助,只得委之命数,忍气献出酒肉。

次日妖徒又来,一问,说四人因有飞剑、法宝护身,虽然困住,急切间仍不能伤他们。第三日来,又说须将四人飞剑、法宝炼化以后才能除他们。狄氏姊弟不知妖阵厉害,心疑妖徒所说不实,定是用甚诡计将人困住,对方飞剑、法宝神妙,却奈何不得。妖徒走后,狄胜男想起恩人裘元也是青城门下,一则爱屋及乌,二则双方强弱亲眼得见,人只一出困,妖道绝非对手。正和阿莽商量,借送酒肉为名前往探看,相机行事,不料灵姑和石玉珠赶来听去。

二女问话时,灵姑老觉心动。正要问妖道姓名来历,石玉珠性烈尚义,与峨眉、青城两派门下颇多交往,一听被困的是青城门下,而且被困已历三日,先已发急,狄氏姊弟也是情急,见有救星,抢着说话,全无头绪。石玉珠听二人说了这些时早就不耐,不等灵姑发问,接口说道:“朱、姜二位真人近年来开宗收徒,门下弟子深浅不一。四道友被困三日,妖道不知布甚妖阵,灵妹之事定应在此。事不宜迟,速往救援除害为是。”

说罢催走。灵姑自然惟命是从,各纵遁光往东面山谷中飞去。狄氏姊弟见二人剑光比囚剑仙还要强烈神速,才知所言不谬,惊喜交集。不提。

这里灵姑和石玉珠往东飞行,不多一会便到了东山谷上空。那山谷是葫芦形,妖阵设在葫芦中腰,被四围山崖遮住,人不近前不易看出,谷口山崖险峻,东山一带峡谷有好几条。二女匆匆赶来,不知妖阵设在哪条谷内,飞得甚高,已然飞过,才发现下面谷凹中邪雾隐隐。石玉珠虽然救人心切,来得匆遽,毕竟修炼多年,久经大敌,备历灾厄,一见妖阵设得如此隐秘,便料妖人并无真实法力;不过凭着一些炼就魔火邪气作祟,四剑仙轻敌过甚,因而失陷。所有阵中的一切玄妙,全在主持全阵的法台之上,如能骤出不意,凭空下击,破去阵中枢纽,妖人伏诛无疑。心中转着念头,并未停飞。

灵姑自知法力有限,一切听命。见已发现妖气,玉珠不但没有停落,反催遁光加紧前驶,方疑玉珠没有看到,忽听玉珠低喝:“速降!”随往斜刺里危崖上面飞去,灵姑紧随在后。刚过崖顶,石玉珠便用本门隐身法连灵姑一齐隐去,嘱令噤声,将手一指来路。灵姑回顾,一道黄光正由远处追来。二女落处为全谷最高所在,那黄光不如二女飞行迅速,等二女降落崖顶将身隐起,才得赶到,想也看见二女改道,便往崖顶追来。落地现出一个面容狞恶丑怪的道士,一到便破口大骂:“何方小辈,赶来窥伺?”灵姑定睛一看,不由怒火中烧,目眦欲裂,当时便要飞身出斗。

石玉珠一见妖人行径,知道自己飞过时被他发觉,只知是正教门下,还拿不定是否仇敌,所以赶紧追来查看:如是仇敌,仍用诱敌之计将来人引入妖阵,与四剑仙一齐困陷,用魔火烧炼;如是无心路过,便也放过,不去招惹。见忽在近崖降落,更起疑心,非查看个水落石出不可。这一来正好将计就计,调虎离山,破那阵中法台。却见灵姑激怒欲出,忙用手一把拉住,不令轻举。跟着手掐法诀,准备施为。那妖人性如烈火,也颇机警,二女虽未出声,只是轻微动作,已被觉出有异,扬手便是一团紫黄色的焰光,朝二女身侧打到。说时迟,那时快,双方也只一瞬间事,妖人发出魔火,石玉珠的移形换影之法也已发动,伸手指了两指,拉了灵站便往左侧飞去。

妖人只瞥见焰光落处,猛冲起两道青光朝前飞去,也没想想先见剑光一青一白,这时怎会变了两道青光。一心以为敌人有心来寻晦气,因惧魔火厉害,不敌而退。看那青光飞行比前较缓,必已受伤无疑。先困四人已有数日,未能收功。自己法力平常,全仗师父所炼魔火和所请帮手。惟恐正教中能手得知,或是路过发觉,前来破阵救敌,一个失利,不但爱徒之仇不能报复,弄巧还要身败名裂,日常都悬着心。新来这两个仇人剑光甚强,分明是正教中小一辈的能手,如被逃去,必将强敌引来。不禁又急又愤,怒吼一声,纵起黄光,破空追去。

灵姑实忍不住,二次要想动手,又被石玉珠拦住。晃眼妖人已远。石玉珠见灵姑急躁异常,便笑道:“这妖孽又逃不脱,你忙作甚?”灵姑眼已垂泪,切齿悲愤道:“我也知道姊姊不会容妖孽走脱,可知这妖道便是与小妹有杀父之仇的毛霸么?”石玉珠道:

“伯父仇人如是妖道,那更好了,贤妹只管放心,无论如何,我必使贤妹手刃亲仇便了。”灵姑含泪谢了。

石玉珠道:“妖道已中我诱敌之计,此时阵中法台上只剩他的帮手和妖徒,正好下手除他。”灵姑还恐阵破以后,妖人见机遁走。石玉珠说:“正要这样。妖道如在阵内主持,见势不佳,必定收了魔火逃走,反有脱逃之虞;如乘他未到以前将阵破去,妖道回来不舍那些魔火法宝,定要拼死来夺,势非伏诛不可。不过这类魔火甚是厉害,妖阵也颇玄妙,我们飞刀、飞剑只能防身,破它却难,恰巧你在元江所得五丁神斧是他克星,大可一试。妖阵法台背山而设,上有一团绿光。我们到了那里,我由正面进攻,你可隐伏云空之中。只听一声雷响,速施展你师传心法,用飞刀护住全身,骤出不意,突然飞坠。等那绿光迎上,再用神斧,不论下面是人是物,只管直劈下去,法台自然立碎。然后再挥动斧光,斩断幡幢,扫荡妖氛。那被陷四位道友由我去救。彼时妖道也必赶回,如见魔火已尽,胆怯欲逃,我还另有擒他之法,决不任其漏网。现在妖道已然追出老远,事不宜迟,急速去吧。”说罢,一同飞起,直上云空,晃眼飞到妖阵上面。石玉珠嘱咐灵姑仔细,务听雷声进止,随往阵前飞落。

那胖魔君白晓,当初原是妖道七首真人毛霸师叔,后因师兄弟失和,才行离开。和毛霸却是相投,妖法、剑术俱比毛霸要强得多。因毛霸得了妖师所收瘴毒炼成的五色毒烟,白晓心存觊觎,日前特意寻来。恰值毛霸和几个正教门下寻仇,欲报杀徒之恨,便说:“论剑术、道法,你均非仇人之敌。现在仇怨已结,踪迹全知,你不寻他,人也容你不得。为今之计,只有用你师传毒烟和我平日炼就的凶魂厉魄,在东山谷隐僻之处设下十二都天火阵,将敌人诱来,一网打尽,才可免患。”

毛霸既怀杀徒之仇,又恐敌人不肯放手,自知毒烟虽然厉害,师父兵解以前因恐造孽大甚,没有收摄生魂相合祭炼,灵效太差。也因师父生前不喜白晓,全由于他自身心软胆小,明明是旁门,偏要怕痛怕痒,诸多顾忌,以致心意不投,断绝往来。白晓对于自己仍颇看重,他又是个尊长,患难相助,决无他意。此举不但报了杀徒之仇,还可把师父至死不传的炼魂秘诀学来,事后如法摄取生魂祭炼,使这毒烟化为魔火,横行人间,为所欲为,有多称心。哪知白晓胸藏奸诈,谋夺他的法宝。

二人商定以后,便即依言行事。白晓立将那能发能收的一葫芦毒烟要过,表面设台布阵,暗用极恶毒的禁法,将生平所摄凶魂选出四十九个,使与毒烟融为一体,操纵自如,另放出一些凶魂守护幡幢做幌子。毛霸上了大当,一点不知,自恃师传毒烟邪火收发由心,葫芦仍在自己手内;白晓连收诀都没有问,可见无他。待将四仇敌陷住,静俟魔火炼完四人护身宝光报仇之后,就势收摄生魂,开始祭炼,高兴已极。

几天过去,那些毒烟全与凶魂凝为一体。白晓深知邪非正敌,妖阵如被敌人发觉,立有强敌寻来,本心想走。一则见四剑仙根基深厚,如能摄其主魂,要增不少威力;二则毛霸对他十分礼敬,不等仇敌杀死就走,休说毛霸必为仇敌所杀,自己早晚也是不了。

就算这四人不是对手,也必回去归告师长,大举寻仇,多厉害的魔火也恐抵挡不住。对自己人,这等做法也觉稍狠。转不如等事完之后向毛霸强索,作为代他设阵复仇的酬劳孝敬,料他不敢不肯;就是不肯也无用处,还可多得四个好生魂:岂非一举两得?于是变计未行。偏生所困四人护身宝光甚强,连用魔火炼了数日,并未十分减退。白晓这日方恐夜长梦多,又想借刀杀人,收了魔火一走,由四人去杀毛霸。主意已然打定,又想起那些魔火虽可放在自带收凶魂葫芦以内,比原收毒烟的葫芦终是稍差。反正走后毛霸必死,一样要被他狠毒咒骂,乐得一齐取走。正想设词索讨,恰巧二女空中飞过,毛霸在阵前望见,立即追赶。

妖人此时收阵一走,原是机会,无如恶贯满盈,该伏天诛,既贪得那葫芦,又恐收阵之后毛霸不在,敌人发觉脱困,奋起力敌,又生波折。遥望去路,适过剑光飞行已远;死神当头,竟料二女系无心路过,毛霸多此一追,只想等他回来再行弃去,竟致疏忽。

二女回时飞行绝高,上空恰有层云掩蔽,来如电掣,神速异常。等到白晓微闻破空之声,石玉珠已当空飞坠。白晓瞥见青光飞落,光中现出一个道装美女,不由色心大动,妄想生擒作乐。匆匆嘱咐毛霸妖徒徐虎、曹珍看守法台,如法施为,亲自迎出阵去。

石玉珠因大人阿莽姊弟事前泄机,得知妖道师徒法力平常,适才毛霸又是亲出追敌,断定主持妖阵的人必是白晓。自己虽然多年苦修,道行精进,寻常魔火妖烟不能伤害。

但主阵妖人尚未见过,深浅莫测。灵姑奉了师命,前来报父仇,身怀至宝,胜算已定。

万一妖阵厉害,自己不能取胜,稍落下风,至交姊妹原无关碍,灵姑终是未学新进,相形之下,师门体面未免不大好看,再者,如使主阵的人离开法台,灵姑下手也较易些。

为此落向阵前,不往阵中飞落,又故意现出身形,好使敌人误认自己功力有限。

石玉珠原以为毛霸已然诱离远地,只有白晓和二妖徒在内。如是妖徒出来,便就势除去,或诱或激,必使主阵妖人离开法台,亲出迎敌,然后相机行事,免有疏忽。正往阵前飞落之际,忽见前面烟光闪动,由妖雾丛中飞出一个痴肥臃肿、面白如纸、兔耳方头、身材高大、手持三尺小幡的妖人。才一照面,便将妖幡晃动,立即阴云四起,邪雾弥漫。妖人随即不见,一片黑烟中隐现着无数狰狞鬼影,拥将过来。跟着便听妖人大喝:

“那美人己然人我罗网,急速投降,无穷享受;否则我便发动阴魔之火,连人带你防身飞剑俱成灰烬。”

石玉珠久经大敌,下时尽管神速,早有防备。一见妖人连话都未答便下毒手,当时觉着心神微一摇动,知是左道迷魂摄神之法,自己足能应付。把心神定住,正待施为,听妖人说话这等口气,益发愤怒。妖人生得如此肥蠢,分明是阿莽所说的胖魔君白晓无疑,立将主意打好。白晓也打着如意算盘,一面出声恐吓,一面行使妖法,准备对方心神稍把握不住,妖鬼乘虚而入,立可将人擒入怀抱。哪知石玉珠见他如此阴恶,心中恨极,身在剑光围护之下,道力又极坚定,反正无害,乐得乘机诛戮。于是一声不发,也不往前冲去,停在阵外,故示惊惶,暗中行法将毛霸迫的两道青光撤去,便在毛霸身后出现,往妖阵上空飞来。估量时机将到,倏地怒喝:“无知妖孽,报应临头,还敢如此猖狂!”随说,手扬处便是一个霹雳,夹着一团雷火,朝妖人发声的阴云邪雾中打下。

同时运用玄功,身剑合一,电掣虹飞般朝前冲去,一下将白晓圈住。紧跟着手中迅雷密如串珠,发个不已,声震山岳。

白晓先见敌人不进不退,神色慌张,以为来人必是正教中新收的女弟子,所用飞剑虽是神物,功力还谈不到,似这样时候稍久,必定成擒。喜极忘形之下,反恐阵中魔火厉害,所爱的人决吃不住,一味连哄劝带恫吓乱说不休,丝毫未打别的主意。正得意间,猛见敌人秀眉往起一竖,话没说得两句,扬手已是一团雷火打到。幸仗妖法尚有根底,遁避迅速,否则不等少时二女合力,这一雷先难承当了。就这样,人虽避开未被打中,可是雷火连珠打到,鬼物潜形,邪雾烟消,妖法已被破去。白晓知是玄门中专破妖术邪法的太乙神雷,如非修炼多年的道术高深之辈,决无这么大法力,才知来者竟是强敌,而且骤出不意,不禁大吃一惊。方想返身诱敌人阵,施展魔火,不料敌人智珠在握,比他更快,一面借着发雷,使灵姑去破阵中法台,一面人已身剑合一,电射而至。

白晓见变生意外,不知敌人本领到底多大,身形已现,又难隐藏。猛瞥见青光电掣急卷过来,心神略一慌疏,恐退逃不及,忙将几道乌油油的剑光放起,准备护住全身,再往后退。慢得一慢,敌人青光已横亘阵前,将退路阻断。知道自己飞剑较弱,不敢硬冲,又想暗中行法,将妖阵倒转移向前面。忽听阵中一声清叱,夹着两声惨呼。跟着飞起一片带着五色芒尾的光华,所过之处,烟飞雾荡,鬼号惨厉,魔火毒烟宛如烈火溶雪一般,四下消逝。同时空中黄光疾坠,毛霸也已回转。知道来者还有能手,而妖阵已破,不禁又怕又急,方想逃遁,又舍不得弃去飞剑,好生委决不下。

阵中所困四人,原有两个能手在内,闻得雷声,已知有人破阵,来了救星,各自准备里应外合。法台一破,魔火虽未尽灭,妖魂已失统驭,四人立即脱困飞起。妖人也是死星照临。毛霸是到得恰是时候,只见白晓和敌人相持,势颇不支,妄想运用魔火移阵困敌,下得大骤,正好人到阵破,白晓是既贪且吝,到了这等生死关头,不舍飞剑,想挣脱两道剑光,带了逃走,虽然犯险,事或可为。最可笑的是,明知妖阵已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还舍不得法台上所设的几面妖幡和那些凶魂厉魄。稍一踌躇,误了时机,全被吕、石二女和先困四人围困了个风雨不透。胖魔君白晓首被石玉珠运用玄功将飞剑绞断,还在妄想用化血分身之法,拼舍一臂遁去。又被先困四人中一个能手看破,四五道飞剑合围一绞,形神一齐化为乌有。

灵姑先在空中仁候,见石玉珠与妖人相持,虽知她有心如此,因毛霸黄光已由远处飞回,恐误时机。刚在着急,石玉珠突然发动神雷,妖阵焰光闪闪,烟雾蒸腾弥漫。灵姑虽看不出阵内景物,但见石崖突出一块,正当妖焰中央,早就断定法台在彼。一闻雷声,立用飞刀护身,挥动神斧,自天直下。先还担心观察不清,未必砍准。谁知神斧神妙非常,斧光到处,魔火妖云宛如波分浪倒,纷纷向两旁退散。灵姑又是报仇心切,势子急骤已极,一眼望到法台,心中大喜,越发加力。台上二妖徒闻得上面响声,仰视焰光散处,银光彩霞耀眼欲花,休说抵御,连人影子都未看清,灵姑连人带斧已经飞坠,斧光到处,法台全碎。二妖徒只被神斧芒尾带着一点,各惨号了一声,便即毙命。灵姑方举神斧扫荡魔火妖氛,瞥见毛霸飞落,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忙迎上去时,先困四人也各飞起,同将毛霸围住。

灵姑为要生擒毛霸,手刃泄恨,知他在众人围攻之下,白晓又已伏诛,决跑不脱,便收了神斧,高喊:“妖道乃我杀父仇人,诸位师兄、道长千万将他生擒才好。”众人闻言,齐声应诺,便将各人飞剑联合结成一个光网,大喝,“妖道急速受擒,免得多受苦孽。”

毛霸只和灵姑在川峡中匆匆见过一面,彼时灵姑年幼,身材瘦小,不似现在玉立亭亭,英姿飒爽。后在莽苍山用妖法暗算吕伟,灵姑又未在侧。先见白晓伏诛,已知情势危急,凶多吉少;再听对方说自己是杀父仇人,越知万难幸免。亡师遗留的飞剑共只剩了四口,一照面,一道黄的先被神斧砍断,跟着又被石玉珠和新脱困四人合力绞碎了一青一黄,只剩一道黄光和一片妖雾,勉强护住全身,在剑光丛中左冲右突。这还是灵姑必欲生擒泄忿,众人又有心侮弄,不曾加紧;否则不用合围,无论飞刀、神斧,只一运用,便即授首了。毛霸眼看剑光逐渐减退,护身妖雾决挡不住,不由胆战心寒,通体直出冷汗。暗忖:“仇敌众多,个个厉害。与其被擒多受羞辱,转不如用本门心法借势兵解,拼舍肉体,将元神遁出窍去。日后或是修成鬼仙,或再寻一好庐舍,苦功修炼,以报今日之仇。”主意打定,气往上一壮,破口大骂,更不躲闪,反朝敌人剑光硬撞。

石玉珠看出他意在拼死,大喊:“诸位道友留意,妖道想借我们飞剑兵解,切莫放他元神遁走,又去为害人间。”随说,早将自己飞剑撤出圈去,运用玄功暗中施为。毛霸一听心思被人叫破,照敌人所说,非使自己形神两灭,不肯甘休,不禁又恨又怕,惊魂都颤。惟恐身落敌手,心中一发恨,方欲回刀自尽,石玉珠早已防到,竟比他还快。

毛霸口才怒吼得一声,忽见刚撤去的那道青光又去而复转,迎而飞来。匆遽中还以为借势兵解,逃去较易,谁知念头还未容他转到一半,猛觉精芒耀目,护身黄光竟被青光裹去。耳听敌人大喊:“灵妹,快接你的仇人。”同时面前人影一晃,身子一紧,四肢俱被束住,动弹不得,往下坠去。被灵姑飞上前来,一把连衣带肉抓住。灵姑擒到大仇,悲喜交集,因是恨极,抓到手中,与众一同降落,就手用力一紧,纤纤玉指,立似钢钩一般,直嵌向毛霸背脊缝里去。

这时毛霸尚不知仇人便是吕伟之女,强忍奇痛,厉声暴喝:“贱婢是何人之女?祖师爷身落你手,要杀快些,省得骂你。”灵姑切齿道:“该万死的妖孽!我便是西川双侠之一吕伟之女灵姑,今日叫你知道厉害,想快死,早呢。”毛霸闻言,情知无幸,刚欲秽语乱骂,石玉珠道:“你今日恶贯已盈,还想学疯狗一样狂吠么?我须由不得你。”

说时将手一指,毛霸嘴忽自行张开,不能合拢,在自急得双目红丝怒凸,凶睛眩眩,只是做声不得。”众人也不去理他,互相称谢救助不迭。

原来那被困四人,一个是五岳行者陈太真,一个是烟中神鹗赵心源,一个是小孟尝陶钧的好友侠僧轶凡的弟子梨花枪许钺,那年青的小孩便是裘元患难之交火仙猿司明。

只陈大真是青城派。陈、赵、许三人都是奉命积修外功,行至近山各县,闻得妖人师徒恶迹,无心遇合。司明因奉师父银发叟之命往南山采药,这日与三人在山外富绅家中相遇,于是做了一路,为救那富绅的媳女,追杀妖徒,将人救转。本意离去,那家富绅却说:“妖人师徒甚多,这一结怨,早晚必要寻来,反而全家受害。”再四跪求。四人因那富绅人极长厚,又有善名,决计除恶务尽,救人救彻,便答应下来。

等了几日,毛霸师徒并未寻上门去,司明首先不耐久候,力说当地山清水秀,逃去的妖徒必要回去,反正无事,何不前往一探,就便查看那大人姊弟是甚来历。赵、许二人算计妖人必去延请救兵,未必还在原处,意欲等过两日,再定行止。陈太真知司明将来也是同门师弟,难得他从师没有多时,居然独自出山行道采药;又知银发叟生性好胜,赐有两件异宝护身,行前又承传授好些厉害法术,而且论起资禀,端的不在裘元以下:

心中喜爱。司明再一央告,陈太真也就应诺,并对赵、许二人说:“妖人已知事由富绅家中而起,我们杀了妖徒,自然非复仇不可。连日不曾来犯,不是妖师没有寻到,便是自知力薄,正往别处约请能手,而且那大人姊弟一脸正气,根骨颇好,现与妖人师徒为邻,保不定坠落下去。那日不知被他们用甚法术隐藏,我们竟未看出。他们在当地居家,辟有田亩,物产丰美,决不舍去。妖人如在老巢,固然杀一个便去一害;如不在,也可将他姊弟救出火坑,岂不是好?”说完,四人同往。

恰好毛霸也已得信赶回,和白晓设下妖阵,命一妖徒往富绅家去诱敌,与四人途中相遇。妖徒虽被杀死,四人也被毛霸诱入阵中困住,待石玉珠、吕灵姑二人到来,方才脱身。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