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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章 回、房中少女羞儿面,堂前故人似相识

视线从模糊逐渐清晰,梅溪艰难的转动眼珠慢慢看清了周围的情况,这是一间屋子,比学校宿舍大一些,陈设非常简单,除了自己睡的这张床,屋子里只有一张大方桌和屋角一个几乎顶到天花板大的吓人的柜子。桌子上放着许多瓶瓶罐罐,而在屋子中央的空地上支着一个小炉子,有两名少年正在看着炉火,炉子上有个瓦罐不知道在炖什么东西。

屋子里一共有四个人,除了那两名青衣少年,门边站着个五、六十岁的老叟,而在他面前坐着的是一名须发尽白的长者。这位长者的面目真好看,老头也能这么帅吗?只见他唇红齿白,眼眸明净毫不浑浊,面如冠玉慈眉善目,根根银发如雪在头顶上打了个核桃大小的发髻,横插着一根簪子好像道士髻。

银发长者身穿葛布长袍,不是现代人的装束,屋子里的四个人都穿着电视剧里才能见着的古装!怎么回事,拍电视吗?没看见摄像机呀?自己一睁眼怎么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躺着,这些人又是谁?梅溪已经懵了。

更让梅溪感到诧异的是,睁开眼睛看见四个,居然有三个是熟人,至少是眼熟的人。门边站的那位老叟,差点让梅溪以为看见了梅太公,仔细看又不是,那人比太爷显得年轻健壮,个子也高了半个头,但是五官身形十分酷似。蹲在地上看炉子的两个少年,看上去大的十六、七岁,小的十四、五岁,面貌相似显然是一对兄弟,但他们的样子梅溪太熟了,尤其是左边那位年岁稍小的,活脱脱就是年轻几十年的曲正波教授,太像了!

“这里哪里?……您贵姓啊?”梅溪懵懂而艰难的说出这句话,声音含糊勉强才能猜出他在说什么,开口十分生涩,仿佛喉咙和嘴都不是自己的。他想问的问题有很多,但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觉得气血翻滚脸胀的通红,无法再发声。

他这一开口不要紧,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扇扇子的少年手一抖,把火炉上的瓦罐打翻了,而门前的老叟一蹦多高,脑门差点没撞到屋梁,狂喜道:“小侯爷醒了,老神仙,你听见了吗,少爷说话了!”

而床前的白发老者显然镇定的多,他只是面露讶异之色,然后也露出惊喜之意,口中喃喃道:“苍生可怜啊!”接着老者发现了梅溪面色胀红喘不上来气,立刻一挥衣袖,梅溪的上衣就解开了,与此同时几根金色的细针已经插在他胸前的穴位上,都不知道这针是怎么插上去的。有金针刺穴,梅溪就觉得胸中气闷感消失了不少,人也舒适了很多,但身体一紧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

白发老者起身朝门口道:“张管家,梅公子失魂已回,是大喜,但此时生机最弱,也是大凶。你去把所有伺候小少爷的下人都召集起来,我有话要吩咐,这孩子能否安然无恙,就看接下来的这一段时日了。……振声、振名,你们看好小少爷,一个时辰内不要动他。管家,你随我去安排。”

老者带着管家走了,梅溪躺在床上彻底晕菜了!这不是拍电影,看来是真的,那么只有一个解释——自己穿越了。这到底是倒霉还是走运呢?在上看过那么多穿越小说,却从来没想到这么荒诞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是穿越到什么年代,什么世界,又变成了什么人呢?

梅溪没法动,没法低头看自己的身体,但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了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注意到一件并不起眼的青瓷水着。梅溪倒吸一口冷气——靠,国宝级文物啊!

这种秘色青釉瓷,以唐初器物最为典型,唐代之后工艺就失传了。它的光泽有非常显着的特点,比如一只空碗放在那里,看上去却像盛满水一样,再看现在这只水着壶,放在桌子上,其光色就像浸泡在清澈的泉水中那么润泽。梅溪的四姑家就是做古瓷赝品的,但也造不了这种瓷器的高仿品,在内行眼里真假太容易辨认了。梅溪上大学前走江湖去的最大城市就是西安,在陕西历史博物馆见过这种瓷器的真品,是唐代法门寺地宫出土的。

看见这件东西,梅溪肯定了两件事:第一,自己穿越到唐代来了。第二,自己应该出生在富贵之家。因为即使在唐代,这种上品青瓷也只有贵族才可能享用,随随便便就这么放在桌子上当日用品的,那绝不是一般的富贵之家,看来自己的身份也很尊贵。刚才那些人称呼自己是梅公子,管家叫他少爷,那看来这户人家也姓梅,自己是位少爷。听老者说话的口音,似乎来自关中一带,那么这里地处关中吗?但是那位管家说话却是典型的南方口音,不清楚是什么地方人。

看完青瓷又注意到床前守着他的两名童子,长的怎么那么像曲正波?他想开口发问,但是喉结滚动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咿呀的弱声。床前的童子赶紧道:“梅公子,你刚刚醒来元气正弱,不要着急开口说话。……为何这么看着我?我叫曲振名,这位是我哥哥曲振声,我们都是孙老神仙身边的药童,是老神仙把你救醒的。别担心,有孙仙人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这曲振名好说话,一开口就讲了这么多,还真都是梅溪想问的。旁边的大哥曲振声道:“二弟,梅公子刚刚醒来,你不要说这么多话,耗他的精神。”

曲振名立刻反问道:“老神仙不是吩咐过梅府的下人吗,梅少爷只是失魂而已,肉身五官俱足能听也能看,要多和他说话,时常掀开眼皮让他多见动静,锻炼耳目生长。”

曲振声比弟弟大几岁,医道上懂的也更多,教训弟弟道:“此一时彼一时,神魂一回极耗元气,此时应该静养慢慢恢复如常。……梅公子,我弟弟天生多嘴你别介意。”他还不忘对床上躺着不动的梅溪道歉一声,也不管刚刚醒来的白痴少爷能不能听懂。

梅溪听的很清楚,这两人都姓曲,与曲正波同姓,他们称呼那位长者为孙老神仙,而看刚才那位长者给自己下针的手法,显然是一位了不起的修行高人与医道大家。既然这里是唐代,有什么医生能在生前就被人尊称为老神仙呢,身边的药童面貌又酷似曲正波?一个名字在他脑海中闪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孙思邈。

自己莫名穿越后一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留芳千古的药王孙思邈,如果这不是做梦的话,这一对药童十有八九就是曲正波教授的祖先了。看来曲正波教授曾经说的都是真话,曲老头自称是药王爷弟子的后人,许多人私下里并不相信,包括曲怡敏都很怀疑,只是不当面驳曲教授的面子而已。看见面前人的年纪,根据曲教授曾经的说法,推算一下具体年代,现在应该是唐高宗当政的年间。

梅溪躺在床上不能动又没法问,只能在那里胡思乱想,不得不说,他胡思乱想的推断结果竟然是惊人的准确,除了把自己身处的地点判断错了——这里是芜州不是关中。假如世上还有人穿越的话,不知能否做到梅溪这般,躺在那里只是看一眼听几句,就能把处境了解的这么清楚?他的确没有白活二十年。

想到了曲教授和曲怡敏,梅溪又一次意识到自己是穿越了,脑袋又有些迷糊,回想起睁眼之前二十年的经历。难道就这么告别了二十一世纪吗?那里有对自己恩重如山的梅太公,情意朦胧的曲怡敏,江湖难忘的付小青,还有和蔼可亲的曲老爷子,今天晚上本来是要上他家吃晚饭的,不知道他失踪了这些人会有什么反应?

转念一想,梅溪又意识到那顿晚饭似乎并没有错过,因为按现在的处境来看,只是要再等到一千三百多年后。世事太奇妙了,梅溪的脑袋一阵阵迷糊,曾经也看过不少穿越小说,那些主角穿越之后的经历往往很爽,可是轮到自己头上,面对这个未知世界第一个反应是深深的茫然,就像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水面上,四周看不见岸,也看不见一条船一个人和任何一点灯光。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我?梅溪在心中无声的喊道。他不想穿越,他只想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中去,假如现在就有办法一闭眼一切都能恢复正常,梅溪会选择回去。想到这里脑海又莫名冒出另一个想法——如果能把桌上那只青瓷水着也抱回去就更好了。

任何一个人陡然遭遇到这种事情,脑袋都会很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冷静不下来,梅溪也不例外,这种感觉不设身处地去体会是很难讲清楚的。就这样迷糊一阵又清醒一阵,感觉疲倦至极,他又睡着了。

梅溪睡着的时候,管家张果正在菁芜山庄的前厅召开全体家丁大会,首先宣布了小侯爷已经醒来的重大喜讯,接着又宣布了下一段时间山庄中所有人的事务安排,一切都听从孙思邈的指点。

在孙思邈的要求下,梅振衣所居住的小院除了贴身照顾的几个人之外,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小侯爷的饮食,每天都有专门不同的配制食谱,根据节气与气候而定。梅振衣日常所接触的物品,必须用配制的药水定期煮沸消毒。和梅振衣接触的人,孙思邈都要定期把脉,一旦发现脉相有什么不对就立刻换人,而且进出小院必须洗净手戴口罩。

唐朝有口罩吗?这一点梅溪不清楚,如果没有的话,那么孙思邈就在芜州发明了,就是一种用几层细纱布罩住口鼻的东西。

如果有现代人知道了孙思邈的安排,就明白这是一种隔离护理措施,当时没有现代的那种重症监护室,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已经算是安排的最好了。以梅振衣现在的体质,最怕风寒湿热等等病症的感染,哪怕一场感冒都可能会要他的命。他一醒来,就被孙思邈彻底隔离了。

孙思邈的安排还不仅包括这些,否则也枉称一代神医了,中医治病考虑的问题应该更多。梅振衣浑浑噩噩十二年,突然就开口能言,众人以为惊异,孙思邈却想到了另外一种情况——这孩子并不完全是个白痴,以前也能感知到一些事情,只是无法指挥身体与开口说话而已。否则就算救醒了,那也应该与初生的婴儿没有区别,绝对没有开口说话的道理。这是一件好事,情况比预想的要好得多。

孙思邈没想到事情的先因后果,他不可能知道是梅溪穿越为梅振衣,但站在医生的角度,这种判断又十分正确。所以孙思邈又吩咐所有与梅振衣接触的下人,要尽量多的与梅溪说话,说话的内容不限,比如介绍自己是谁平常做什么事情,外面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等等,目的就是让这个孩子尽量了解身处的环境,周围又是什么人?除了身体发育之外,心智发育也是非常重要的,梅溪开口说话已经是十二岁了,他需要在睁开眼睛的同时尽快的开发心智,否则长大了也很可能是个弱智。

当天晚上菁芜山庄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红光,如果不是怕惊扰小侯爷休息,就差敲锣打鼓庆祝了。这些人为什么如此兴奋?因为他们的身家与前途都与这位白痴小侯爷联系在一起。如果梅振衣死了,菁芜山庄的下人们也是前景暗淡,如果小侯爷一直是白痴,他们守着小侯爷也能谋一份不错的生计待遇,但出人头地恐怕没什么指望。

如今梅振衣醒了,就像太阳出来了一样,等他长大了继承爵位与家业,下人们也等于主荣仆贵,说不定还有飞黄腾达的机会。他们是小侯爷最亲近的人,将来小侯爷如果要做什么大事情,菁芜山庄这批人将是他最信任的班底,而不是长安侯爷府的那一批人。自古很多权贵,起家后都喜欢重用旧仆,也不是没有原因,这一批人对他来说是最忠心不二的。

梅溪此时还不太清楚,有那么多人因为他的醒来在憧憬着美好未来,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还在这间屋子里,刚才所遭遇的一切是真实的并不是梦。屋子里已经点灯了,床前一左一右加了高几,点着两盏铜灯。

这铜灯精美异常,是天鹅转头梳羽的造形,天鹅背上有烛台,插着点燃的蜡烛,而天鹅张开的大嘴就像灯罩一样,蜡烛燃烧产生的油烟都飘了进去。灯罩通过弯曲的天鹅脖子与下面的身体相连,不难猜测,天鹅肚子应该是空心的,里面装的大概是清水一类的东西可以吸附油烟,而尾巴上是出气孔。这灯简直就是进化空气的环保灯,唐朝人竟能设计出这么精巧的玩艺来,如果拿到二十一世纪,这两盏灯至少也是国家一级文物。

灯光下床前坐着一位须发洁白的老者,他居然戴着口罩掩住口鼻,看口罩的样子是圆形的,倒也和现代医生用的方形口罩差不了太多。屋里没有其它人,梅溪前胸插的金针也不见了,现在身上盖着一床薄被。他觉得全身酸软非常虚弱,却发现身体似乎能动了,微微扭了扭脖子想开口说话,他想问面前人究竟是不是孙思邈?

见梅溪动了,老者伸手轻轻按在被子上道:“不要动,也不要说太多话。我知道你刚刚醒来有很多话想问,但是此时开口伤元气,尽量少说话,你听就行。……如果我说的话你能听懂,就眨眨眼睛。”

梅溪听话的眨了眨眼睛,老者露出笑容:“很好,与我猜测的一样,你能听懂人言。那么我就继续说了,假如你听不懂,就把眼睛闭上一会再睁开,我就明白你的意思,好不好?”

梅溪主动眨了眨眼睛,老者点头道:“很好,好聪明的孩子!我们开始吧。……你姓梅,名振衣,小名腾儿。我姓孙,叫孙思邈,是一位医者。你之所以躺在这里,是因为你病了,这一病就是十二年。今年你十二岁了,刚刚能神魂自主,也会开口说话了。你的病会好的,身体也会恢复,但这一段时间还不能乱动,也不能离开这间房子,我们慢慢来好吗?”

他果然是孙思邈!一开口就说出了梅溪此时最想知道的事情,梅溪无话可说又眨了眨眼睛,听孙思邈继续讲下去。孙思邈说的话不多,只是简单的说了说梅溪的身体状况,今后一段时间要注意些什么等等,大体只是安抚。最后又说道:“照顾你的那些人,会告诉你很多事情,你如果喜欢听,就像今天一样眨眨眼,如果不想听觉得累了,就把眼睛闭上,他们就会住口的。……其实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我估计十天后只要你肺气稍复,就可以正常说话了,只是注意不要太劳神费力。”

到这个时候,梅溪已经完全清醒了,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有些无奈有些绝望,但不得不接受眼前的现实。有一个想法浮现在脑海中——自己冒充了梅振衣的身份,这是个秘密,对谁也不能说。其实梅溪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以后会怎么样不清楚,先把身体养好,再慢慢去了解这个世界,决定自己该干什么?

有了这个想法,梅溪也有了主意,既然孙思邈让他暂时少说话,那他就干脆尽量不说话,躺在床上装傻好了,免得别人把他当怪物。但有些话还是要说的,在孙思邈讲完之后,梅溪挣扎着又说了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二句话:“尿,撒尿!”

躺了这么久,不知不觉腹中有些尿急,他不了解“梅振衣”以前是怎么撒尿的,但现在他总不能尿在裤裆里,顾不得不好意思把话说了出来。孙思邈又笑了,似乎很满意的道:“好,很好,时辰也和以前一样准。有什么事情就这样说出来,不着急,马上就有人来帮你净身。”

谁来帮他净身?孙思邈起身出去,房门一响梅溪眼睛一花,进来两个……小罗莉?没看错,就是两个粉嫩的未成年少女!

这俩丫头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也戴着口罩掩住口鼻,露在外面的眼眉十分秀丽,一看就是两个小美人胚子,梳着鸭头髻,衣裙很是利索干净,袖口也被扎了起来。更有意思的是这两人的眉目几乎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一看就知道是一对双胞胎,其中一位左眉角上方有个红豆大小的胭脂记,还可以互相分辨。

她们端着铜盆,木桶,上面还搭着几条不同的手巾,放下这些之后,其中一个人转身出去,又拿进来一件——尿壶?梅溪在医学院待过,当然知道卧床男病人用的尿壶是什么样子,看这丫头手中的东西,比乡下的老式陶夜壶小些,开口又比医院用的那种白搪瓷尿壶大,但看形状就能猜到是干什么的。

梅溪哪见过这种场面?撒个尿还需要两个美少女伺候?但现在又全身无力起不了床没有别的办法,脸红了觉得十分尴尬,干脆闭上了眼睛,闭眼之后又忍不住眯开一条小缝偷眼观瞧。

那两女孩也看了梅溪一眼,其中一个问道:“少爷不是醒了吗?怎么还和以前一样?”

另一个答道:“老神仙说了,少爷身体还很弱。可能又睡着了,这时候不要惊扰他,像以前一样伺候少爷净身就是了。……你看,少爷的脸色比以前红润多了,也有血色了!”

“谢天谢地,感谢孙老神仙,少爷的病有治了,我们姐妹也有盼头了。自从柳老爷把我们送到山庄后,我就一直在等这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