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陈子箫朝潘成虎瞪了一眼,站起来走到门口往外探头看了两眼,将房门掩上,嗔怪道,“有些话藏心里,要小心隔墙有耳,你不要命了”
“你在桐柏山泼天的胆子搅起那么多事,这会儿怎么就胆小起来了”郭君判带几分醉意,带有些怂恿的看向陈子箫道,“你真觉得我们这么厮混下去,能有出头之日”
“说得轻松,”陈子箫摇头说道,“桐柏山总计有六千兵马拆散编入代、岚、忻、并等地禁厢军中——我们草城寨禁厢军,加起来有八百将卒,按说怎么也得有百八十人是从桐柏山出来的,但我们被差遣到岚州任事,前后手底下遇到过几个桐柏山出来的兵卒”
以往这个话题太忌讳,今天打开话匣子,潘成虎也不掩藏内心的怨气,骂道:“日他娘,人家从头到尾就将我们算得死死的。”
“出人头地啊,我是不想了,现在这么大动静,我估摸着朝廷随时都会大举进攻朔州、大同等地,怕就怕到时候先将我们推出去当替死鬼。”陈子箫“丧气”说道。
“就我们手下这些破烂兵马,能有资格到前阵当替死鬼”潘成虎说道。
“不是有资格没资格,而是他们根本就不信任我们,把我们当贼防着——你们说还能有什么比死人更叫人安心的”陈子箫问道,“再说他们也不用派你们去冲锋陷阵,派你们率领厢兵去挖战壕;攻打城池时,派你们领着厢兵冒着箭石去架云梯、填壕沟——这种事情,他们总不可能叫禁军将卒去干吧你们也别看我,我现在看着是巡检使,但解忠那厮鸟我吗一纸调令下来,说不定最后还是我带着你们统领厢军去前阵挖战壕、抬尸体!唉,好啦好啦,我们也不要发牢骚了,既来之则安之,到时候再被派到前阵去,你我机灵一些,避开箭矢,保命的能力总比普通将卒要强……”
…………
…………
晨时醒来,潘成虎因宿醉而头痛,没有后悔昨夜口无遮拦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却是回想起接受招安这段时日来种种事,越想越觉得憋屈。
出屋洗漱,院子里没有看到陈子箫的身影,逮住郭君判:“陈子箫去哪里了”
“他有事一早赶去岚谷城了,可能要夜里才能赶回来。”郭君判说道。
潘成虎窥左右无人,压低声问郭君判:“昨夜那些醉话,老鸦你还记得,还是说说就忘了”
郭君判这时候也是先窥过左右无人,才蹲到潘成虎身边,说道:
“我昨天顶多才喝五成醉,说过话当然记得,却是你半途就趴桌上睡过去了,还是我与陈子箫拖着你死沉的身子扔你屋里——之后我与陈子箫还说了一会儿话。”
“我说我醒过来,怎会睡床前踏板上呢!”潘成虎说道,“你们之后又说了什么”
“也就是胡扯。”郭君判说道。
“老鸦,你有什么话还需要对遮遮掩掩的”
潘成虎急眼道,
“我这时候没有喝酒,我也不惮告诉你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倘若是带着兵卒冲锋陷阵以赚军功,换将来能有一个封妻荫子的机会,我不会缩头。但眼下这状况,此时整天盯着一群老弱病残运送石料,稍有差池便挨训斥,远不如那个小|逼|养的逮谁骂谁自在——要是如此,也是能勉强厮混下去。不过,你昨天也听陈子箫说了,战事一旦开打,我们群老弱病残上前阵当替死鬼,你说再厮混下去,还有鸟意思但你们也清楚,人家真还就是把我们当贼防着,手下那么多兵卒,却没有一个是桐柏山出来的。我想啊,我们要是始终在他们框框里转,一辈子都得像条脖子栓住绳索的狗……”
“人家将我们防得死死的,接触不到桐柏山出来的兵卒,就我们三人能干得了什么”郭君判说道。
潘成虎说道:“歇马山当年老巢被端,我逃出歇马山时,身边有几个人陈子箫当年难道不是孤身投虎头寨而你在老鸦潭拉人马时,难道一开始就有上百号好手任你差使我们从泌阳北上,一路上那么多好山好水,又有那么多的饥民,大大小小的山寨也不少。以我们三人的身手、本事,即便不投哪家山寨,随便挑一个地方落脚,有三五个月时间,还怕拉不出一支人马啸傲山林你以为随便哪个地方,都会有一两个像那小|逼|养一样的逆天妖孽跟我们不对付”
“倘若真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我却也不惮的。”郭君判说道。
“什么叫走投无路我们不能等调令下来,真要我们带着这些老弱病残去阵前才算走投无路吧”潘成虎问道,“我觉得真要有心,我们现在就得筹划起来,说不定还能联络十数二十老人一起走……”
“前天夜里徐怀那莽货先在石场牢营搞事,搞得上千囚徒差点一把火将牢营烧着,好不容易才摁下去,但这事还没有停,”郭君判说道,“我昨日夜里听陈子箫说,徐怀四天后会挑选一些囚徒前往粮料院领粮,以他的脾气,到时候怕是还会闹出事来——我在想,这或许是我们的机会……”
“什么机会我们那天是也要带人去领米粮,但那厮真要闹事,粮料院有禁军武卒驻守,自会弹压,还能轮得到我们带二三十个老弱病残立功”潘成虎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宁可扔下这破官服远走高飞,也不想跟那小|逼|养的对打。打得过则罢,倘若还打不过,岂非后半辈子还要受那小|逼|养的讥笑”
在郭君判面前,潘成虎坦然承认他并不想去惹徐怀那杀胚,他们两人在那杀胚手里吃的亏还不够狠吗
“四天后,徐怀带人去领粮,倘若粮料院还以拿劣粮应付,以徐怀那猪狗脾气一定会炸——反过来想想,王禀老儿他们也都知道徐怀是什么猪狗脾气,还纵容他去,必然会有其他部署!”郭君判说道。
“真的”潘成虎迟疑问道。
“是真是假,郑屠今天多半还会找我们吃酒,”郭君判说道,“甚至我们都不需要再去试探什么,你想想郑屠那厮昨日夜里跟我们吃酒,是什么狗样”
潘成虎蹙着眉头,说道:“好像是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没有一点异常,这才是最大的异常——难不成他们都跟徐怀一样,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猪狗脾气陈子箫他怀疑夜叉狐就在岚州,四天之后她很可能会在暗中怂恿那日领粮的牢营、厢军一起闹事,然后逼迫郭仲熊让步。那样的话,石场、牢营那里就将都是他们说得算了——你有没有发现,这跟他们控制淮源乡营,其实是一个路数”
“且不说他们怂恿那莽货闹,确有可能逼迫郭仲熊让步,但即便真要闹到郭仲熊调禁军精锐弹压,岢岚城附近有四五千禁军武卒镇压——不管怎么说,都没有我们什么鸟事啊!”潘成虎说道,”你不会想着跟他们一起搞事吧那莽货眼高于顶,唐盘、徐心庵、殷鹏、唐青这几个狗杂碎,跟那莽货一个鼻孔出气,他们会容得下我们”
“我们暂时不作这个考虑。我就是在想,倘若一切如故,我们不想再受这诸多鸟气,大概真有只能是我们三人远走高飞,找处山头重新落脚,”郭君判说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岚州真要一两万囚徒、厢军啸闹,郭仲熊又不得不调动禁军进行镇压的时候,我们倘若不想受这鸟气,可以怎么做……”
“……”潘成虎倒吸一口凉气,他还真没有考虑到这点。
桐柏山六千兵马接受招安,岚州、代州是拆散安置的重点,在岚州禁厢军里少说安置了两千人进去。
一切如故,禁厢军对这些兵卒控制很严,他们就算能接触到三五个小头目,也很难拉出多少人马再跟他们一起落草,甚至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动弹呢,就已经走漏风声、打草惊蛇了。
倘若岚州四天后发生意想不到的混乱中呢
“陈子箫去岚谷城做什么”潘成虎想到关键处,盯着郭君判问道。
“王禀老儿、夜叉狐极可能会借啸闹事逼迫郭仲熊让步,但他们不会令啸闹失控;而我们想要成事,却要指望这把火能烧起来,而且烧得越烈越好——邬七到岚州后,被差遣到黄犊崮牢营任狱吏,虽然半年没有联络,但陈子箫的面子应该够用。好像黄花坪牢营厢军有两个节级,是你以前的手下”
“你说孟老刀、杜仲啊,那两个都是没脑子的莽货,比那小|逼|养的强不到那里去……”潘成虎说道。
“没脑子才好用来搅浑水啊!这事总不能我们先出头!”郭君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