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当晚住在洪泽县,一夜母子姐弟三人如何诉说离情暂且不表,县城码头整夜都在忙碌,得到消息的朝廷大员们也都陆续赶來,内阁首揆钱谦益带着礼部的官员也到了县城,皇帝本人的,皇太妃和长公主的全套仪仗摆满了洪泽县的大街,两厂一卫的番子,红衫团、御林军更是满街跑,太监和宫女也來了不少。
洪泽县归淮安府管,淮安府又归南直隶管,所以淮安知府先找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询问苏东山的事情,毕竟苏知县是他的手下,万一出了什么问題自己也逃不了干系。
“如果真是镇武伯办的案子,那就是钦案,本督无权过问,贵府还是静候消息吧。”直隶总督见识过刘子光的厉害,哪里还敢接招。
知府傻眼了,夏金彪兄妹也傻眼了,捞人是不大可能了,只好先托长江水师的熟人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情况,好做安排……
次日一早,宫女们捧着金盆、各种皇宫专用的洗嗽用品鱼贯进入小院子,伺候皇帝一家三口人起床,锦绣宫装和凤冠已经裁减改动完毕,正好适合太妃和公主的身形,御膳房把精致的早膳依次送了进去,早膳足足有三百多样,所有的原料包括和面的水都是从京城运來的,不但造型美观,味道更是鲜美香甜,朱由校幸福的看着母亲和姐姐用膳,自己却不怎么吃,他每天都吃这些东西早就沒了胃口。
“皇儿你也用一点啊!” 南太妃到底是贵妃出身,虽然过了这么多年的贫寒生活,吃起饭來还是斯文的很,她见朱由校光看不吃,忍不住关心了一句。
“娘,皇儿想起以前小时候在冷宫中的情形了,那时候您和姐姐宁肯挨饿,也要省下饭來把我喂饱……以后咱们每天都要在一起吃饭,好不好。”
“以后每天都能吃这么多好吃的,这些东西三天都吃不完啊!”曾橙(现在应该恢复原來的名字叫朱橙了)望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食物眼花缭乱,都不知道如何下筷子了,身上的宫装和手里的纯金头象牙筷子都让她有些不大适应。
“皇姐,这只是早饭而已,如果你不喜欢可以让御厨根据你的口味专门做,回头我就让小魏子安排十个御厨专门伺候你。”朱由校笑眯眯的说。
娘仨正在享受着天伦之乐,忽然魏忠贤轻轻的走了过來,附在朱由校耳边说了几句话,皇帝闻言脸色大变,问道:“皇姐,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原來刚才宫女帮长公主更衣的时候发现了朱橙身上的伤疤,新伤摞旧伤,被夏金凤殴打的伤痕青一道紫一道,触目惊心,宫女们惊恐万分,换好衣服之后便告诉了主管的女官,女官又向魏忠贤作了汇报,魏公公不敢怠慢,赶紧禀告了皇帝,母亲和姐姐吃苦受罪也就罢了,居然还要遭此毒打,朱由校火冒三丈,直接追问起姐姐來。
“是东家奶奶打的,姐姐先前在县太爷府上帮佣,干活粗手笨脚的经常被奶奶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就是昨天奶奶听说老爷要娶我做小,打得格外狠了些,不过已经不疼了。”朱橙心地善良纯朴,自认为丫鬟被东家殴打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倒也沒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并未和弟弟说起,而刘子光这半天也忙于别的事务,沒机会和皇帝说知县一家人的恶行。
“好狠毒的妇人,好卑鄙的知县。”朱由校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转身出了院子,阴沉着脸把刘子光叫了过來。
“太妃流落民间这么多年,受过什么人的恩惠,受过什么人的欺辱,全部给朕查清楚,有滴水之恩的,朕涌泉相报,有欺凌过太妃母女的,抄家问斩,就象洪泽知县这样的货色,绝对不能放过。”
“要彻查这件事,还得太妃和长公主配合啊!”刘子光有点为难,虽然他手上也掌握了一些资料,但是并不完全,太妃母女这十年风风雨雨过來,身边的好人和坏人都不能少了。
“也是,既然这样,爱卿进來和朕一起听听太妃怎么说。”朱由校点头称是,领着刘子光进了院子,见过礼之后,朱由校请母亲叙说一下这十年究竟是怎么过來的,全当是早饭后唠嗑了。
南太妃和长公主一番话说下來,听得朱由校唏嘘不止,通过母亲的叙述,洪泽湖边贫苦的渔民生活展现在眼前,如何逃离京城,如何被姓曾的渔民夫妇收留,如何在湖边靠做小渔锅塌生活,如何被马文才欺凌,如何被刘子光搭救,以及搬到洪泽县以后的各种境况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朱由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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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周老太是个吃斋念佛的老太太,虽然家里不是很富裕,但是经常尽自己所能帮助一下邻里,昨天早上她借了半斗米给曾家娘子,后來还被儿媳妇狠狠骂了一通,这条街被戒严之后,周家人诚惶诚恐,一天都沒敢出门,透过门缝不停的张望,最后得出结论:是邻居曾家的阔亲戚來了。
次日上午时分,外面忽然有人敲门,打开门以后,一队金甲武士鱼贯而入,摆上香案让周家人跪在后面,然后一个锦袍太监走进來文绉绉的说了一段话,周家人听得晕晕乎乎,不过总算听明白了大概意思:昨天周老太借给邻居半斗米,现在人家还米來了。
半斗黄金,不多不少的半斗金灿灿的金珠,借出去的是米,还回來的是金子,周家人惊讶的张开大嘴合不拢,虽说乡下人沒见过什么世面,但是戏文看得不少,这金甲武士分明就是御林军,这宣旨的沒胡子男子分明就是太监,难道曾家的阔亲戚是当今皇上,难道说曾家母女是皇亲国戚。
花老五今天总是觉得心神不宁,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昨天的生意都沒心思做了,及早的躲到家里不敢出门,果然今天上午出事了,往日里一起耍的几个泼皮都被穿红衣服的官兵抓了起來,花老五急忙把柜子里的细软一卷,拔腿就跑,刚到街口就被人拦了下來。
“站住,姓甚名谁,干什么的,赶快报來。”几个穿红衣服的官兵厉声问道。
“我…..我叫张三,卖鱼的。”花老五急中生智答道。
“锁了。”领头的官兵一抖链子就把花老五的脖子套上了:“看你一身猪油锃亮的袍子,分明就是杀猪的,南厂番子跟前抖机灵,你还嫩点。”
“官爷有话好说,我和县衙苏班头很熟的,给个面子吧。”花老五还想拉拉关系。
“狗屁面子,你们洪泽县衙门已经被端了,想见你老朋友苏班头是吧,天牢里面有机会见。”
花老五顿时绝望,乖乖跟着走了,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在天牢里和苏班头见面,天牢,那是京城里钦犯才住的地方啊。
因为这是钦案,皇帝本人亲自下令严办的钦案,不光花老五和那帮经常骚扰太妃母女的泼皮被抓,洪泽县衙也被全体一锅端,衙役、师爷、管家、包括夫人夏金凤都被南厂抓了起來,就连疯子潘三爷也沒能逃脱,全家上下都被锁了去,到长江水师船上打探消息的夏金彪也被水师扣押了,罪名是私自调兵,意图不轨。
这帮人犯被集中起來运往京城审判定罪,朱由校很不理解苏知县这样的人渣是如何当上县令的,下令一查到底,所以提拔过苏东山的官员,以及和他过从甚密的人员都要追究,不过这是另案,就交给擅长办理此类案件的锦衣卫去查了。
皇帝准备起驾回京了,加上太妃和公主的仪仗,整个洪泽县被明黄色覆盖了,那真是旌旗蔽日,鼓乐喧天,布旗六十四:门旗、日旗、月旗,青龙、白虎、风、云、雷、雨、江、河、淮、济旗,天马、天禄、白泽、硃雀、玄武等旗,木、火、土、金、水五星旗,五岳旗,熊旗,鸾旗及二十八宿旗,各六行;每旗用甲士五人,一人执旗,四人执弓弩,玉辂居中,左金辂,次革辂,右象辂,次木辂,俱并列,布黄麾仗、黄盖、华盖、曲盖、紫方伞、红方伞、雉扇、硃团扇、羽葆幢、豹尾、龙头竿、信幡、传教幡、告止幡、绛引幡、戟氅、戈氅、仪锽氅等,各三行,幢节、响节、金节、烛笼、青龙白虎幢、班剑、吾杖、立瓜、卧瓜、仪刀、镫杖、戟、骨朵、硃雀玄武幢等,各三行,殿门左右设圆盖一、金交椅、金脚踏、水盆、水罐、团黄扇、红扇,皆由金甲武士挚着。
仪仗缓缓从小街出发,此时戒严已经解除,老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一慕天颜色,昔日住在小街里贫困不堪,被人称之为扫把星的曾家母女居然是当今圣上的生母和姐姐的消息不胫而走,百姓们震惊之后还有无尽的遗憾。
“曾家娘子原來是娘娘千岁啊!我还到她家小饭铺吃过饭呢?早知道多吃两顿了,娘娘亲手做的饭啊!皇帝老子都不一定能吃几回。”
“我说曾家小妹子那么俊呢?原來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早知道托人说媒把她娶來了,要不然现在我也是驸马了。”
“得了吧,就你那熊样还当驸马,别说这个了,就是借点东西给娘娘都发达了,你听说沒有,周家老太太昨天借了半斗米过去,今天皇上就还了她家半斗金珠子,隔壁几家人都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