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市舶司提举陈子昂正是本地腊肠铺老板小肠陈的儿子,这也是他最不喜欢别人提及的话題,毕竟小商贩的家世说出去不是很有面子,市舶司的那些官僚吏员们平时根本连腊肠两个字都不敢提的,现在居然有人当面质问他是不是小肠陈的儿子,这如何不让提举大人火冒三丈。
轿子里传出简短的一声命令:“落轿。”绿呢大轿落地之后,轿夫掀开帘子,一个蟒袍玉带的年轻人从里面钻了出來,只见他身穿一件银白色的过肩蟒袍,腰间的玉带上镶了不少昂贵的宝石,头戴乌纱,脚穿粉底朝靴,面如敷粉,身若柳枝,端的是一副风流模样,幸亏在场的沒有大姑娘小媳妇,不然非得迷的两眼冒星星,大声尖叫。
陈提举落轿了,后面的官员也跟着落轿,大家都想看看谁这么大胆,敢捋提举大人的虎须,他们看到的是一个穿着蓝色布衫,面色蜡黄的汉子,不过别看人家装扮毫不起眼,说起话來倒是一套一套的。
“陈提举你也算是商贩家庭出身,怎么就不能设身处地的为人家想想,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周转,你们市舶司天天不开门办公,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吗?商场如战场,晚一天交货行情就可能变化,货物就可能滞销,你们管不管,你们赔不赔,再说了,朝廷发给你们俸禄是让你们收税的,不是让你们整天闭门开会的,你们这样尸位素餐,对得起朝廷信任,对得起皇恩浩荡吗?”
陈子昂气的直抖手,这哪样普通商人说的话,分明是朝廷大员训斥下级的口气,听惯了别人阿谀奉承和苦苦哀求的市舶司官员们一时间也都惊呆了,这人世哪里跳出來的,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敢这样猖狂的说话。
一大票商人也都目瞪口呆,那个不知名的家伙说出了他们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尽管慑于市舶司的淫威大家不敢拍手叫好,但是心里都暗暗敬佩这个敢做敢为的好汉,先前那个被刘子光称为老大哥的商人也忍不住暗挑大拇指:这兄弟真是好样的。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大胆刁民,左右,给我拿下。”陈提举终于爆发了,他柔弱的肩膀由于控制不住的暴怒而颤抖,翘起的兰花指恶狠狠的指着刘子光的鼻子命令道。
护卫们一拥而上,想把刘子光按倒在地,此时那个死抓住轿杠的水果商人却突然暴起,挡在刘子光面前大喊道:“壮士快走。”护卫们岂能被他拦住,立刻挥起刀鞘劈头盖脸的打过去,刘子光一把将水果商人拉到背后,单手将护卫们的刀鞘架住,厉声喝道:“陈腊肠,谁给你的权力殴打良民,你难道不怕我到钦差打人面前告你吗?”
“反了反了,都给我上,把这两个狂徒当场打死。”看來陈大人真生气了,粉嫩的脸上腾起两朵狂怒的红晕,一甩蟒袍转身回了轿子,市舶司的差役们和大人们的护卫们挥舞着兵器围了上來,黑压压的一片人将刘子光和水果商人围在当中,刀棍并举,眼看就要将二人打成肉泥,旁观的商人们不敢阻拦,只能一起跪地求饶:“请大人开恩饶了他们这一回吧。”
陈提举当然不会买这些人的面子,只有看到那个敢于冒犯他的刁民被打成肉泥才能缓解他心头的怒火,可是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顺利,只听轿子外面一阵惨呼,他忍不住掀开窗帘望去,原來在几十个差役的围攻之下,那刁民居然毫发无损,还抢了一根水火棍把差役们打倒了一大片。
那汉子扔掉手中水中水火棍,捡起一把钢刀三下两下就拧成了麻花状,举起來展示一周道:“哪个觉得自己的骨头比铁还硬就过來送死。”
差役和护卫们毕竟不是当兵的,这也不是你死我活的战场,谁愿意送死啊!一个个龟缩着不敢上前了,刘子光扔掉麻花刀,指着陈子昂的轿子骂道:“你一个五品小吏居然敢坐绿呢大轿,还敢乱穿蟒袍,你以为你陈腊肠是皇亲国戚啊!就凭着一条老子就能让你下台,今天这个事不算完,咱们走着瞧。”说罢拉着水果商人大踏步的走了,几十个差役居然不敢阻拦,自动让开一条道路任由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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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光拖着水果商人穿街过巷,确认了后面沒有人跟踪后才停下,对那人道:“你赶快找个地方躲一躲吧,我看市舶司那帮畜牲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人答道:“多谢壮士仗义搭救,其实今天李某是想死在市舶司的,他们不给我开公凭,一船水果已经开始腐烂了,这可是我借遍了亲戚朋友才凑來的钱进的货,现在连船钱都给不了,真不如死了算了,沒想到引得壮士出手,反连累了您,真是对不住了。”
刘子光沉吟片刻,道:“李老板是吧,我索性好人做到底,你那一船水果卖给我好了,我自找人卸货,你只管收银子,别的不要管了。”
“这如何使得,沒有公凭在手,那个码头赶下货啊!也沒有人敢买,这可是走私大罪啊!”
“无妨,我自有办法,你跟我來吧。”刘子光带着李老板來到了斧头帮所在的码头,让林笙找了条舢板搭着李老板去把装水果的货船叫过來。
满满一船旅宋水果已经有部分开始腐烂了,旅宋属季风型热带雨林气候,高温多雨,水果及其产品资源十分丰富,出产的香蕉、椰子、菠萝、芒果等水果的品质优良,价格及其低廉,现在大明朝已经是深秋的天气,新鲜水果运过來还是能卖上好价钱的,可是由于开不到上岸的公凭,在水上停泊了好久,导致一船水果中,芒果已经都坏了,菠萝存放的时间久些,还沒有坏掉,否则就真是血本无归了。
林笙一声令下,上百个苦力一阵忙乎就把水果搬运一空,一箱箱的水果把栈桥旁堆的满满当当,附近游荡的市舶司缉私营的巡逻船过來查公凭,被林笙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包以后就笑眯眯的离开了。
林笙是水果贩子出身,自然知道时令果价,算盘拨弄了几下就估算出这船水果的大概价格,刘子光按照时价足额付了银子给李老板,李老板接到白花花的银子后,眼泪刷的一下就出來了,跪在地上不住的给刘子光磕头:“大恩人啊!你可救了我们全家了,还请恩人留下高姓大名,以后见面也好有个称呼。”
“我叫许文强,在码头上混口饭吃而以,些许事情不足挂齿,远洋生意不好做,风险莫测,下回莫做水果了,进些旅宋烟叶來卖,就送到这个码头上找林帮主就行。”刘子光好言安抚了李老板,便打发他去了。
“大哥,您弄那么多水果做什么,这些果子可卖不上价啊!”林笙有些奇怪,心道许大哥还真是古道热肠,花银子买了一大堆垃圾回來。
“你让梅琳把邻居大嫂大婶们组织起來,把好点的水果挑出來,她知道后面该怎么做的。”刘子光胸有成竹的笑了笑。
上海是个大都市,只要有银子什么都能买到,刘子光拿出百十两银子派人买了一大堆广口玻璃瓶回來,又买了不少铁锅、食盐、白糖等物,和挑出來的水果一起送到棚户区里,那些大嫂大婶们支起铁锅,熬制浓盐水和浓糖水,把水果的皮去掉,切成大小适中的块状物放进广口瓶中再加入浓糖水,煮沸以后趁热封口,用蜡密封住,就做成了水果罐头。
“这一瓶罐头的成本能有多少。”刘子光问林笙。
“所有成本加在一起,不超过二十文铜钱。”林笙算计了一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咱们按照五十文的价格卖给那些行船的水手,你觉得他们会不会买。”刘子光继续问。
“海上行船,往往旅途遥远,如果有长年不会腐烂的蔬菜水果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觉得就算再贵些他们也会买的。”林笙说。
“那如果运到北方苦寒之地,你觉得能卖到多少钱。”刘子光看林笙有些上路了,继续诱导着他。
“加上运费的话,也就是一百五十文铜钱吧。”
“呵呵,你太小看北方人了,这些水果可是他们一辈子沒见过的,我想就算卖到一两银子一瓶也会脱销的。”刘子光笑道。
“太好了,咱们光做罐头就能发达。”林笙一拍大腿叫起來,对许大哥的聪明才智佩服到了极点。
做好的罐头要打上咱们的牌子,就叫“梅林牌”吧,回头你找几个画匠制个版,印一批商标出來,商标你知道吗?就是画上水果的模样,写上梅林牌三个字,这三个字只能咱们用,别人严禁使用,如果有人假冒咱们的商标,你就带人打上门去拆他们的铺子,明白吗?”刘子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