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还处于保密状态的大炮居然出现在中国战场,这玩笑开大了。加里宁上校不敢怠慢,立即给莫斯科发电报,询问国内是否向延安提供了最新型的火炮,连型号都一一列了出来。
莫斯科很快回电:绝无此事!给我查!一定要给我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斯科算是被惊动了。本来他们现在正把德国按在地上摩擦,换着姿势来,正爽得一塌糊涂,对发生在遥远的东方这么一块规模不大(对于动不动就调集几个方面军跟德军一个集团军群对拍的苏军而言,现在打得正凶的宋家集之战确实是规模不大)的战役没什么兴趣,但是意外地发现自家好几种刚进入现役不久的大炮居然出现在中国战场上了,这玩笑就开大了!查!必须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加里宁上校对大使说:“我认为我很有必要去一趟苏北,调查此事!”
事关重大,大使也不多说什么了:“带上一半警卫,小心点!”
上校说:“跟国内保持联系,有什么发现我会第一时间给你发报,你要及时向国内报告!”
大使点头答应,于是上校带上六名警卫,全副武装,上了一架c-47运输机,直飞苏北!
而这时,钟玮已经带着一个营风风火火的赶到了宁安。
此时的宁安已经变成了可怕的修罗屠场,日军三个联队且战且退,第12军两个师又一个旅全线压上,凶狠地围攻他们,撕咬他们,隆隆炮火映红半边天宇,飞溅的血水将天空涂成病态的嫣红。公平的说,第12军在此战所表现出来的战术素养和配合并不能让人满意,他们毕竟是第一次组织如此大规模高强度的战役,很多指挥官都手忙脚乱,错失了很多战机,也露出了很多破绽。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堪称凶残的炮火弥补了绝大多数的缺陷,第12军现在的战术很简单,就是死死咬住敌军的大部队,用最凶猛的炮火把够得着的一切通通炸上天,然后步兵冲锋……一次冲锋没搞定也不要紧,退回来,把炮火平方,轰完了再冲锋!各团团长、营长在下达命令的时候最常用的一句话就是:“给老子炸!”
然后各种口径的迫击炮、榴弹炮、加农炮跟炮弹不要钱似的猛砸,把所有看不顺眼的东西通通炸飞。
穷则战术开花,达则给老子炸,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
跟第12军正面硬扛的那三个联队伤亡极其惨重,尤其是跟第11师正面怼的重藤联队,已经到了伤筋动骨的程度了。不过日军也很老练,他们交替掩护撤退,每放弃一块阵地便大肆布雷封锁道路,而且他们往往是在深夜组织撤退,这些夜猫子夜战能力极强,数百人上千人分批撤退,不发出一点声音,人都跑光了第12军还没有察觉。但第12军也让掘井师团伤透了脑筋,因为他们拥有大量三轮车,一次就能往前线运送三个齐装满员的步兵营,日军一晚最多只能撤上二十公里,而二十公里……大概是三轮车半个小时的车程,想甩掉他们谈何容易!
所以……现在掘井师团对第12军是打又打不过,甩又甩不掉,很是享受了一把中国军队被他们追着打的滋味。
现在战火正向着宋家集一带转移,日军拼尽全力撤退,而第12军一直在努力尝试着分割包围他们,但几次尝试都没能成功,不是穿插得太早惊动了日军,还没到位日军就撤了,就是穿插得太迟,等到他们穿插到位日军都跑光了。炮兵没跟他们配合好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有一支穿插部队居然遭到自己人的榴弹炮轰击,不得不一脸黑的撤了回来。没有办法,步炮协同属于高级的步兵战术,能把这种战术运用好的国家并不多,他们接触步炮协同战术才几个月,想要做到运用自如那是不可能的。所以炮兵的电台里时常充斥着步兵愤怒的咒骂:“你们他娘的添什么乱!?”
当然,虽说配合频频失误,但没有人会对炮兵苛责什么,他们成立的时间还太短,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多次穿插尝试失败后第12军干脆就放弃了这一战术,改为正面平推。既然战术配合玩得一团糟,那就不要战术了,给老子炸!
然后就炸,一车车炮弹拉过来,变成一车车弹壳拉回来,凶猛之极的炮火直炸到日军怀疑人生。
薛剑强和钟玮赶到的时候,黄克成正在前线指挥部队作战。这位将军的指挥部距离前线只有区区五百米,不时有迫击炮弹尖啸着栽下来炸起一大团烟尘,看得薛剑强都有点儿心惊肉跳。大将军满不在乎,连战壕都不进,就站在一棵大树下用望远镜紧盯着战场。在他身后,六门105毫米榴弹炮和十二门120毫米迫击炮火力全开,将一个日军据守的庄子给炸得遍地火光。两门160毫米迫击炮由三轮车牵引着慢慢进入阵位,按钟玮的经验,这两门160毫米迫击炮最多发射五十发炮弹,村子里的日军就该崩溃了。钟玮上前,也不敬礼,大叫一声:“报告!”
黄克成扭过头来,看到他,严峻的脸庞露出一丝笑意:“来啦?”
连日赶路,钟玮现在浑身都灰扑扑的,跟个泥猴子差不多,不过这位爷是为战争而生的,连日恶战非但没有让他疲惫,反而让他精神抖擞,尤其是眼前的大场面,更是让他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就上阵去跟日军战上几个回合!
黄克成的目光在薛剑强身上盘旋:“没受伤吧?”
薛剑强拍拍胸口,表示自己精神得很:“没事!”
黄克成说:“我以为我打了一辈子仗,胆子已经够大了,没想到你的胆子比我的还大,就靠这么几辆坦克就敢去找三艘战舰玩命……说到胆大,你认第二,一百年内都没人敢认第一了!”拍了拍薛剑强的肩膀,拍起一大团灰尘:“下次不要再这样冒险了,我们宁可丢掉所有港口也不能失去你!”
薛剑强耸耸肩:“能打死我的子弹还没造出来呢!”
钟玮瞪了他一眼:“当初是哪个大腿被鬼子的子弹穿了个窟窿,躺在病床上杀猪似的嚎个不停的?”
薛剑强脸皮一红,说:“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对了,军长,现在情况怎么样?”
黄克成指着那个几乎被炮火轰平了的村庄,说:“鬼子很精,已经意识到我们想吃掉他们了,正快速往宋公桥一带撤,我们两个师又一个旅死死咬住他们,一边拼命追击,一边拼死突围,战况异常激烈,几乎每一个村庄,每一条小河都在爆发恶战……说实话,我打了一辈子仗,这么惨烈的战事还是头一回碰到,太惨了,很多小溪都让鲜血给染红了!我们兵力不大够,只能两边拉开,中间施压,让坦克营和骑兵团去截断他们后方的桥梁,主力全力猛攻,这一战术很奏效,鬼子的桥梁被坦克营和骑兵团全部摧毁,整个掘井师团都陷入混乱了。”
薛剑强问:“伤亡大不大?”
黄克成说:“伤亡不大,平均一天也就减员两三百人。”
薛剑强倒抽一口凉气。我的乖乖,平均一天减员两三百还叫伤亡不大?换八十年代要是哪个军打出这样的战损,军区司令非跳起来踹人不可!不过想想,跟日军一个师团硬碰硬对砸,一天伤亡两三百人,确实是伤亡很少了,这一点从指挥部的参谋们那一脸轻松的表情就能看得出来……历经百年战乱,尤其是1911年清朝灭亡后的全国性的大混战,以及长达七年空前惨烈的抗战的洗礼之后,中国军队承受伤亡的能力已经达到了恐怖的程度!朝鲜战争中很多连队打得只剩下十几二十个人,仍然在跟美军死拼,让美军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是不可理喻,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整个国家都被血海淹没,每一个人都必须在这无边血色中拼命挣扎才能苟延残喘的痛苦。想想吧,一个连打得只剩下十几个人了都还能继续打下去,一个军一天减员个两三百人……算个屁!长途行军的伤病减员都差不多是这个数!
“防弹胸甲非常有用,它救了无数战士的命,如果没有它,我军的伤亡可能得翻上一番。”将军拍了拍一名参谋胸口那块硬梆梆的防弹陶瓷插板,不无感慨的说。
薛剑强也很感慨,因为他赫然看到那块防弹陶瓷插板上有好几个弹孔……那位参谋一脸轻松的说:“有个负责打穿插的营跟指挥部失去了联系,首长们都急坏了,我就带了几个人亲自去找,沿途跟小鬼子发生六次小规模交火,干死了他们二十多号人,顺利找到了那个营,原来是电台被炸坏了……这一路上我挨了七枪,小鬼子都是死脑筋,明知道打我们胸口根本就打不穿也不晓得瞄准脑袋开火,蠢到家了!”
如果小鬼子瞄准脑袋开火你老人家还能站在这里!?
薛剑强望向野战医院,看到的是漫山遍野的绷带:“伤员很多吧?”
黄克成说:“是的,阵亡的并不多,但受伤的很多,医生和护士根本就忙不过来。由于缺乏血浆,很多本来可以活下来的战士都牺牲了,唉……”
薛剑强黯然。别的东西他还可以想办法去买,但是血浆真的没有办法,这玩意儿是买不到的。
钟玮将薛剑强推到一边,问:“军长,我们师的先头部队已经到达,是否立即投入战斗?”
黄克成问:“先头部队有多少人?”
钟玮说:“一个营!后面还有好几个营,再过几个小时就能赶到!”
黄克成皱着眉头喃喃自语:“一个营么……”
还没打定主意,参谋长跑了过来,神情严峻:“老黄,骑兵团报告,鬼子独立混成第18旅团已经逼近平垄镇,距离宋公桥就一步之遥了,他们正在平垄镇阻击敌军,请求支援!”
在日伪军的顽强阻击下,骑兵团没能完成摧毁桥梁的任务————因为桥梁都让坦克营给轰上天了,不过日军沿运河北上的部队也让他们冲得一塌糊涂,节节败退,现在他们已经挺进到宋公桥一带,并且在那里建立了阻击阵地准备阻击渡河撤退的掘井师团和前来增援的独立混成第18旅团。不得不说,骑兵团所承担的任务实在太艰巨了,在这两天与日伪军的激战中他们的伤亡就不小,现在又要面临一个师团又一个旅团的前后夹击,真让人捏一把汗!
黄克成眉头大皱:“那个狗日的独立混成第18旅团居然来得这么快!?”
参谋长苦笑:“是啊,整个旅团就跟被人拿鞭子在后面猛抽的马驹一样,不管不顾的狂飙而来,地方部队怎么拦都拦不住!”他指向烽火连天的战场,有些担心:“第1步兵师和第10步兵师的主力都还没有到,我们两个师又一个旅全部投进去跟掘井师团厮杀了,仅有的预备队也就不到一个团,怎么办?骑兵团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钟玮抢着叫:“我去支援骑兵团,会会那个狗日的第18旅团!”
黄克成略一思索,说:“好,现在整个战场乱作一团,你一两个营加入也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去支援骑兵团则刚刚好……第28团和战车连你带去,第27团、第29团和炮兵团我要留下!”
钟玮很爽快:“行!”
就这么说定了,刚刚抵达战场的第10师先头部队歇都不歇,直奔平垄镇,那里有至少一个旅团的日军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