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尴尬
应付完虞荣期这个唠叨的老头,风无痕这才能够坐下来松一口气,不由想到了礼部的权力更迭。原礼部尚书崔勋丁忧出缺之后,皇帝最终还是将礼部左侍郎马逢初提拔了上来。马逢初此人倒也识相,在朝堂上始终保持缄默,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开口。而私底下,这位新任尚书却事事遵从皇帝的心意,因此进宫的次数竟比得上鲍华晟这般宠臣。马逢初大约知道是风无清推荐的他,因此无论明面还是暗地里,都和风无痕走得甚近,此人自是知道这两兄弟的从属关系,因此巴结得格外殷勤。
虽然西北战事愈加紧张,但京城有关祥瑞的风波还未过去,而且流言又有愈演愈烈的势头。与先前那些祸乱朝局的流言蜚语不同,对于此次百姓们津津乐道天赐祥瑞,上至皇帝百官,下至衙门差役,竟全是不理不睬的架势。甚至有不少版本的传言出自那些达官显贵府上。风无痕心中清楚,只要自己行止不差,西北再能应景式地来一个大捷,那大局就能顺理成章地定下来。可惜如今偏偏事与愿违,西北那边不尴不尬的局面看来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那便只得看皇帝心意如何了。
他突然想起一事,正要唤徐春书进来,这才想起郎哥那边的事情始终没有让这个心腹全盘知晓,不由叹了一口气。沉默良久,他还是决定将此事交给冥绝去办。徐春书给人的印象如同春风拂面,坦坦荡荡,更适合办明面上的事情,将来还有其他借重之处,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是不要牵涉他为好。至于冥绝,谁都看得出他喜欢隐伏在黑暗之中,因此那些清除隐患的事还是等他来办更为妥当。
风无痕倏地握紧了拳头,回京途中的遭遇刺杀和仓惶逃窜是他今生最大的耻辱,事先得了消息还如此狼狈,不能不说是他的决断和应变能力过于薄弱。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连这一点都不懂,他实在是枉为众人之首。不过,他已经让郎哥去追查那些黑道人物的底细,想必能有所收获。风无言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不利,不就是自以为天衣无缝么,可惜那些黑道上厮混了良久的家伙又怎么可能不预先防备,自己只要让人居中挑拨,或是取得别样的证据,说不定反而能收到奇效。风无痕冷笑一声,嘴角现出一丝阴狠的意味。
凌仁杰和叶风盯着冥绝狼狈的样子,不由笑出声来。他们和这个冷人儿共事良久,从未见过他如此装扮,再看看旁边一脸无奈的聂明裳,两人同时闪过一个龌龊的念头。不过他们可不敢当面打趣,须知那个家伙一旦疯狂起来,他们两个可绝对不是对手。两人嘻嘻哈哈地将冥绝和聂明裳引进屋,又在外边挤眉弄眼了一阵,随即便趁着冥绝还未发怒,赶紧溜了出去,不过那遮掩不住地笑声却仍然不断地传了进来。
冥绝瞟了一眼聂明裳,这才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神色又变成了往日的冷淡。那玉佩本是他随身之物,但他曾在早年的一次刺杀过程中遇险,逃生途中偶遇一个好心的老妇,足足照料了他三个月,这才勉强捡回一条小命。为了答谢对方的救命之恩,他将这块玉佩赠给了这位老妇,谁想到最后此物居然辗转到了聂明裳的手上,甚至连那个尴尬的约定一起转嫁了过来。
虽然有心想要杀了此女,但那位老妇乃是冥绝前半生中最为敬重之人,而两人之约又是击掌立誓的结果,因此看在那人的份上,他最终还是没有下手。不过冥绝也没有客气,用了独门手法制住了聂明裳全身经脉,使她无法发力。虽然这些都是趁着为她疗伤时暗中所为,但想必此女应该心中有数,至于那劳什子的约定就算了,横竖聂明裳也似乎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聂明裳想得却没有这么多,她好不容易才在冥绝手中逃得性命,自然不敢奢望过多。既然平安抵达京城,那么按照先前所说,她就应该催着风无痕先去向她的夫家讨回公道,然后再设法留在勤亲王府中。至于途中那段插曲,即便她想追究也有心无力,难道此时还奢望自己去离间他们主仆的信任么,在没有立稳脚跟前,想干什么都是笑话。
她偷偷瞥了一眼冥绝,心中却涌起一种异样的感情,她在夫家嫁过去就守了活寡,自己的女儿身反而是主人所破,至今娇躯都没有被第二个人看过。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奢望那位贵人的宠爱怜惜,自己对于那人来说只不过是可以控制的工具而已,因此注定不可能获得什么归宿。大仇未报,今生今世,她还是孑然一身来得自在。
越起烟连着几天都是出门在外,这让其他三女很是奇怪。勤亲王府不比寻常豪门,几位贵妇出门也没有什么避忌,但总是这样却过于惹人注目了。虽然明面上四女和睦非常,但暗地里却始终较着劲,她们都知道储位之争即将尘埃落定,自己的丈夫是最热门的人物,那将来后宫纷争一定非同凡响。假若风无痕登上大宝,海若欣还能借着元妃之位坐定皇后宝座,而其他三女则要看家世和宠眷才能定下位分,那时候还有其他妃子,她们不得不为固宠而忧心。
红如旁敲侧击了好几次,越起烟却始终避而不谈,内院中她们两人最为谈得来,寻常小事并不避忌,因此这次越起烟一反常态的神秘让红如好生疑惑。虽然对方隐藏得很好,但红如还是能看出越起烟疲惫的模样,心中不由感慨,她这个没有母家可以借重的人虽然说话不能高声,但也同样少了忧心事,反正遇着事情的时候,陈令诚都会为她解惑,再加上还有两个聪明可爱的孩子,王府的生活还算惬意。
她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子,突然忆起当年和绿茵同受刑杖的情形,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此次丈夫去敬陵时,她本想让绿茵跟着,谁知最后却让海若欣驳了回来,因此内心也是歉疚万分。如今自己飞上了高枝,当年的姐妹却还是没能更进一步,到了年岁指不定还得随意拣一个小厮嫁了,实在是人生际遇两重天。
越起烟却没时间领会其他三女对她举动的臆测,她必须抢在风无痕得知越家的异动前平定一切。为了自己的将来,为了自己能够有机会再度主导那一边的局势,她必须作出决定,哪怕那个决定对于家族是怎样的残忍和背叛。
“起烟,罗家在京城的主事已经将消息发回本家了,如今恐怕就是你想后悔都来不及了。”越千繁无奈地摇摇头道,虽说他也痛恨那伙执事的肤浅短视,但要像越起烟作出这般离经叛道的举动来,他还是没有这样的魄力。“若是此事传到那些老古板耳中,指不定将你搬排成怎样的女人呢。难道你就真的一点转圜余地都不给他们了?”
“爹爹,你太小看我了。”越起烟微微一笑,“虽然我是女儿身,可从前也参与过家中事务,那些年轻一辈的越氏子弟我还是说得上话的。如今朝局几近稳定,大势所趋是我家殿下,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那些短视的老家伙既然靠不住,那越家来一场变革也未尝不可。只不过光靠他们还不够,因此外力上必须施压,而罗家正是一把最好的刀。”
越千繁惊异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心底情不自禁地生出一股寒意,果断倘若到了极致便是可怕。若是风无痕真的登基,越起烟能满足于一个贵妃的秩位么?还是她根本就会像大唐的则天皇后一般作为?越千繁愈想愈觉得心惊,直到忆起凌云开国太祖的祖训之后才定下心来。“后宫嫔妃不得干政,违令者诛无赦!”仅是这一句话就震慑了不少别有用心的嫔妃,凌云的史书上甚至记载了好几位皇帝用这个理由废黜宠妃宫眷。他偷眼瞥了女儿一眼,心中暗暗惋惜,如此气概身为女儿身真是可惜了。
“对了,听说罗允谦在小字辈中提拔了一个人上来,此人名叫罗生纲,本是旁系子弟,谁料才干却是非常,仅仅几年就能够独当一面,京城和华北诸省都是他主理,听说罗允谦准备一反常态地让他接任家主之位。”越千繁突然想起一事,连忙将自己所知说了出来。“此次由于罗允谦行动不便,罗家极可能由此人出面和你接触。起烟,不能大意啊!”
越起烟不由苦笑,大伤元气的罗家尚能找到可用之才,为何唯独越家反而更垂垂老矣,腐朽不堪?她摇头将这些念头驱出脑海,这才郑重其事地答道:“爹爹放心,我心里有数。福建是殿下的根据地,有了之前的教训,谁都不敢妄动,更何况当年殿下曾经以雷霆手腕镇压倭寇,并收服了罗家。虽然这些年来并没有刻意扶持罗家,但他们应该知道如何抉择,他们等的不就是现在的机会么?总而言之,福建绝不容许出现什么变数!”她的话说得斩钉截铁,言下之意自然非常清楚。
越千繁愕然点头,这些年来,罗家都是低调异常,再也没了往昔嚣张跋扈的模样,就连生意上和越家发生纷争时也都是退让居多,久而久之,倒使得那些越家人忘记了当年被罗家逼得走投无路的窘境。原来,罗家也在等待时机,那越家此举不是自毁长城?越千繁顿感心中沉重,如果先前他还对越起烟准备在家族中大力扶持年轻人心有疑虑,那此刻便是完全下定了决心。不管怎么说,祖宗留下的大好基业,绝不能毁在这帮贪婪执事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