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六 南与北（四）
吕宋。
总督府内，鲍尔查神情忧郁，坐立不安，手中汤匙无意识的不断搅拌着咖啡，心却早已飞到了正在婆罗洲发生的冲突。
那些该死的野猴子，他们为什么要去招惹华人，已经屡次三番告诫他们，要小心华人，可现在呢？
难道他们以为靠这里的大刀，长矛和吹箭，就能阻挡武装到牙齿，早已对那里垂涎欲滴的新华军了吗？
窗外，一阵接着一阵密集的脚步声让鲍尔查心更乱了，从抵达吕宋马尼拉后他就发现，无数的新华军士兵正在集结，军舰来来往往填满了海港，他们擦拭着炮管，他们荷枪实弹，他们唱着嘹亮的军歌，精神抖擞！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地方，婆罗洲！
二十多年前，由东印度公司策划的那场***终于为荷兰惹来了麻烦，那些华人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到那里，原本他们是没有机会的，但现在那个远东搅局者的军队找到了突破口！
该死的，怎么会这样！
鲍尔查很清楚，荷兰不是新华帝国的对手，哪怕荷兰举国动员也不行，此刻唯一能依仗的恐怕就是中立国身份，不过李默那个家伙似乎对欧洲一直不买账，即便是英法德俄这些国家在他眼中都只是用来壮大的工具和玩弄平衡的对象，难道他会因为荷兰有一个中立国身份，害怕违反国际法就去约束外面那些整装待发的军队吗？
鲍尔查心里很快否定了自己的问题，要真是那样，恐怕他就不会是让整个欧洲头疼的搅局者了。汤匙在杯子里搅拌的愈加快速了，就在他等得快要不耐烦的时候，门口终于走来了三位男子。
“鲍尔查先生，非常抱歉我来晚了。”
“哦，这没什么，总督阁下非常繁忙，能在此时见到您我也非常荣幸。”
鲍尔查连忙起身，向与他打招呼的吕宋总督钟文耀走去，他可不敢小看这位风度翩翩面带微笑的男子，这两年来他在南洋的名气甚至不比那位新华帝国南洋舰队的指挥官差多少。
尤其对那些来往于吕宋的商人来说，几乎他们每次抵达都会见到马尼拉令人惊讶的变化，从西班牙手中接管才两年多时间，能够把这么大地方打理的如此仅仅有条，就足以说明他的能力。
而最让鲍尔查和欧洲各国惊诧的是，他在处理民族问题上的手腕也非常圆滑，要知道南洋各地并不太平，虽然各国都采取了武力和内政相结合的方式，却从未没有哪个国家能够控制到这种地步，即便是英国控制内的地区，也也不时会有***发生，但在吕宋这片多民族土地上却似乎消失了，哪怕是李默建国时公开宣布把这里纳入了新华帝国疆域，也没有爆发任何***，甚至连***都没有！
他们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鲍尔查虽然很好奇，但现在不是穷究这些事情的时候，当他和钟文耀握手后，后者立刻为他介绍起来：“亲爱的鲍尔查先生，让我来为您介绍，这位是我国外交大臣，唐绍仪子爵，而这位相信您也听说过，他就是那位代表我国向俄国宣战的冯琪大使。”
唐绍仪的名字鲍尔查出发前已经有所了解，但他却没想到会在吕宋见到被欧洲屡次提起，尤其是俄国人嘴里仅比李默更让他们厌恶的，那位半夜里向俄国递交宣战书的年轻外交官。
他那句“请记住我的黑瞳黑发和黄色皮肤。”，已经被很多欧洲人传诵，因为整个欧洲都认为，正是那句话，拉开了李默对欧洲白人说不的时代。
“这样一位名扬欧洲的外交官，忽然出现在吕宋，那是不是代表了？！”鲍尔查一边笑着和两人握手，心底却不断打鼓，这是不是意味着李默会向荷兰宣战？
而更让鲍尔查感到心烦意乱的是，这些人明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却连一位军方代表都没派来，是不是根本不想谈判了？！
鲍尔查不时掠过冯琪的眼神，让唐绍仪都快乐坏了，看来荷兰人已经是风声鹤唳了，冯琪不过是暂时来吕宋学习，不久后要赴欧洲，被临时拉来参与南洋外交处理，却没想到能带来这么出其不意的效果。
“鲍尔查阁下，请问您从苏门答腊远道而来，有什么需要唐某为您效劳的吗？”唐绍仪笑着说道：“不会也为了橡胶把？那您该去商务署才对啊。”
“橡胶？该死的，我要橡胶干吗！”鲍尔查被问得一呆，这段时间国际橡胶价格不知为何飞涨，苏门答腊岛为数不多的几座橡胶园都快被纷至沓来的欧洲商人踩爆了，却不过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连忙说道：“不，子爵阁下，我今天来这里是是想询问，贵国为何要忽然攻打我国的领地。”
“攻打荷兰领地？”
唐绍仪故作惊讶，扭头问道：“钟大人，我们在攻打荷兰领地么？”
对于这种明知故问的做法，鲍尔查很想把手里的咖啡泼过去，而钟文耀也是心底发笑，连忙也配合惊讶道：“没有啊？我也没听说过啊？”
冯琪更是眨眨眼睛，惊问道：“鲍尔查先生，您不会是说婆罗洲吧？那里什么时候变成了贵国的领地？”
“是......”鲍尔查话到嘴边，忽然发现问题了！
二十多年前，东印度公司策划完对兰芳国的大***后，因为担忧引起清政府的反击，所以一直没有真正把婆罗洲纳入荷兰殖民地中，只是组建了一个伪政府，荷兰则以伪政府保护国的名义实施控制。
而中日甲午开战后，荷兰政府便想正式把婆罗洲纳入殖民地，但谁料李默忽然介入甲午战争，打败***占领了琉球，清政府并未遭到损伤，北洋水师主力保存，所以又搁浅下来。
就这样一拖再拖，直到李默占领了吕宋后，荷兰意识到如果这个时候宣布将婆罗洲纳入殖民地，很有可能引起李默的***，所以也就绝了心思，继续以保护国的名义实时控制。
但今天看来，国内小心谨慎拖拖拉拉的作风显然非常不明智，保护国和直接控制的殖民地是不一样的，宗主保护国并不拥有被保护国的主权，只是保护而已，除非荷兰下决心保护向新华帝国宣战，要不然就只能看着人家打来打去！
问题是，荷兰不可能宣战，那样的话别说婆罗洲，就连重要的苏门答腊岛也会被攻打吞并！
“鲍尔查先生，我知道婆罗洲是贵国的保护国，但既然贵国政府无法约束那些土人，保护我国侨民在那里的安全，那么我们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和婆罗洲政府交涉解决。”
唐绍仪冷笑一声：“至于贵国如果要履行保护协议的话，那么我只能说抱歉了！”
这句话，顿时让鲍尔查慌了手脚，很显然李默是铁了心要那婆罗洲做文章了，任何谈判都失去了效果，心中大恨立刻争锋相对道：“子爵阁下，难道你们这样做就不怕引起各国的担忧吗？我要***，并且郑重的奉劝几位，我国已经派出特使请求英法等国调停，如果贵国一意孤行的话，那么所引起的任何后果都将由贵国承担！”
不料话才说完，那位代表李默向俄国宣战的冯琪就噎住了他，冷道：“鲍尔查阁下，二十多年前，贵国为什么不担忧后果？那是几十万华人的生命，不是牛羊！”
“我们只是要保护侨民，如果贵国真的要履行保护协议，那么我不会介意向我国皇帝陛下再次要求去递交宣战书。”冯琪两眼一眯：“但那个时候，苏门答腊岛恐怕也不能幸免！”
“你！”面对冯琪冰冷的眼神，鲍尔查额头上顿时渗出几滴冷汗，这一刀显然捅到了荷兰的心口上，苏门答腊岛对于荷兰来说太重要了，正是因为有了扼守马六甲海峡的这座大岛，荷兰才能确保如今的中立国地位，在欧洲各国间左右逢源，如果是失去了那里，那么恐怕荷兰就是第二个西班牙！
会谈很短，甚至没展开就失去了意义，鲍尔查带着满脸的愤怒走出了总督府。却不知道窗口边，唐绍仪三人正望着他急匆匆地背影，打趣盘算。
钟文耀笑道：“两位，你们说鲍尔查下一站是香港，还是上海？”
“不管他去那里，英法都要从东南收回部分力量！”唐绍仪呵呵一笑，正要继续说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
“三位大人，刚收到消息，乐飞司令带领舰队正在炮轰三马林达。”官员来报：“此外，苏拉威西岛上的波尼和戈瓦两国的代表已经抵达了马尼拉港。”
唐绍仪摆摆手，示意知道了，立即对冯琪笑道：“冯琪，你选谁？”
“选谁都一样，要么加入我们，要么......”冯琪傲然一笑：“被放到历史书架上！”
“轰轰......。”
一团团火焰，从双子城号前后甲板上暴起，两门三联装203毫米舰炮每隔一分钟便咆哮一次，而身边的两艘靖海级轻巡也是火团吞吐，硝烟滚滚。
参与这次炮击三马林达任务的除了这三艘主力舰外，四艘紧急从特鲁克调来进行实战测试的保卫级驱逐舰也在拼命怒吼，虽然它们只装备了三门130毫米舰炮，而且驱逐舰最擅长的也不是炮击，但面对没有对手的婆罗洲，它们还是能尽情的撒欢。
不过站在飞桥上的乐飞却有些失望，双手扶着栏杆，望着正在离开的两艘荷兰巡洋舰，郁闷无比。
三马林达，是婆罗洲东部最大的城市，是东婆罗洲物资最大的集散地，也是当地人在东部最大的聚集区，从一开始这里就被列为了重点打击目标，只可惜南洋空气潮湿，燃烧弹的功效不大，要不然估计总参会要求彻底把这座城市抹去。
乐飞之所以不去监督剩下的三艘主力舰在坤甸外海的支援登陆行动，反而跑到这里来，除了因为三马林达地理位置重要，是望加锡海峡最重要的战略节点外，也因为这里有两艘荷兰巡洋舰长期驻扎。
荷兰人显然也知道望加锡海峡的重要，所以才会从原本就不大的东印度舰队中派出两艘巡洋舰长期巡逻这里，除了控制海峡外，也为了威慑婆罗洲和隔壁的苏拉威西岛。
只可惜，让他想不到的是，荷兰人甚至还不如西班牙，在见到自己的舰队，并且被要求立刻离开否然击沉后，竟然毫不犹豫立刻起锚离开，甚至不通知三马林达城内的居民，任由着炮火突然倾洒淹没整座城市而无动于衷。
这让乐飞和大伙都郁闷无比，海军最大的梦想不是炮击了多少城市，支援了多少陆军登陆，而是击沉敌舰！
可现在，却要眼睁睁看着两艘原本被列入目标的巡洋舰离开，说也不好受，而且短时间看来，海军的梦想还真难以实现。
望着离开的荷兰军舰，乐飞真是哭笑不得，他真不知道为何英法等国为何都死死咬住东南沿海和非洲，而对弱小荷兰治下的苏门答腊，婆罗洲、爪哇岛和苏拉威西四大岛屿视若无睹，不过这也正好给了皇上机会，尤其是此刻可以毫无顾忌动手的婆罗洲和苏拉威西岛！
数公里外，早已是浓烟滚滚，海军保护登陆行动规定的最短必须进行一小时炮击准备的条令，对面前这座城市来说实在是太奢华了，以至于乐飞不得不下令降低炮击强度。
无论是坤甸还是三马林达，对海军来说都是小菜一碟，真正要接受考验的还是陆军兄弟，庞大的婆罗洲岛，和当地闷热潮湿，山高林密瘴气横行的环境，对任何一支陆军部来说都是极为头疼的。
更头疼的是，那些土人虽然没有机枪大炮，但他们总喜欢在武器上涂抹上毒药，尤其是可以远距离使用的弓箭。
也不知道这次皇上要如何应对，在北方急剧变化的时候，是不是还有力量全身心的投入到需要足够兵力支持的后续清剿行动呢？
“报告。”参谋打断了乐飞的思绪，敬礼汇报：“总参发来的电报，新编第八步兵师全体四个团将在一个月内抵达坤甸和三马林达，总参要求我们加快清理婆罗洲沿海城市的速度。”
“此外，刚得到消息，总参已经授权我们西南战区，可以从南洋华人中组建两个志愿步兵师，一起加入到清剿行动中。”
“志愿军？”
乐飞咀嚼着这个名词，美国当初进攻古巴也用了这个名号，没想到皇上现在也来这手，而且不仅把刚组建完的第八步兵师也拉了过来，这样最多半年，西南战区就将拥有三个正规步兵师和两个志愿兵师，总计十万人！
这么多部队，对刚才还觉得兵力太少而庞大的婆罗洲来说实在是太多了，难道皇上这次不准备在这里推行吕宋模式？而是要彻彻底底的把这座大岛给清扫一遍？！
想到这里，即便是心硬如铁的乐飞，也不禁哆嗦了一下，那可是至少五百万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