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继华的电报送到蒋介石的案头,蒋介石看完电报后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杨永泰试图建议说说,蒋介石把电报放进抽屉里后却问:“四川剿匪的进展如何?”
“进展顺利,目前收复宣汉、南部、占领巴中,邓锡侯在通江与王树声激战,杨森、李家钰田颂尧曾向通江逼近,东线唐式遵攻克平昌后线万源进攻。”杨永泰思索孙元良最近传来的报告,孙元良原本是内定参谋团的副团长,可刘湘拒绝参谋团后,孙元良却依靠他叔叔孙震的关系在四川站住脚,以曾扩情副手的身份留在成都,他主要负责军事。这段时间川中战事频繁,每两天就要向南京汇报一次,所以杨永泰对川北战事很清楚。
“好,给刘湘发电,再加把劲,争取毕其功于一役,我蒋某人绝不吝惜厚赏。”蒋介石平静的面容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蒋介石什么话也没说,这让杨永泰有些失望。自从上次庄继华来后,杨永泰的曰子越来越不好过了系和蓝衣社对他两面夹攻,陈立夫利用中统组织收集政学系贪污腐化的证据,连续扳倒了安徽、湖北的几员政学系大将。杨永泰想与蓝衣社联手对付陈立夫,但被贺衷寒和邓文仪拒绝了,而邓文仪更是在去年年底侦破第三党和生产党地下组织案时,将江西的政学系人马一网打尽,甚至连熊式辉和他杨永泰的秘书都没放过。这两派的强力打压让杨永泰有些吃不住,他想寻求外援,可环顾中国,他唯一看得上的,也是唯一有很大政治潜力的就只有渝城的庄继华了。可他前段时间得罪了庄继华,而且没有能把他扳倒,犯了官场大忌,要化解这段恩怨,他必须首先做出动作,并且要让庄继华知道,而这件事就是个机会。但蒋介石的不作为,让他的希望落空了。
杨永泰走后,蒋介石又把庄继华的电报拿出来看看,前段时间为李安定求情的电报不少,胡宗南、关麟征、曾扩情,甚至陈立夫都曾向他求情,可他都没理会。李安定违背他的命令,擅自组织励志社,这并不是他想严厉处置的原因,更主要的是励志社的很多成员与第三党有联系,而李安定与邓演达也有说不清的关系,毕竟他们是广东老乡。
邓演达在上海北庄继华救走后,就如脱缰的马,再也抓不到了,有消息说他在香港,可派去香港的人就是找不到他,也不知是真的找不到还是说了假话。上次要是抓到他就好了,想到这里他有有些埋怨庄继华,干嘛非要掺和到这事里面来。
想了一会心事后,他摁铃把戴笠叫来,戴笠小心的进来,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敢做出让蒋介石稍有不快的举动。
“渝城最近有什么动向?”
蒋介石开口后,戴笠才抬起他低垂的眼帘,心里却在迅速判断蒋介石到底要了解什么:“曰本人派人偷入药厂,企图偷取盘尼西林的生产技术,庄文革为此很恼火,准备做点小动作,把在渝城的曰本人赶走,”戴笠边说边看蒋介石的神色,蒋介石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庄文革下令禁止开发队成员私下接受记者采访,此外他正在准备亲自去新发现的铁矿,这个地方在…,康滇交界处,还有从福建去的原十九路军军官对护卫队的训练方式不满,认为问话学习太多,军事技能训练太少,”
戴笠的报告丝毫没有引起蒋介石的注意,他额角开始冒汗了,不过他终于可以确定蒋介石想听的是什么了。
“唐纵报告,说庄文革收到贺衷寒的一份电报,说校长要枪毙李安定,让他设法营救,文革把李之龙、滕杰和范汉杰找去商议。”
唐纵是戴笠派去的,但无论庄继华还是戴笠都清楚,这是蒋介石派去的,是他在那里的一只眼睛,归戴笠领导,每三天一封情况汇报,所以蒋介石对渝城的事情都很清楚。
“你说是贺衷寒给文革发的电报?”蒋介石有点诧异,这贺衷寒怎么会给庄继华发电让他来求情,而他自己就在南京,却没说一个字。
“滕杰看过电报原文,滕杰还与唐纵联系过,是不是一起写个报告,向校长求情。”戴笠从蒋介石的语气断定,蒋介石不知道这事,既然是这样,那么贺衷寒肯定是有目的的,如果是这样,那就别怪我戴笠不客气了。
在蓝衣社内从事特务工作的不但有戴笠的特务处,还有邓文仪控制的调查科,这是仿照党务调查科成立的部门,前年邓文仪就是凭借调查科在武汉掀起了廉政风暴,大大的露了一把脸。可既然有两个这样的组织,那么在待遇上就不可能没有区别,邓文仪的调查科受到更多的照顾,戴笠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却十分气愤,他早社内以贺衷寒和邓文仪为代表的湖南人感到不满了,现在能暗中整他们一下,他心里十分畅快。
“他们的电报呢?”蒋介石有点奇怪,他没看到滕杰他们的电报。
“唐纵说如果庄学长救不出李安定,那他们写了也是白写。”戴笠规规矩矩的答道,他心里却明白,滕杰这是耍了个花招,他知道唐纵去渝城是做什么的,所以他才故意找唐纵,目的就是要把庄继华收到贺衷寒电报的事,通过唐纵传到他戴笠的耳朵里,然后再传到蒋介石的耳朵里。由此戴笠又想到,滕杰恐怕已经倒向庄继华了。连这种意志坚定的人都被庄继华收复,真是个可怕的人,戴笠心里再度对庄继华涌起一股敬佩。
戴笠的判断距离事实比较远,滕杰那天回家后,把电报的事源源本本的告诉他妻子陈启坤,陈启坤听说很生气,认为南京蓝衣社开始变质了,不再是当初那个为了救党救国的铁血组织,变成几个高层人物争权夺利的工具,变成了一个衙门。西南开发的成果全国瞩目,成绩是显着的巨大的。庄继华清正廉洁,能力超群,为国家立下巨大功勋,就算政见不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完全可以慢慢影响他,转变他嘛,为什么要采取暗中下套的勾当呢?当初我支持李成立的蓝衣社可不是这样的蓝衣社。陈启坤决定要阻止这事。
陈启坤的态度让滕杰很惭愧,思考后认为明着阻止是不可能,不如暗中阻止。他设计了一个巧妙的方法,假借要与唐纵联名上书,把事情源源本本告诉了他。而唐纵也不是傻子,这世界就没傻子,他也就将计就计的把事情向戴笠报告了。所以戴笠今天才能把事情说得很透彻。
蒋介石听完戴笠的汇报后,感到其中有很多蹊跷,李安定本来很清晰的案情忽然之间蒙上了一层面纱,变得有些模糊了。
“明瓦廊那边最近在做什么?”蒋介石一时想不清楚究竟哪里出了问题,索姓就不想,把话题转到蓝衣社上,明瓦廊是蓝衣社总部。
“主要是培训三青团干部,刘建群从北平回来之后,在筹备新生活运动推广委员会时与邓文仪发生过几次争吵,另外贺衷寒提拔了几个地区的蓝衣社书记,周复与他发生争吵,认为他偏袒湖南人。”
蒋介石听到这里皱起眉头,蓝衣社越来越让他失望了,庄继华说中了,苦行僧的方式是不能持久的,才短短两年时间,蓝衣社就堕落了。
“生活条例还在执行吗?”蒋介石问。
“名存实亡。”戴笠实话实说,最初蓝衣社的生活条例全称是生活限制条例,最初制定就十分严格,或者说严酷更合适,按照条例规定超过两百元的月薪就要上交,但现在已经不上交了,干部出门不得坐头等舱、减少用车的规定,已形同虚设;打麻将、赌博、跳舞,乃至悄悄地包养姨太太,在社内都出现了。
“小组会和干事会恐怕也没开了吧。”蒋介石的声音越发冰冷,按照蓝衣社的规定,每个蓝衣社小组每周开一次小组会,每个区的蓝衣社组织每个月开一次干事会,这样便于沟通情况,做出决定,可现在这个会已经渐渐停止了。
“是。”戴笠不动声色平静的说,其实他心里巴不得不开这些会,这些会开始时还能谈点实务,可现在越来越虚了,做在一起瞎聊,要么什么决定也不做,要么就做出个“荒唐”的决定,变成一纸空文。
戴笠敏锐的捕捉到蒋介石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就是好一阵沉默,蒋介石的眼光游移不定,似乎要下某种决定,可似乎又在犹豫。
最后蒋介石慢慢的说:“雨农,你要把特务处管好,不要像他们那样,两年时间就堕落了,腐朽了,学学文革,他在这方面比他们强多了。”
蒋介石说到最后有些恨铁不成钢,他原来很看重蓝衣社的几个领袖,他也想培养他们,庄继华毕竟与他有政治上的分歧,可现在他们让他失望了:“庄文革最大的长处就是能制定出最合适的制度,并保证这些制度的执行,你还记得他都处理了几个人吗?”
“两年下来处理了八个,枪毙三个,一个巨额贪污,两个滥用职权;判刑四个,两个贪污,两个渎职;开除一个,报告上弄虚作假。”戴笠准确的答出数目和罪名。
“庄文革因为他的一道命令,和妻子在葵棚里住了两年,我看明瓦廊那些人连三个月都住不了。”蒋介石语气平淡的说:“贺君山一直想与文革争一争,从黄埔时就有这种想法了,文革从没想过与他争,却事事做得比他漂亮。不堪大用的东西。”
戴笠现在可以断定了,贺衷寒这次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蒋介石随后下的决定却让他大吃一惊。
“你去告诉杨畅卿,草拟一份电报,内容就是,撤销庄继华渝城市副市长的职务。”
戴笠呆呆的站在那里,他想不明白,蒋介石说了庄继华一大堆好话,怎么到头来居然是处分呢?
“你怎么啦?”蒋介石见戴笠站在那里发傻,知道它被自己搞糊涂了,心中安置得意之余,却板着脸呵斥起来。
“是,是,”戴笠醒悟过来连声答应,转身要走却又踌躇了下,最终还是决定问一下:“校长,学生愚钝,这是为什么呢?”
“杨畅卿知道为什么,”蒋介石的语气温和的说:“文革嘛,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慢慢想,想通了对你有好处。”
戴笠满腹疑惑的找到杨永泰,把蒋介石的决定告诉他,杨永泰听候大吃一惊,连忙去见蒋介石。
“委员长,免去庄文革副市长的职务恐怕不妥,现在他在渝城地区的声望很高,更重要的是,他们下一步要进行的社会改革,需要地方行政的配合。”杨永泰有些着急的说。
“他身上有三个职务,副市长、西南开发工作队队长、资源委员会副主任,你说免那个好?”蒋介石反问道。
杨永泰为难了,他想了想说:“能不能用撤职留任的方式。”
“不行,”蒋介石坚决的说:“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让李之龙接替他,同样可以达到这个目的。”
杨永泰点头答应,可随后又问:“撤销他的职务的理由是什么呢?”
“罔顾党纪国法,循私恩为[***]分子求情。”蒋介石的面容十分严肃。
杨永泰明白了,蒋介石这是一石数鸟,首先是压压庄继华的势头,其次是敲敲党内的[***]者,第三是为在全国推行新生活运动作准备。
可他不知道,蒋介石还有第四个目的和第五个目的,李之龙和贺衷寒才是他的目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