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霍惜把账本做好,又念给杨氏和杨福听。二人听完高兴的很。
他们家这一趟淮安之行,原本以为是个苦差事,耽误事不说,还自掏腰包贴补抛费。没想到回程就赚回了一百大几十两。
还加上去程夹带的三百匹棉布,赚的六十两。
“真好,咱去一趟淮安,就能给家里添二十亩好田。希望明年咱还能被征用。”姐弟二人高兴坏了。
霍惜也很高兴。
“明年若是征调,可能没咱今年这么好的运道了。一是大家都醒过神来了,估计都要夹带。二是明年官府也回过味来了,只怕沿路会设卡对商品进行抽税。”
杨氏和杨福一听,顿时蔫了。
好一会,才道:“收就收呗,少赚一点也是赚。”
“要是想赚,咱也不一定等征调运漕粮才去啊。”
“啊,那还怎么去?”
“舅舅你傻啊,咱往淮安去过一趟,路上什么情况,要过什么码头,侯哪些水闸,路程要多久,咱都知道了啊。想去咱自己去就成。咱去一趟扬州,轻舟一天就到了。往淮安也只多一天。咱想什么时候去都成。”
霍惜心里是有些想法的。
比如那产棉布大县松江,所有要出海的船都停在那边,不止南来北往的船都有,外番的大福船都有,她是想去看看的。
但天气凉了,今年不好再想这事。只能按捺住。
杨氏和杨福对视一眼,说的是啊。家里有船,又没人限制他们行动,还不是想去就去?
为什么不去?
杨氏和杨福心头火热起来。脑子里嗡嗡的,在莫愁湖边被一堆人围着,吆喝卖货,那种感觉……好像挺好的。
嗯,还想卖货。
有钱赚为什么不?
家里的船能装百石,不说去一趟赚回二十亩好田,一趟赚个一二亩田也行啊。
那家里就不止一顷地了。一顷一顷又一顷,当个地主婆,袖着袖筒,下乡收租?
怎么想,怎么美!可太美了。
“姐,你想什么呢?口水都流下来了。”杨福捅了杨氏一把,他姐想什么呢,张着嘴巴一脸傻笑。
“嘿嘿,想着家里有好多好多地,我牵着念儿下乡收租呢。我袖着袖筒跟个地主婆一样,念儿就捧着账本,说你家佃了几亩几亩,该交几分几厘租子……”
那样子,想想就美滋滋的。
“姐,你发白日梦呢。”抬头看看天,这还青天白日呢,他姐就做起梦来。
“你个死小子。”杨氏朝他挥了挥拳头,龇牙。
杨福回了她一个大白眼。
把霍惜给逗乐了。
“娘,你快把钱收起来,咱把铜板串一下,再拿到钱庄换成银子或是银票。”
“还是换成银子吧,那银票轻飘飘的,摸着都没感觉,娘还担心破了损了,又担心它是假的。还是银子铜子摸着实在。”
霍惜点头,只随她高兴。
三人便在一起串铜子。
杨氏一边串,一边道:“你爹说把家里的银子都给你,让你看着花用。”
霍惜愣了愣,看了看满满一箱子的银票银子铜板,不说话。
“娘也是这么想的。家里这些钱都是你挣来的,爹娘想着你可能还有其他想法,你爹便跟娘商量了,把银子交给你来安排。”
霍惜听了很是感慨。何其有幸。
眨了眨眼睛,往箱子里划拉了一下:“那我拿一些,剩下的留给家里。”
“你爹说让你都拿上。之前咱借给桃叶渡的钱,大伙也都还回来了。你爹说都给你。”
桃叶渡当初借了不到二百两,加上家里卖货,收回的货款和赚的,箱子里有不少钱。
霍惜想了想,便说道:“这些钱不少,换了钱,我拿五百两银票在手里就行。剩下的留家里。”
家里应该还能剩一百多两,够家里进货和花销的了。
“都拿上。家里还一直卖货,每天给琼花巷带货,也能赚不少。家里不缺花用。”杨氏拍板。
霍惜却摇头:“我拿五百两就行。”
抿了抿嘴,低声道:“我母亲临死的时候,一直放心不下外祖一家,我想着将来有机会,得去寻寻他们……”
这还是霍惜第一次说起家事。
杨氏和杨福都听愣了。
“你外祖一家还在啊?那为什么你不带着念儿去寻他们?”杨氏小心翼翼地开口。
霍惜紧紧抿了抿嘴,好一会,才神色悲伤道:“外祖一家被流放了。”
啊?
杨氏惊住了。
就说惜儿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这普通百姓除非谋逆,不然一人犯罪一人当,哪会落得阖家阖族流放的地步?
这可怜的孩子,怪不得爹娘死后,会沦落到抱着幼弟投奔亲戚被人赶出来的地步。估计他父族也是遭难了。
见杨氏和杨福都惊住了,霍惜怕他们误会,忙说了句:“我外祖一家都是好人,他们不是坏人。外祖父他学问好着呢,有好多好多学生……”桃李遍天下。
还未说完,就被杨氏紧紧抱在怀里。
“娘知道,娘知道。皇帝换人做了,有很多人都是无辜的。娘虽然没读过书,也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娘懂。”
当时,新皇帝攻入金陵城,她和霍二淮吓得天天把船划到长江当中,不敢靠近秦淮河。
那段时间也不止他们,所有的渔船都不敢靠近京师水域。
听说那段时间城里血流成河,聚宝门那里,郐子手时时刻刻都在挥刀,刀都砍出缺口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和霍二淮都不敢往聚宝门那边去,就怕看见地上咕噜滚来一个人头。
“娘懂,你外祖一家是好人,他们不是坏人。”
霍惜哽咽着嗯了声,静静窝在杨氏的怀里。扭头见杨福正担心地看着她,朝他笑了笑。他们不误会就好。
她外祖不仅是好人,而且学问极好,为人谦逊又和气……
“哇,外祖父,你有这么多藏书呢!”
“那小惜儿要不是要跟外祖父读书?”
“要!”
外祖父很是开心地抱她坐在膝上,摊着书本逐字逐句地教她念书,握着她的手教她一笔一划地写大字……
“惜儿写的真好,有自己的风骨。”
“真的吗?那我以后天天来找外祖父练字!”
……
霍惜把头埋进杨氏怀里,眨掉泪花:“娘,我和念儿以后会好好孝顺你们的。”
“好。”
杨氏泪水含在眼眶里。低声应着,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抚着她的后背,无比轻柔地安抚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