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少爷张茂比霍念要小一岁多,是张辅的通房所生。
因是婢生子,生母又早早去世,在府中算是小透明一个。
国公夫人吴氏没有掌中馈,虽大房诸事被她一手抓,但大房多一个男丁,对她儿子就多一分威胁,她能待见张茂?
八岁多的张茂如今连学都没上。
吴氏说他身子不好,担心他受不住,不止不让他到外头上学,连请个先生进府给他讲学都没有。
而张辅一心扑在军中,后院的事也不太关心。太夫人倒是想关心,但她已经没让吴氏掌中馈了,难道连大房的事务也要拿过来管吗?
再说她孙男孙女也多,也疼不过来。
小透明便越发透明了。
今天他的奶娘请假回家了,他的小厮生病了,一天下来,竟是没人给他去厨房拿饭吃了。
想自力更生,期期艾艾一步三挪到了厨房,不料厨房从上到下逢高踩低没理他,说还不到下晌开饭时间,只让他到院里等着,会有人给他拿饭去。
这便没饭吃了。过饭点了。把张茂委屈得不行。
实在太饿,回到屋里呆坐更饿,便想着在府里走走打发时间,走着走着可能就不饿了。哪想走啊走着,就走到香兰院来。
还听到院里正在讨论桃花鳜鱼是清蒸还是红烧,虾蟹又怎么吃。
害他吸熘了好一阵口水,实在忍不住,便趴在院门口看。
见霍惜发现了他,吓得小脑袋又缩了回去。
奶娘说这个新回府的姐姐不是省油的灯,不要去招惹她。张茂脚在地上蹭了蹭,咽了咽口水,转身想离开。
“站这里做什么?”
张茂吓得一惊,慌得抬头去看。就见新回府的姐姐正朝他看来。
“我,我不做什么……”小身板紧紧贴在墙上,紧张地看向霍惜。
守门的婆子把东西拎到厨房,回到院门口,“七少爷,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我,我想去厨房拿饭……”
“拿饭怎么到这里来了?你的奶娘和小厮呢?”
“奶娘回家了,木头生病了。”小声地回完,低下了头,不敢看众人。
肚子咕噜噜发出声响,他慌得用手去捂,脸上起了难为情的羞意。
想转身就跑,被霍惜叫住了,“进来吧。”
张茂抬头去看她,见她已转身,便愣愣地跟了上去。
到屋里坐定,头也不敢抬。
琥珀夏荷等人给他拿了好些糕点吃食过来,又给他倒了茶水。
“谢谢大姐。”
小心翼翼地捧起茶杯,连喝了好几口,放下茶杯看了霍惜一眼,便伸手拿了糕点来吃。
小口小口吃着,动作却并不慢。见霍惜没有反对,又连吃了好几块,动作才慢了下来。
马嬷嬷见状,叹了一口气,与霍惜对视一眼。
“木头病的很重?”霍惜问他。
张茂把吃了一半的糕点放下,神情低落地点头:“木头起不来床了。”
“可有让大夫来看过?”
“我跟奶娘说要叫大夫,奶娘说睡一觉就好了。”
“你奶娘呢?”
“奶娘家里有事,回家去了。”
国公府少爷小姐们的奶娘都是外请的,大多都是雇工,签的活契。
一般在少爷小姐两岁不喝奶后,就会遣退,但奶娘若带得好,也会继续让她们带小姐少爷到六岁,才会遣退。
张茂都八岁了,还留着奶娘。
一是生母没了,二是他病弱,再加上他被这个奶娘也照顾习惯了,府里便一直留着这个奶娘。满府也就张茂身边还跟着奶娘了。
“所以你今天都没吃上饭?”
张茂头埋得更低。
霍惜看了马嬷嬷一眼,马嬷嬷点头,吩咐琥珀:“你带上少爷身边那个吉祥,去看看木头,若病得重,便给他请位大夫来。”
“是。”琥珀应声而去。
张茂感激地抬头看霍惜,“谢谢大姐。”
霍惜又问了他一些情况,才知道他身边只有一位奶娘和木头照顾,院里其他婆子倒是有,但奶娘不在,她们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如今一个使唤的人都没有了。
这国公府的庶子,竟是不如外头的寻常百姓家了。霍惜有些感慨。
“也是吴氏造的孽,只怕是不待见,让他自生自灭呢。”马嬷嬷凑到霍惜耳边悄声说了一句。
霍惜又抬眼看向张茂。
她对这个庶弟,没什么好感,但也没什么恶感。她当初离府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对于他生母何氏,她也没有印象了。
这个生活在国公府的庶弟,比起她和念儿,好像过得并不怎么样。
“别吃太饱,一会该吃晚食了。”
“是。”
张茂看了看吃得只剩一小半的糕点,想把他放回盘子里,又觉得不妥,想了想,把它整个塞进嘴里,又就了一口茶水,便熘下椅子。
“谢谢大姐,那茂儿回去了。”
霍惜看了他整个动作,叹了口气:“留下用饭吧。一会你五哥也要回来了,今天有新鲜的河鲜吃。”
张茂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地应了声好,留了下来。
霍念回来,发现姐姐院里多了一个人,有些惊讶。
等听清缘由,很是大方地说道:“那七弟留下和我们一起用饭吧。多一个人还热闹些。今天我爹送了河鲜来,新鲜着呢!我也一年没吃到桃花鳜鱼了。”
可能是感受到霍惜姐弟的善意,张茂也放得开了些。
“什么是桃花鳜鱼?”
“你没吃过桃花鳜鱼?”
张茂别说没吃过,听都没听过。
霍念便跟他解释:“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这种鱼从水里一跃而起,吃长在河边桃树上的花,和落在溪流里新鲜的桃花,肉肥而美,还带着桃花香呢。可好吃了!每年只有桃花盛放的季节能吃到!我爹还专门去桃花涧那边捕来的!”
去年他还和爹去捕过,今年就不能去了。有些感伤。
张茂听了连连咽口水。又问了霍念好些问题,霍念也很耐心地回答他。一对兄弟,倒亲近了起来。
等琥珀回来,说木头发热人都快烧湖涂了,好在大夫及时请了来。而且还跟霍惜说了张茂院里的情况,说屋里空荡荡的,连个值钱的摆件都没有。
这哪里像个国公府少爷的房间?比一些下人的房间还不如。琥珀连连感慨。
霍惜眉头皱了皱,吩咐她:“你让人去大门处候着,若是看到国公爷回府,就说我请他来吃桃花鳜鱼。”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