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巡抚衙门内,谢迪似笑非笑的坐在大堂之上,刚才他已经给浙江左右布政使,以及按察使都送去了请柬,请他们来巡抚衙门商议一下周重强夺宁波港税所的事。
对于这件事,谢迪在愤怒的同时,心中却有些窃喜。表面上看,周重丝毫不顾及他这个巡抚的面子,直接把税所强夺过去,这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甚至这已经标志着周重与他正式的撕破了脸皮,性质比之前周重撤去程全指挥使职务要严重的多。
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税所虽然是打着巡抚衙门的名义,但是收上来的税银却并不是谢迪一个人独吞,左右布政使、正副按察使这几人可全都有份。所以周重现在把税所夺去后,并不仅仅是打了谢迪的脸面那么简单,而是把浙江几个高级官员的一条财路也给断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谢迪的心中才会有些欣喜,整个浙江除了他这个巡抚外,剩下的官员就要数左右布政使和按察使了,这三人前两个管理民政,另外一个主理刑事,是一省之内级别最高的行政官员。当然另外还有一个都指挥使,主管一省的军事,只是大明对武职十分轻视,所以都指挥使的地位要低一些,比如像浙江这里,税所收上来的税银就没有都指挥使的份,这也是都指挥使的地位比不上布政使和按察使的明证。
宁波港那边的税银收入虽然比不上前宋,但每年至少也有十几万银子,这些银子除了少部分被其它人拿走外,其它大部分都被巡抚和布政使等几个高官瓜分了,而且这已经形成了一个惯例。每任巡抚和布政使、按察使上任后,都会得到自己应得的那份,官员们拿的也是心安理得。
不过现在周重把税银这条财路给断了,谢迪虽然恼火,但更多的却是欣喜。因为这标志着周重把浙江的其它几位高层也一起得罪了,说起来在两个布政使和一个按察使中,他现在也仅仅拉拢到一个,剩下的两个都对他有些排斥,刚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他即可以拉拢另外两人共同对付周重。又可以与他们缓解一下紧张的关系,甚至说不定日后也能把他们拉到自己手下,到时整个浙江官场上可就再也没有人和他唱反调了。
想到自己这个一箭双雕的计划,谢迪也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现在周重的圣眷正隆,他也不敢轻易得罪。比如上次程全被撤职的事,虽然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最后他知道这个消息后却什么也没说。因为他知道,以周重对自己的敌意,再加上背后强硬的靠山,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没用,况且他们谢家的手虽长。但对军队的影响却极为有限,所以他干脆装做不知道。
不过这次却不一样了,周重动了税所,已经算是插手浙江当地的政务,而且也动了大家的财路,所以谢迪这才急着把人召集来,准备联合其它人向周重发难,他也好借这个机会扳回一局,挽回一下之前丢失的脸面。
想到周重要面临整个浙江高层官员的威压,恐怕就算他再怎么强硬。也要好好的掂量一下,这让谢迪也是十分的得意,最后更是禁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谢迪刚得意没一会,却忽然又感觉有些不对,他派出去邀请布政使他们的人已经去了好一会了。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想到这里,谢迪站起来刚想再派人去看看,但还没等他走出客厅的大门,就见一个派出去送请柬的下人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向他禀报道:“老爷,小的刚才给右布政使狄大人送请柬,告诉他大人请他过府一叙,可是狄大人却说他有要事无法前来,还请老爷不要怪罪!”
“什么?”谢迪听到右布政使竟然不愿意来见自己,这让他也是大为惊讶,按说周重夺走税所的消息应该已经传遍了整个浙江官场,那位狄布政使也应该得到了消息,事关他的利益,无论如何他也应该来自己这里一趟啊?
还没等谢迪想明白这个问题,就听到外面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又有一个派出去请人的下人跑进来,满头大汗的禀报道:“老爷,请柬已经送到了按察使白大人的府上,不过白大人并没有露面,只是让人说他暂时没空,等有空了再来拜访老爷。”
“呯!”谢迪听到这个消息气的狠狠一拍桌子,浙江按察使姓白名威,本来很有希望接替前任的浙江巡抚,可惜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谢迪,这使得白威对谢迪是十分不满,自从谢迪上任后,白威明里暗里都和谢迪过不去,现在谢迪主动向对方示好,却没想到白威竟然还是如此的不给面子,这让谢迪自然是怒火中烧。
不过谢迪的涵养功夫倒也不错,很快就从怒火中清醒过来,当下只见他挥退了两个下人,转身回到客厅坐下,喝了几口凉茶压了压胸口的火气。他一共就请了三个人,结果现在两个人都表明了不会来,而且谢迪也明白,对方肯定已经猜到了自己请他们来的原因,可是对方却拒绝了,难不成他们两人都畏惧周重的权势?
“这不可能啊,虽然周重受到陛下的宠信,但再怎么受宠信,他也只是一个提督,对地方政务根本形不成太大的影响,以布政使和按察使的职权,没理由会怕一个临时委派的提督啊?”这时谢迪自言自语道,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他都想不通对方为何会拒绝自己的邀请。
“哈哈哈~,于吉兄,这个问题你不必再浪费时间思考了,还是让我直接告诉你吧!”就在谢迪的话音刚落时,忽然厅外传来一个人爽朗的笑声道,紧接着就见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官员走进来,而且也没和谢迪客气,直接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看到这个中年官员进来,谢迪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而是依然皱着眉头道:“勉之兄,你知道他们两个不来见我的原因?”
进来的这个中年官员姓王名清,字勉之,现在担任着浙江左布政使之职。而且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王清是谢迪的兄长谢迁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他也算是谢家一系的官员,谢迪之所以能够在浙江官场上站稳脚根,可以说全都靠着这个王清的支持。
“于吉兄,不是我说你,你这次做事实在太过急躁了,若是之前你和我商量一下,我肯定不会让你去邀请他们的,这样你也不必因他们的拒绝而落了面子!”只见这个王清品了口清茶开口道。
“哦?这是为何?”谢迪很是不解的问道。
“于吉兄你可能并不知道,狄大人和白大人他们家中都有人经商,而且都是与走私有关的生意,或是运输货物到双屿港直接贩卖,或是组织人手加入到走私之中,而且这些生意才是他们两家最大的财源,再加上周重已经把双屿港的所有走私生意掌握在手中,他们若是在这个时候得罪了周重,那么恐怕日后家族的生意就别想做了!”只见王清一脸平淡的开口道,他在浙江官场上混了十几年,早就将各个官员的背景摸的通透,这也是他在官场上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连见都不愿意见我!”谢迪这时恍然大悟的道,他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如此复杂的关节,相比走私生意带来的巨额利润,税银那区区几万两银子根本不算什么,他们自然也不会因此而得罪周重。
看到谢迪的样子,只见王清一脸郑重的道:“当然狄大人和白大人之所以不想与周重做对,并不仅仅是因为家族的生意,另外周重现在圣眷正隆,陛下对他的信任已经不在钱宁之下,甚至假以时日,周重很可能比钱宁更加受宠,所以现在他们也不愿意冒这个险得罪周重。”
王清话中虽然没有明说,但其实已经在提醒谢迪,周重此人日后前途无量,所以他还是不要和周重闹的太僵。
谢迪自然也听出了王清的规劝之意,只见他也是露出沉思之色。其实他和周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个人恩怨,无非就是周重接手定海卫后,相当于削弱了他手中的权力,但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也怪不得周重。
不过谢迪很快又想到,自己背后的家族想要掌握双屿港的走私贸易,但偏偏周重的南洋商会已经发展成为双屿港的一大霸主,而且管理谢家商会的谢达也起了二心,不但把女儿嫁给周重做平妻,而且也把谢家商会当成他的私产,阻挠家族都谢家商会的接管。而谢家前几年受到刘谨的打压,财源也受到影响,现在对走私的巨额利润也十分看中,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想到这里,谢迪在心中暗叹一声,为了家族的利益,他恐怕只能和周重斗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