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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何为士?

将士们围上来,和周阳说话问好。周阳和他们说着话,心里暖暖的,与他们不是兄弟,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一见到他们,就心里踏实。

这就是血与火,生与死,铸就的情谊!

正说着,李广、程不识、公孙贺、公孙建、秦无悔、冯敬他们先后来到。一见面,自有一番打趣说笑,说到欢喜处,众人轰然大笑。

李广、程不识二人久历战阵,对兵士有着特殊的感情,一觉睡醒,就赶过来看望,没想到,竟是撞到周阳。公孙贺、公孙建他们和周阳一般想法,一天没见到将士们,总觉得少了点东西,这才赶来。

将士们睡了一天,还没有吃饭,有些饿。留守的兵士早就准备好了营饭,随时可以送上。周阳吩咐一声,送上营饭,一人一份,周阳也要了一份,李广、程不识他们自然不会例外,席地而坐,一边吃营饭,一边说笑调侃,其乐无穷也。

数千汉军将士围坐在一起,在这一刻,没有将军与军官,没有军官与兵士的差别,有的只是兄弟般的情谊,放开了说,放开了聊,别有一番情趣,让人难忘。

吃饱喝足,说笑了老一阵,周阳、李广、程不识他们这才与将士们作别离去。将士们把周阳他们送到营门口,依依惜别。虽是暂别,仍是不忍分离,这就是生死之情。

出了建章营,李广、程不识、公孙贺、公孙建、冯敬、秦无悔他们围着周阳。李广嘴快,率先说话:“大帅,你封了万户侯,府第最大,最气派,我们得去看看。今晚上,你得请我们饮宴!你们说,好不好?”

这话透着几分调侃之意,自有一股欢喜劲头,程不识他们轰然叫好:“好!”

“成!到我府上去!”与李广他们饮酒,自有一番乐趣,周阳欣然同意。

这事就说定了,李广、程不识他们簇拥着周阳,朝周阳的“破虏侯府”行去。

这一路人可不得了,那是英雄扎堆,一路行来,惹得百姓发出阵阵尖叫声,更有一大群百姓尾随而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是没有人打扰他们,只是远远随着,比起现代社会的粉丝理性多了。

不紧不慢的走着,说些别来之事。很快就到了周阳的府第,周阳一瞧之下,竟是吓了一大跳。

只见府门前人山人海,没有一千,也差不多。周阳离去时,大门口除了守门的兵士,别无他人,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呢?

“大帅来了,大帅来了!”人群中有人眼尖,率先认出周阳。

这一叫不打紧,呼啦一下,人群立时围了上来,朝周阳施礼:“见过大帅。”

周阳这次没有回礼,而是打量着眼前的人群,他们不是普通百姓。

有的个头高大,一身的精悍之气;有的獐头鼠目,一瞧便不是好东西;有的脸上布满伤疤,眼睛转动之际,凶光毕露……练武的,习文的,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和百姓两字挨不上边,倒象是作恶多端的不法之徒。

“你们是何人,为何到此?”

周阳手中的马鞭一指,瞳孔一缩,战场历练出来的威势立现,喝问起来。

声音并不大,这些人听在耳里,仿佛炸雷在耳际鸣响一般,不由得气矮。

“禀大帅,我们是士!”一个个头高大,身有精悍之气的男子上前一步,冲周阳一抱拳,自鸣得意的道。

“士?”

这个词周阳无数回听说过,那是一种能耐极大,才干不凡之人的美称,把眼前之人打量来打量去,怎么看怎么挨不上边。

“大帅,我们这些士,各有一身人所不及的能耐!”这个男子自夸起来:“高来高去,仙术道法,遁地走……大帅若是有兴,我们愿为大帅奔走,效犬马之劳。”

扳着手指头,一桩桩,一件一件的说来,飞檐走壁,六甲之遁法,仙术道法说得口沫横飞,说到最后,连鸡鸣狗盗也扯出来了,还昂着头,挺着胸,仿佛狗盗之事很自豪似的。

周阳越听越不是味儿,这不是一群骗子吗?整日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攀附权贵富豪之家,混吃混喝。

李广他们却是听得眼睛放光,脸上泛着红色的光芒,大是兴奋。

快嘴的李广抚着额头,大是艳慕:“大帅,这些士是慕你威名,前来投你,大帅,你把他们收下,收下吧。有了他们,你要做事,那就方便多了。”

汉朝承战国遗风,养士之风盛行。汉朝很有几个以养士出名的大人物:季布、栾布、窦婴、田蚡、主父偃皆好此道。

那些有钱人,权贵之家,往往为了攀比,相互竟争,给这些所谓的士上等待遇,不仅好酒好肉养着,还要发给月俸,仿佛他们的钱多得没处花似的。

更有甚者,因争士而结成死仇。

养士花费甚巨,有些大家族为了养士,钱不够,就去做为法乱纪之事,终致家破人亡。

这些所谓的士,有几个是干净的?多是些不法之徒,杀人越货之后,找个地方躲起来,官府还不敢问。

“闭嘴!”周阳对李广很是欣赏,少有的严厉起来,大声喝斥。

李广愕然半饷,根本就不明白他的话哪里不对了。这可是很合适宜的呀,哪个权贵之家不养几个“士”呢?以周阳大帅的身份,养他千儿八百,不是问题。

如此好的建议,竟然给周阳呵斥了,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

“你们也配称士?”周阳手中的马鞭指着数百人,大声喝问起来。

“呵呵!”适才那个说话的男子,得意的一笑:“大帅有所不知,士仗义行侠,忠心为主,可为大帅不计生死。”

“是吗?”周阳不动声色的问道:“你以前是哪家府上的贵客?”

“这个……”这个男子脸露为难之色,马上就赔着笑脸:“大帅,士只问才干,不问出处,在下愿为大帅效犬马之劳。”他是在规避问题。

这些所谓的士,其实是喂不住的狗,哪里的好处大,就去哪里,什么卖主求荣的事皆能做出来。就眼前这些人中,被养过十回八回,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大帅,大帅!”周阳还没有说话,一个急惶惶的声音响起,远远的传了过来。

周阳一听说就知道是窦婴到了,寻声望去,只见一辆驷马高车急驰而来,窦婴一颗头颅挂在车窗上,一脸的焦急,白净的脸庞上满是汗水。

“刷!”一见窦婴到来,这些士头颅一下子低了下来,仿佛做了贼似的,连正眼都不敢瞧窦婴一眼。

“魏其侯!”周阳笑道:“何事让你这般焦急?可是匈奴打来了?把你的府第给掳掠了?”

“不是,不是!”窦婴扫视一眼眼前的人群,长吁一口气:“大帅,你如今身在高位,若要养士,只要你说一声,自会有士前来。你何必与在下争抢呢?”

周阳大是意外,问道:“魏其侯,你这话何意?我什么时间说过要养士了?我哪与你争抢过?”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窦婴大是放心,赔着笑脸:“大帅,在下别无所好,唯好养士,门下食客三千。如今,大帅封侯的消息一传出,一下子就跑掉近千人,他们说要投入你门下。大帅,你就高抬贵手,饶过在下吧。”

“哈哈!”

周阳大笑不已,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魏其侯啊魏其侯,我说你什么好呢?你是钱多得没处花了?你瞧瞧他们,哪一个象士?哪一个有士的样儿?”

“大帅,你这话在下不敢苟同!”先前说话那个男子大声抗辩:“士可杀不可辱!大帅,你这是在辱我们!”

昂头挺胸,一副宁死不愿受辱的样儿。

“对!”一众人,适才的头颅还低垂着,如今却是高昂着,仿佛斗鸡一般,摆出一副我是士,可杀不可辱的气魄。

“葛峰!”窦婴忙上前相劝:“大帅不是那意思,你别多心。”

“我就是那意思,瞧不起你们这些鸡鸣狗盗之徒!”周阳手中的马鞭指在葛峰的鼻子上,声调很高:“尤其是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们说,你们哪一个不是游手好闲,哪一个不是身犯王法,求庇于权贵之家?哪一个不是想着攀一门高枝,混吃混喝。吃饱了,喝足了,没事做,就去欺凌百姓,以此为乐!我有没有冤枉你们?”

一通声色俱厉,宛若雷霆轰鸣,震得数百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了。

一众人气愤难言,更有人握紧了拳头,眼露不甘之色,却是没人出面反驳。周阳绝对没有冤枉他们,说的是事实。

“葛峰,你说话,有没有做过欺压良善之事?”周阳手中的马鞭抽在葛峰肩头上,大声问道。

“这个,这个……”葛峰结巴了,无言以答。

“大帅,士非得已,偶尔做点越礼之事,也是人情之常嘛。”窦婴马上为葛峰开解。

“魏其侯呀魏其侯,你身为太傅,位在三公之列,竟然包庇纵容这等之徒,小心,郅都上门。”周阳哈哈一笑,手中马鞭朝人群一点:“他们都是你府上的食客,是你嘴里的士,我什么也没有说,他们就舍你而去,前来投奔于我。你还把他们当作宝,你钱多得没处花的话,不妨拿点出来助军吧!长城大战,战死无数,很多将士家里需要钱呢。”

“我要是有钱,我不会用来养你们,我会分给战殒将士的遗孀遗孤!”周阳扯扯嘴角,很是不屑。

不是周阳过份,而是葛峰这些人的嘴脸让人看着不爽,让人恶心。明明是不法之徒,做了不少欺压良善的事情,还把自己说成“士”,让周阳无法忍受。

一拍马背,就要进府。

“慢!”

一个文士模样的士,分开人群,挡在周阳马前,一脸的不爽:“大帅口口声声辱及士,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帅不给我们说个明白,那就是与天下士为敌!”

好大的帽子,竟然拿天下之士来威胁周阳了。

周阳眼里厉芒一闪,这个文士不由得后退一步,差点没尿。那是用匈奴人头喂出来的杀气,周阳就是一个眼神,那也是杀气腾腾,哪是他能禁受得住的。没有尿,已经很不错了。

“算你有点胆识,没有尿!”周阳微一点头。

这个文士的脸更加难看了,却是无言反驳,周阳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说士,我就告诉你,什么叫士?”

“敢问大帅,你以为何为士?”这个文士吓得不敢说话了,葛峰冷着一张脸,插话了。

“炎黄地,多豪杰,以一敌百人不怯。人不怯,仇必雪,看我华夏男儿血!男儿血,自壮烈,豪气贯胸心如铁!手提黄金刀,身佩白玉珏,饥啖敌酋头,渴饮敌人血!”周阳并同有回答,而是引吭高歌起来。

这首《男儿行》是边关将士传唱的战歌,周阳的嗓子不是那么圆润动听,可是,他是用心在唱,唱出了惊天动的气势,很有感染力。

“儿女情,且抛却,瀚海志,只今决!男儿仗剑行千里,千里一路斩胡羯!瀚海飞战歌,歌歌为我华夏贺!单于王庭舞钢刀,刀刀尽染匈奴血!立壮志,守奇节……”李广、程不识、冯敬、公孙贺、公孙建、秦无悔他们跟着周阳唱起来,唱得是热血沸腾,激奋异常,右手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剑柄,战场厮杀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仿佛回到热血迸溅的战场似的。

唱完,周阳久久没有说话,胸口急剧起伏,心神荡漾,无法平静。边关厮杀时,多少兄弟,就是唱着这首歌,与匈奴浴血拼杀,至死无悔。

葛峰他们听着这首激情沸腾的战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站立不安。

周阳虽然没有说话,那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那就是:这才是士!

吸口气,周阳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冷冷的扫视一眼这些所谓的士,大声道:“这才是奇男子,这才配称士!你们和他们比,渺小,微不足道,你们应该感到羞愧!”

李广大声道:“大帅,末将明白,什么叫士了!这些人,只能叫鸟人!还不快滚!”

吼声如雷,震得人耳鼓嗡嗡直响,可是,这些人却是站着,并没有动。象周阳这种新崛起的权贵,在哪里去找?他们宁愿给周阳喝斥,给周阳打骂,也要投入周阳府中。

“你们口口声声说士可杀不可辱,我骂也骂了你们,辱也辱了你们,你们为何还不快滚?”周阳手中的马鞭一挥,发出啪的一声响:“你们宁死不屈的气慨哪里去了?”

一个个低垂着头颅,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那个文士更是一颗头颅都快钻进裤裆了。

“魏其侯,这就是你养的士?”程不识大是惋惜,一顶硕大的头颅不住摇晃:“比起浴血拼杀的兄弟们,他们差远了!差得太远了!魏其侯,我是太后举荐的,看在太后情份上,我劝你一句:与其养他们,还不如把钱拿出来助军!”

窦婴摇摇头,脸色变幻,数次欲言,却是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长叹一声:“哎!”

手一招,车奴把车赶来,窦婴冲周阳一抱拳:“谢大帅点醒!窦婴终于明白何为士了!”一头钻进车里,车奴赶着马车,疾驶而去。

他兴冲冲的赶来,准备向周阳讨饶,要周阳不收留他的食客,却没想到,竟是这种结局。他一向引以自豪的食客三千,却没有一个象样的。

周阳一首《男儿行》,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士:那些在边关浴血拼杀的粗豪汉子,才是士!

周阳一拍马背,追风宝驹朝府门行去。李广他们紧随而去,临进门前,李广回头吼道:“还不快滚?想吃李广的箭矢?”

吼声如雷,却是没有人听,这些人眼巴巴的望着周阳的府门关上,却是没有一人离去。

“怎么办?”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也拿不出主意。

士,在汉朝是很吃香的,他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好酒好肉,好吃好喝,把他们养着,把他们供着。稍不如意,他们就会去另一家。

可是,遇到周阳,他们傻了。周阳不仅没把他们供着,反倒是喝斥怒骂全用上了,他们还不得不谗涎着脸,求着周阳收留他们。

从战国时代的四公子,养客数千,到如今,已经数百年过去了,就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周阳开了一代先河。

这些所谓的士,不过是自高身份罢了,为的就是混吃混喝。真要拿下脸了,他们虚伪的一面就显露出来了。

“等!”

葛峰一咬牙,铁了心,非要投入周阳府里不可。

唯今之计,只有等了。只能和周阳磨,总能让周阳收留他们。这也是战国养士之风盛行年代的一个常法,那些不为人重视,或者不被收留的士,就用此法达到目的。

最有名的,要算孟尝君手下的冯谖了。

他们一等二等,周阳的府第并没有向他们敞开,却是等来了寒风与冷月。有人禁受不住了,骂骂咧咧的去了。

周阳威名正盛,风头正劲,攀上周阳,那就是风光无限,走到哪里都高人一等,可以自豪的说上一句“我是周大帅的人”,谁也拿他们没办法,即使是触犯了王法。

第二天,他们接着来等。来的人比起头天更多了,有近两千人,把府第围得水泄不通。

葛峰看在眼里,特别开心,如此之多的人,就不信拗不过周阳。果然,如他所愿,周阳的府第打开了,葛峰精神大振,看来周阳备好了酒宴,要请他们去吃喝了。

以酒宴相迎,是养士之家最基本的礼节,无不是如葛峰一般想法,精神大振。

可是,府里出来的并不是周阳,而是几个仆人。更不是请他们去喝酒吃肉,而是竖了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的有字。

一瞧牌子上的字,葛峰他们脸色骤变,灰溜溜的去了。只一口气功夫,原本热闹如东市的府门前,竟然冷清下来,一个人也没有。

葛峰他们不仅去了,还一脸的羞愧之色!瞧他们那羞愧模样,恨不得有条地缝,立时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