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保定激战
建文元年九月末。
沉寂了一个多月的平叛战事在总兵官萧凡的命令下又火热起来,真定府三十万大军拔营北上,前锋官平安领五万兵马先行,其余的二十五万人为中军,任命盛庸为左翼都指挥,瞿能为右翼都指挥,萧凡独领中军,耿炳文为后军都督。
三十万大军如猛虎出笼,黑压压的朝保定府逼过去。
十天的行军过后,前锋官平安麾下五万兵马兵临保定城下。
燕军前锋官丘福奉朱棣之命领五万人出城迎敌,双方开始试探性交锋。
十月初,双方十万大军会战于保定城下,还未开战,双方派出的斥候轻骑便已交上了手,数十人一队的斥候在保定城外二十余里处不期而遇,接着开始小规模的冲锋,厮杀,一番激烈交锋,双方斥候各有死伤,接着平安麾下的五万前锋赶到,由此正式拉开了保定攻防战的序幕。
五万前锋立足未稳,燕军前锋丘福率部杀出,北平幽燕之地产马,所以燕军前锋多为骑兵,虽然数量不多,却也给平安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前锋平安离保定城尚有十里地的时候,保定府城门突然打开,近万人的骑兵队伍结成锥型冲锋阵势,在丘福的带领下,如风卷残云般杀出城来,平原上旌旗飘扬,燕军的喊杀声震九天,毫无预兆的冲锋,在南军刚刚到达,还未来得及摆开阵势的时候,丘福的近万骑兵已然杀到。
南军前锋官平安微微有些慌乱,军阵未稳便迎战,这是军中大忌,若前锋战事失利,必然影响整个战局,平安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布防御圆阵!盾牌,长枪上前!”匆忙中平安厉声下令,此时,丘福的骑兵离南军前锋不足四里,越来越近。
轰隆的马蹄声中,南军急忙摆好阵势,事起仓促,圆型防御阵摆得七零八落,稀稀松松,放眼望去皆是空门。
平安是员虎将,虎将的意思是,打起仗来往往不要命,在冷兵器时代,不要命的将领通常能调动整个军队的战力和士气。
见丘福的骑兵越来越近,平安眼珠顿时充血通红,他把长长的马刀朝地上一插,接着唰的一下撕开了身上的甲胄和内衫,露出古铜色的肌肤,精赤着上身,瞋目裂眦大喝道:“日他亲娘的!亲兵侍卫,随老子上!杀敌除贼,报效朝廷!”
话音一落,平安身后近百名侍卫同时跨上了战马,抽刀出鞘,齐声暴烈大喝道:“杀敌除贼,报效朝廷!”
“驾!”
平安一马当先,身后紧随着百名侍卫,如飞蛾扑火般朝丘福的一万骑兵正面迎击上去。
丘福领着万人骑兵,飞驰中瞧见正面迎来的百人骑队,丘福不由微微一怔,待见到骑队前方那一面代表南军前锋官平安的将旗时,丘福的嘴角悄然勾起一抹嘲讽般的笑容。
区区百人骑队竟敢正面迎战我一万骑兵,这跟以卵击石有什么两样?平安,你太自大了,莫非你被最近南军的频频胜利冲昏了头脑?
念头闪过,丘福仍不敢大意,飞驰中举刀大喝道:“前方便是南军前锋平安,众将士加速冲锋,给本将歼灭他们!得平安首级者,王爷赏黄金百两!”
燕军骑兵一听,顿时红了眼珠,不停催打战马,挥舞着长长的马刀,嗷嗷大叫着加速奔驰上去。
双方越来越近,燕军前锋如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在广袤的平原上快速飘来,而平安的百人骑队则像一叶小小扁舟,一往无前的快速接近燕军。
近了,百丈,五十丈,十丈……
轰!
双方不可避免的碰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金铁敲击。
百人侍卫顿时被燕军骑兵强大的冲击撞飞了二十余人,其余数十人如同置身一个黑色的巨大漩涡,涨红着眼睛拼命挥舞着马刀左冲右撞,不停砍杀。
敌我鏖战中,精赤着上身的平安成了最显眼的目标,他的项上人头代表着黄金百两,所有燕军将士的马刀都朝他招呼过来。
平安这时也杀红了眼,根本不顾自身安危,长长的马刀使劲一挥,划出一个半圆,身前的燕军被横劈下马,惨叫着栽落地上。
一名穿着黑色铁甲的燕军百户大吼着一刀劈向平安的头顶,雪白的刀光掠过,平安想也不想,举刀使劲往上一架。
锵!
平安握刀的手微微发麻,而燕军百户的刀却被平安震脱了手,飞了出去。
平安微微一楞,久闻燕军乃百战边军,恐怖的战力连蒙古鞑子都不敢轻捋其锋,为何连刀都握不住?他们的力气这么小,怎么挣得这百胜边军的威名?
来不及多想,平安抽回刀,猛地一下捅出,狠狠刺进百户的腹部,鲜血迸现,百户惨叫着栽下马去不停抽搐,眼见不活了。
接下来,平安见到了有生以来最怪异的战事,燕军将士一个个喊杀声叫得激昂壮烈,可他们的战力却非常的稀松平常,一刀一剑来往,随便架刀一挡,他们手中的兵器便不由自主的被震脱手,然后睁着惊惧的眼睛,看着平安的侍卫们毫不留情的挥刀砍向他们的脖子。
无数燕军骑兵落马,平安和他的侍卫们越打越惊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无敌天下的燕军怎么跟纸糊的一般,一碰就倒,头一次打仗打得这么轻松,除了最开始双方碰撞时被高速撞飞的二十余名侍卫外,陷入鏖战后平安这方厮杀便非常顺手,基本没什么伤亡,这种感觉就像武林的超级高手面对一群身体孱弱的平民一般,刀光所过之处如砍瓜切菜般,打起来没有任何压力。
满腔疑问的平安这时也顾不得细细思考,忙乱中暴声大喝道:“传令全军进攻!快!有便宜捡!”
布成圆阵防御的南军五万前锋看到前锋官发出的将令,毫不犹豫的变阵,如山崩地裂般的喊杀声中,黑压压的南军前锋一齐涌了上来,奔跑中的传令旗兵飞速摇晃令旗,队伍飞快变形成回雁阵,一左一右两只大翅膀将近万燕军骑兵包抄在其中。
平安振臂暴喝:“杀!”
回雁阵左右两端汇合,顺利完成了包围。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待到燕军骑兵被杀得只剩千余人时,前锋官丘福忍住心痛,恨恨大喝:“突围速退!回城!”
拼命厮杀下,丘福冲出了南军包围,保定城的吊桥匆忙放下,丘福回到城中时,麾下一万骑兵活着出来的只剩数百人,可以说是全军覆没。
落败的丘福跪在朱棣面前嚎啕大哭,朱棣和道衍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这次落败,燕军中所有高级将领都知道原因,只是不敢对外宣扬罢了。
全军中毒的后果,在这次战斗中终于显现出来,结果就是全军覆没,打仗本就是拼命的力气活儿,没了力气就像一群待宰的羔羊面对凶猛的虎狼,怎么拼命都是徒劳。
保定城下,前锋官平安一脸兴奋,虽然他还不清楚燕军为何如此熊包的原因,不过这对整个南军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进攻保定的第一战,平安所部歼敌近万,所得战马,盔甲,兵器无数,凭着这一战的胜利,将来胜利班师之时,天子论功行赏,平安晋爵一级不是难事。
萧凡所领的二十五万中军主力还没到,平安瞧着远处巍峨耸立的保定城墙,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他娘的!打仗这么容易,还等什么主力,老子率五万人把保定攻下来,功劳岂不是更大?”平安兴奋的搓着手,喃喃自语。
想到就做,当下平安扭过头,大喝道:“来人,准备好攻城军械,擂鼓攻城,给老子把保定打下来!”
咚咚咚咚!
震荡人心的大鼓节奏急促的擂响,南军五万前锋扛着攻城梯和飞云爪,挟大胜余威,喊杀震天的朝保定城墙涌去……
下午时分,萧凡所领二十五万大军主力赶到保定城下时,见到的便是这番景象。
平安精赤着上身,亲自站在大鼓前使劲擂击,前锋将士扛着梯子,奋不顾身的嗷叫着朝保定城发起一次又一次的进攻,长满青苔的城墙下,一具具南军或燕军将士的尸体堆积如山,围城的护城河里,鲜红的血水缓缓流淌,城下残肢断臂四处可见,破烂的旗帜,哀鸣的战马,卷刃丢弃的刀剑,还有冒着焦味随风飘逝的硝烟……整个景象如同地狱般惨烈。
前锋军中,平安再次擂响了战鼓,咚咚咚震人心神,将士们杀红了眼,抄起刀剑嗷叫着冲向城墙。
见到这一幕,萧凡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五万人进攻守军十万的坚固城池……平安吃错药了?”
众所周知,攻城的伤亡比守城的更大,而且大上数倍,所以兵法上才有“十则围之”的说法,城墙工事在很大程度上能避免守军将士的伤亡,相反,攻城的一方除了手中的兵器,根本没有别的掩护,伤亡数倍于守军也是情理之中。
平安领着区区五万人居然敢攻十万守军的保定城,这家伙脑子有病吗?
说话间,光着上身,满身血迹的平安飞快跑到了中军帅旗下,向萧凡抱拳行礼。
“平安将军,你这是……”萧凡古怪的盯着他。
平安非常海派的将胸脯拍得啪啪响:“将有必死之志,兵方用命拼杀。”
“可你光着膀子……”
“凉快,舒坦,杀敌方便!”
“你还是赶紧把衣服穿好吧,若让保定城里那个好男风的花和尚见到你这一身腱子肉,必然垂涎你的美色,千方百计把你弄到他床上去……”
平安毫不在意的咧嘴一笑,道:“萧大人,今儿末将打了一场大胜仗,城外与丘福激战,末将麾下前锋将士共歼敌万余,四轮攻城歼敌数千,他奶奶的!今日不知道是不是燕逆冲撞了太岁,他手下那些熊兵中了邪,一个个跟纸糊似的,咱们一刀劈下去,他们挡都挡不住,随随便便就杀了一万多,这仗打得爽快!”
萧凡闻言一楞,接着意味深长的扭头瞧了曹毅一眼,二人飞快交换了眼神,一齐露出神秘的微笑。
难怪平安有这个底气,以区区五万人竟敢攻保定城,原来萧凡早早布下的杀招发威了,燕军将士体力虚弱,多半是王贵的毒大米发挥了效力。
要说这一战功劳最大的,当数北平奸商王贵,这家伙创下了一个记录,历史上范围最大的投毒事件的凶手,受害人多达十几万,别人在大米里面掺白粉,这家伙在白粉里面掺大米,燕军将士兴高采烈嗑了一年多的药,焉能不中毒?
这年头如果有摇头丸就好了,可以想象一下,十万燕军高举着刀剑,听着节奏感强烈的军鼓咚咚擂响,十万个疯子抄着刀剑一边胡乱挥舞,一边疯狂摇头,那景象,啧啧……
萧凡嘿嘿笑了,扭头问曹毅:“王贵撤出北平了吗?”
曹毅面色有些古怪:“撤出来了,锦衣卫昨晚把他护送到了咱们的大营里……”
“昨晚就到了?”萧凡一楞:“那他昨晚为何没来见我?”
曹毅面孔抽搐了一下,道:“因为王贵他……受伤了。”
“被燕军追杀?”
“不是,王贵到达咱们大营之前一直活蹦乱跳的,……他是进了咱们大营后才受的伤。”
萧凡皱眉道:“谁伤了他?”
“……你师父,太虚老神仙。”曹毅似乎忍着笑。
“那老家伙也嗑药了?发什么神经,好端端的干嘛打王贵?”
“为了躲避燕军追杀,王贵撤出北平时把自己的头发剃光了,乔装成和尚,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北平,直到安全进了咱们大营后,王贵也许高兴得过了头,于是高宣了一声‘阿弥陀佛’,结果正好被你师父听到了,你懂的,老神仙特别讨厌和尚,所以,王贵悲剧了……”
萧凡呆住了。
道士打和尚,按太虚的话说,天经地义,王贵这是自找的……
“打成什么样了?”
“肋骨断了两根,脑袋肿成了猪头,右手骨折,还换了两条裤子,据说当时连屎都打出来了……”
萧凡:“…………”
“这会儿王贵还躺在营里哭呢,哭了一整晚了……”
萧凡一脸苦涩道:“告诉王贵,好好养伤,我……唉!我待会儿帮他报仇,把太虚塞进炮筒里,射到保定的城墙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