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霍家。
“大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霍卿由丫鬟伺候着穿戴整齐,刚一出门,便见霍山急冲冲走来,脸上松弛的皮肉随着走动上下颤动。她示意小丫鬟先下去,倒了杯茶递给霍山:“霍叔,您先喝点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霍山接过茶杯放回桌上:“东平村出事了!”
霍卿一怔,“什么意思”
“施工的工人早晨施工的时候挖出了一具尸体。”
霍卿脸色幽地一变:“报官了”
霍山皱眉点头:“报官了,只是死者的身份有些麻烦。”
霍卿正往外走,突听他这么说,回头看他:“是什么人”
霍山走上前,压低了声音道:“是半个月前养济院携款私逃的院首白茉莉,人是施工工人在挖沟渠的时候发现的。”
与此同时,白茉莉遇害的消息同样传回了养济院。
刑律俭抱着长耳兔子的手一顿,抬头看宴升:“白茉莉死了”
宴升看了眼他怀里的长耳兔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最近几天这兔子似乎长得格外的壮硕,雪白一团窝在刑律俭膝上,占了大半个毛毯的位置。
“去看看。”刑律俭把兔子放回地上,白胖子抖了抖头上的长耳朵,懒洋洋地就地翻过身子晒太阳。
“要把萧鱼叫上么”宴升下意识问道。
刑律俭微微一怔,抬头看他。宴升被他看得及不自在,轻咳一声:“你不是让她找白茉莉么不管死活,这人不是出现了么”
刑律俭微微抬起手腕,摸了摸今晨才挂上去的一串迦南,这是少时在北地的游僧赠予他的,游僧曾言他身有戾气,半生命运多舛,应该多多修习佛法,以期不会因执念而生出心魔。
“你改信佛了”宴升看了眼他腕间的迦南佛珠,唏嘘道,“我猜你这人即便是修习佛法百年,也未必能进极乐世界。”
刑律俭放下袖摆:“去叫萧鱼,我在门口等你。”
“你为何不自己去”宴升有些后悔自己的提议,他刚才定是脑子进水了,否则为何要提萧鱼
刑律俭丢下一句“因为我是执掌。”推着轮椅离开。
来到东平村的时候,官府的人已经到了,因为死者是养济院的前院首,吏部入了档案的九品官员,所以知府崔成友亲自坐镇。
东平村被霍家买了之后一直断断续续在施工,此时工人们被衙役拦在外围,露出前面一小片空地,白茉莉的尸体刚被挖出来,尸身上裹着黑色的淤泥。
“公子您怎么来了”崔成友过了年三十五,身材清瘦,白面皮上蓄着一撮山羊胡,看起来有点像教书先生。刑律俭推着轮椅过去,目光落在眼不远处的尸体上,“死的是养济院的前院首,过来看看。”
崔成友本就打算去养济院请人,这回人自己来了,正好。
宴升跟着刑律俭去辨认尸体,萧鱼百无聊赖地观察整个东平村,这里离出海口很近,如果真的在此建造战船再好不过,可惜有人似乎不这么想。白茉莉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霍家出事的时候死在这里,其背后居心可想而知。
这时霍卿在霍山和齐豫的陪同下也走了过来,见到刑律俭的时候微微一怔:“随之”
在霍卿喊出口的时候,萧鱼发现齐豫脸上的表情阴鸷了一瞬,也只是一瞬,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刑律俭扭头看霍卿:“霍小姐,许久不见。”
霍卿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好一会才试探道:“我以为你随家人去了京都。”
“京都不适合我,我一个跛子留在江城正好。”刑律俭自嘲道,“听闻霍老爷子身体不太好。”
霍卿勉强露出一抹苦笑:“老毛病了。”
“改日我去登门拜访。”
“也好。”
两个人寒暄几句,那边仵作已经开始检验尸体:“死者身上已经出现大面积尸斑,并且有多处溃疡面已经生蛆,死亡时间应该在三四天前左右。死亡原因是心口处的致命伤,凶器应该不是普通匕首,更像是一种三棱形的刀剑所致命。”
萧鱼心不在焉地听着,视线时不时朝四周看去,果然,她发现在人群中最外围站了个极不起眼的女人,她穿着黑灰的襦裙,双鬓已经发白,右手拄着一只拐杖时不时往这边看。
一瞬间,萧鱼脑海中闪过信子说的话,住在玄武街三号的是一对卖豆花的夫妇。
会是她么
不,不对。
萧鱼瞳孔放大,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中快速形成。
“你在想什么”刑律俭突然出声,萧鱼垂眸看他,“玄武街三号这个地址是白茉莉最后传出去的消息。”
刑律俭点头道:“是。”
“所以这个消息肯定不会是传递给那对老夫妇,接收消息的肯定另有其人。”
刑律俭微怔:“她是想让他的同伙去玄武街三号,去杀人”就像王二一样。
萧鱼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目光仍旧看向不远处的老妇人,不知道是不是对方也察觉到她了,竟然抬头朝这边露出一抹狞笑。
“你在……”
萧鱼并没有听见刑律俭后面的话,她快步冲出人群,向着老妇人的方向跑去。
“她去哪儿”宴升回来,见萧鱼跑远,垂眸问刑律俭。
刑律俭拨弄了一下腕间的迦南,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崔成友:“白茉莉身上找到什么线索了么”
宴升摇了摇头:“身上什么也没有,而且她身上的衣服并不是离开养济院时穿的那套,之前应该是有一个妥善的落脚之处。”
“附近的劳工都没有见过她么”刑律俭问,宴升摇了摇头,“崔成友带人询问过,没人见过她,但是这里却是案发的第一现场,应该是白茉莉死后,凶手将其就地掩埋,不过埋尸体的坑不深,应该是紧急之下挖的。”
“去跟崔成友说,白茉莉从养济院拿走的银子要追讨回来,催促他尽快破案。”刑律俭挪动轮椅回到远处的马车前,霍卿已经在那儿等了有些时候。
“随之。”霍卿喊了一声,刑律俭抬头看她,两个人默默对视了片刻,霍卿任命般长长吐出一口气,压低声音道:“霍家最近出的几桩事儿,你大概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有人想要针对霍家。”
刑律俭摸了下腕间的迦南,垂眸道:“霍家这几年生意蒸蒸日上,树大招风的意思你比谁都懂。”
霍卿脸色微变,看着刑律俭,心中突然生出一股疲惫之感:“父亲重病,东平村的船厂绝对不能在我手里出事。现在养济院的院首死在东平村,霍家族里一些世叔们一定会竭力叫停船厂营建,我想……”她没有再说下去,她知道刑律俭能懂她的意思。
刑律俭抿了抿唇,突然抬头看她:“你想我做什么”
霍卿窘迫得脸色苍白,许久才鼓足勇气迎视他的目光:“明天霍家的几位族里世叔会开众言堂,我希望你能来,船厂,我想保住。”
刑律俭收回视线,双手撑着车辕,靠着腰腹的力量坐上马车。
霍卿急道:“随之!”
刑律俭一点点挪进车厢,在车帘放下的瞬间:“好!但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